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權

第二章 皇權

蕭雲忘敗的太快,太急。皇帝李晨弈多年的壓抑化為滿腔的怒火與殺機,連一點體面都不顧,直接命人殺到了蕭府。

這是一場大雨,綿密的風一吹,跳蕩四濺的水花狠狠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將軍策馬向前,拔出腰中長刀,遙指天空,吼道:“蕭雲忘犯上作亂,皇上有命,蕭府上下罪不容誅,今日不可放走一人。”

兵甲武士神色肅然,黃景瑜帶着一百位虎賁精銳,隆隆的馬蹄聲踏破雨浪。

蕭府宅邸里紅光入眼,還夾雜着黑煙滾滾,竟着起火來!火勢轉瞬之間已然大盛,這麼大雨的天,想必是有人故意放的。

這一帶住的朝中官員,如今形勢,無人敢出聲,如此慘狀,周圍人家都大門緊閉,寂靜無聲。

院子裏隱約有笑聲,怒號,夾雜着慘叫、緊接着慘叫連成一片的痛呼哀號,

長街盡頭一人一騎,快逾閃電,其越行越快,直向那座府邸。

馬上那人祭出自己長槍,氣勁傾斜而出,偌大的門庭立時化為齏粉,他轉眼間沒入火中,蹤影難見。

遠遠地只見院中氣勁縱橫,東飛西擲,如雷電奔走。每一停便是一聲慘呼傳來,尖銳凄厲。

半個時辰,人聲卻只是在火光中掙扎,竟沒看見一個人能逃出來。

隔了良久,一人一騎,挾着蕭雲忘之子蕭野衝出火場,漸行漸遠,慢慢化成了一團看不清的墨色。

馬上黑衣人顧不上一身疲倦,也顧不上安撫受驚的蕭野,拚死殺出城門。

此時城門未開,守城兵士見有人闖來,急忙提槍喝問,黑衣騎士長槍橫掃,無儔的氣勢暴漲,大力盪開士兵。

槍尖凝聚出一道濃郁的電光,電光呼嘯旋轉,飛離槍尖,五寸厚的城門轟的,一聲炸出一個大洞,木屑紛飛。

少年蕭野頭枕在黑衣人厚實的背脊上,冷風灌耳,涼意漫生,兩側的牆面飛一般向後掠去,有如一道白色的長河。

蕭野向京城看了最後一言。未來無法揣度,也不可預測。

先前黑衣人每出一招,便有一分力傳至馬身,馬再全力奔出數十里,雖然是匹良駒,此時亦是眼鼻流血,口吐白沫,摔倒在地。

這時天將破曉,山嶺樹木漸次分明。蕭野慌忙從急忙馬腹下抽出一條腿,還沒來得及查看馬,就看見黑衣人臉色蒼白,胸口衣衫全是鮮血。

蕭野立即扶起黑衣人,捂住他的傷口,可是傷口中卻沒有多少血流出來,一路上黑衣人的血都已經流幹了。

黑衣人原來跟隨蕭雲忘貼身部卒,名叫蕭山,一身武藝多是蕭雲忘所授,後來只因傷病時時發作,加上家母年老,軍中雖時用人之際,但蕭雲忘准許卸甲在家。

黑衣人道:“小野,別難過,將士本就該戰死沙場,何況此時我還沒死呢。前路兇險,我們還要繼續走。"

蕭野掙掙扎着起身,把黑衣人拖到一棵樹下避雨。

他將馬屍按着地勢推到了樹林的低洼處,用樹枝遮蓋。蕭野腦中突然靈光閃現,要是能誤導追兵是最好了。

蕭野站起來,順着小溪向下遊走出十幾丈,然後從長袍的下擺撕下一塊,掛在樹枝上。

從蕭山的角度看,如果不是仔細觀察,很容易忽略。

他不在軍中任職了,蕭雲忘還是讓他在蕭府做些雜事,還時常與蕭野見面,這兩年蕭山病痛纏身,去王府漸漸少了,對蕭野也談不上很了解。

蕭山知道蕭野從小不愛出門,話也不多,只是聽說讀書很努力,與自己父親的性格不同。

如今看他危機中能生出急智,有將門之風,心中也為將軍有這樣一個孩子感到欣慰。

蕭野撿起一根樹枝,倒退行走,邊走邊用樹枝輕掃走過的道路,腳印在雨水沖刷下痕迹全無。

蕭山看着蕭野來到身前,道:"小野,很好,我們走。"

他才提着長槍,收拾好包袱,兩人一起跑進了山林。

蕭野是武將世家,從小練習基本拳術,所以體力比起一般人要強上許多,加上其父武功卓絕,雖沒有修行武藝劍法,但正宗的吐納功夫卻是天天練習。

蕭山一路迅疾奔走,像是一隻靈活的獵豹,在茂密的叢林中迅疾而敏捷,落腳處全是碎石硬地,以防留下腳印。

蕭野緊緊跟在身側,就這樣兩個時辰,也不曾被拉開一寸距離。

蕭山此時功力只剩兩成,長時間奔跑,也覺雙腳酸軟無力,速度逐漸放慢。

突然樹林中一隻箭鏃射出,擦着蕭野面頰飛過,釘入身後的樹榦,尾部羽毛輕聲震動。

蕭野驚出一身冷汗,轉頭看見三名身穿黑甲的騎兵提着弓弩從遠處奔來。

蕭山吼道:"小野,快跑。"

蕭野一個箭步衝出去,慌張地向前奔跑,越到山坡的後面。

當先一名騎兵冷笑道:"跑,還能往哪跑。"

三名騎兵在山林曲折穿梭,但速度奇快,途中連射出三箭。

蕭山躲過三支箭鏃,馬匹已經奔到他的眼前,騎士抽出腰間長劍,猛劈下來。

蕭山拿長槍橫檔,只覺一股大力壓下,手臂一陣酸痛,騎兵長劍順勢一劃,就要削斷他的四根手指。

蕭山下意識右手一松,左手一抽,讓開這一劍,右手猛然用力轉動長槍橫掃,騎兵退開兩步。

他體內丹力紊亂,只能一邊胡亂揮槍,一邊向後退,鬼面騎士手中劍法招大力沉,每下就招呼蕭山要害,加上後面兩名騎士趕到,不一會兒蕭山已幾處負傷。

騎士看見山坡上不見蕭野,又久攻不下,心中也是焦急。

蕭野衝到山坡后,並沒有逃跑,轉頭疾速奔跑,從另外一側繞到騎士側面。

騎兵後退兩步,現在看清對方戴着一塊黑色面具,面具上紋着怪異的圖案。

蕭野心中一凜:北鬼騎兵。他槍法招式雖然熟悉,手上卻是凌亂無比。

中土世界有三大精銳騎兵:虎涉,虎豹,北鬼。

北鬼騎兵來自北方金國,生活的環境惡劣,圖騰好似鬼物,故此得名。

