第二十章

田養心當真給陳擎若收拾書房，陳擎若大驚，想攔阻，但又無任何道理，唯有跟在她身後，如熱鍋螞蟻，着急地轉來轉去。

田養心忍着笑意，這些書本她沒刻意去翻，畢竟這事全乃自己猜測，是真是假都不能損了陳擎若的面子。再者這事若是真實，內里自必有不可告人之事，那麼自己貿然而為，只怕會壞了他假裝獃子的苦心。

花了一日時間將書房內書籍整理好，並一一交代陳擎若上列是傳記，中列是史書，下列是詩詞歌集，旁側乃野史雜家，順取順放，不可再弄亂了。

陳擎若連連點頭稱是，這段時間，被田養心天天盯着讀書寫字，不由得事事小心謹慎，生怕稍有不順，就惹田養心說教。

那本書一直在田養心身上，閑下來的時候，她就會翻開幾頁，書中內容固然吸引，但旁邊註解小字，更是引人入勝。不知陳擎若是否發現書本落到她手中，田養心不動聲色，等着他發現之後開口來取。

忙畢陳擎若課業之事，吃過午飯就去甜湯店。陳擎若總是纏着跟去，只為能吃到甜湯和放紙鷂子。陳呂氏不好當著田養心的面子阻攔他，便就隨他，田養心倒也想他在自己身邊，這就能多作留意。

才下馬車，映泉就連忙過來，在田養心耳際低語幾句。田養心當即點點頭，回頭向碧影說道：“老家來了客人，父親想我與大少爺回去一趟，好與之見面，這店中事務，就拜託碧影你了。”

自田養心費心在陳擎若身上后，店中少了看顧，常需碧影相助，碧影也是習以為常了，只道他們當真是回田府，便讓來福驅車送二人過去。

馬車一路往城西駛去，快到田府，田養心探出頭去，與來福說道：“我們出城。”

“出城？”來福緩了一下馬車，以為自己聽錯。

田養心點點頭，“由西門出城，往西再去三十里，那有一個榆兒庄，你可知道？”

“知道，前些時候我送管家去過那取榆兒果。”來福想了想，“大少奶奶，我們不是回田府么？去榆兒庄幹嘛？”

“到了那自會明白。”田養心坐回馬車內，只見陳擎若正看着自己，眼中意義莫名。她沒向他作任何解釋，尋了軟墊子坐穩。

“姐姐，我們不是回去看望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嗎？”

“爹娘遲些日子再去探望，今日我與你去探望另外一個人。”田養心回視他。

“可是與若兒玩？”陳擎若故作天真，側着臉問。

田養心想了想，不願向他隱瞞，便道：“我託人尋了名醫，就在城西郊外的榆兒莊裏，我想帶你去見一見他，看若兒能不能變回大人。”

陳擎若臉上笑容先是僵持了一下，繼而淡了下來，“是要吃藥了么？”

“未必非要吃藥不可，或許去看一看，郎中就有治療的法子。”田養心生怕他不依，便柔聲哄道。

陳擎若底下頭來，“姐姐不喜歡若兒如今樣子了，是嗎？”

田養心一怔，沒料到陳擎若會有此想法，當即解釋道：“當然不是，無論若兒是何樣子，若兒還是若兒，於我心中不曾改變。只是，看着若兒受人欺侮，便又覺得，如果若兒長大了，變回大人，就不用受這種苦。”

“難道變成大人，就不用受苦了么？”陳擎若悶悶說道。

“大人自有大人的苦惱，只是若兒若能變回大人，於家中於若兒，都是好事。”

“姐姐又怎麼知道，若兒就喜歡當大人呢？”陳擎若沒抬頭，聲音清淡，不似往常。

田養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只是想着他要是復回常人那該多好，卻全然沒想過，陳擎若當慣孩童，是否就願做大人。

“姐姐，若兒寧可一輩子如此，也不要當大人，你可明了？”陳擎若抬起臉，獃氣稚氣全消，眼神銳利，眉眼稜角分明，根本就是常人態。

田養心愣住了，看着他無從反應，他的話意思明顯，就是寧做一個獃子也不願做回常人。這是為何，何事要他如此棄常道不行，偏要做個受盡白眼的獃子？

馬車在這個時候劇烈顛簸了一下，以致分了神的田養心一下沒了重心，身子當即往外倒去。陳擎若忙伸出一手托住她腰間，然後順勢往懷內一摟，原本與他相對而坐的田養心，整個人入了他懷中。

田養心慌忙坐起身，一手抵着陳擎若的肩，意圖離開他的懷內。只是陳擎若一手穩穩地環着她的腰，絲毫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另外一隻手握住她抵在他肩頭的手。

“你……”田養心心中一驚，只說了一個字，不及紅暈來得迅速，一下子就染紅了整張臉，繼而染至頸項處。

“姐姐可是要這樣的若兒？”陳擎若的話很輕，卻異常堅定，臉上神色冷峻，收斂了所有獃滯與稚嫩，幾乎換了一個樣子。

田養心抬起臉，細細看着他，即時明白，自己一直所懷疑的，全是真實。心內莫名地騷動起來，為這個真實，不由自主地騷動起來。

陳擎若凝視着她的眼眸，意味冗長，“姐姐，可是要這樣的若兒？”他重複着，手中力度隨之收緊，讓田養心貼近自己，一低頭，就可碰上田養心的額。

田養心茫然，自己這些時日費盡心思，想要探個究竟，想查個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若真是為了陳擎若變回常人，免受欺侮，其實多少有些多管閑事。畢竟陳家大少爺裝瘋賣傻此等事實，陳府的人絕不會不聞不問，自是有家中首肯，才有如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陳擎若隱下真性情，必是有非要裝瘋賣傻不可的因由，這不是田養心這個局外人所能覬覦的。

那麼，何事要田養心如此花盡心機，非要陳擎若露出原型不可呢？陳擎若這一聲聲問話，讓田養心明白，自己之所以這般着力地逼迫陳擎若復回常人姿態，除去那些堂而皇之的理由，更多的，是因為自己。

陳擎若的氣息包圍着她，稍抬臉，就對上他的眼眸，略帶清冷的眼眸內有着自己的影子。感覺影子漸漸靠近，並且逐漸放大，然而陳擎若的氣息更是充斥在她四周，掙脫不得。

“姐姐，可是要這樣的若兒？”

聲音由極近的位置傳來，有着蠱惑人心的力量，以致田養心一陣恍惚。這個人還是陳擎若，卻沒了獃子姿態，這樣，是否就是她所願？陳擎若的氣息落在她唇上，那股熱燙燙着她的唇，燙得她唇乾舌燥，她隱隱知道陳擎若要做些什麼，也知道如今是要反抗，只是，她一隻手被他緊緊握着，另外一隻手圍在他臂彎內，完全無法動彈。

眼見那雙清冷的眼眸就要因為靠近而變得模糊，田養心急忙合上雙眼，感覺熱燙急促來臨，快到自己唇上時，遲疑了一下，然後又以極輕的姿態，觸碰了一下。

田養心心中一顫，微微睜開眼睛，便見陳擎若一臉虔誠地注視着自己，適才的清冷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滿目愛意。

陳擎若沒再說話，鬆開一直緊握的手，轉而輕輕撫上田養心的臉頰，依然是極輕極柔的力度，以一種不容錯失的姿態，細細游遍她的眉目。最後，落至那點朱唇上，一切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陳擎若的唇，落下時很輕，輕得讓田養心無法分辨他是否就會如適才那般，稍稍觸碰就又離開。但是很快，他的唇壓了下來，剎那間，奪了田養心的氣息。

馬車出了城，往西邊的榆兒庄奔去，直到庄前的老榆樹，才慢下來。

來福停下馬車，往馬車內喚道：“大少爺、大少奶奶，榆兒庄到了，可是要再往哪兒走？”

馬車內毫無人聲，來福候了片刻，見無人應，以為聽不見方才所言，便又問道：“大少爺、大少奶奶，榆兒庄到了……”

話音未落，便聽見陳擎若在裏頭說道：“來福，天黑了，我們要回去了，回家吃飯了。”

“嚇？”來福沒想到才來到此處，便就要回去。但陳擎若如此吩咐，也只得應是，扭轉方向，驅車回去。

田養心在陳擎若懷內微微換了一個相對舒坦的位置，聽着他喚來福駕車回府，不由輕輕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陳擎若見她牽着嘴角，便在她耳際輕問。

田養心不去看他，低聲笑道：“大少爺好會裝呢。”

陳擎若微怔，念到如今被她逼着現了原形，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方才一路意亂情迷，無法細想其他，現下稍定下心神，不安便驟然而來。他低頭看着田養心，見她笑靨如花，心內不由一陣嘆息。如今，如何是好啊。

田養心哪知他心中想法，雖知他隱瞞真相必是有不得已之事，然而現今他復回常人態，又向自己袒露了愛慕之情，早就心花怒放，當下依偎在他懷中，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合目歇去。

只是，這心跳總是有所壓抑，讓田養心無法舒心入睡。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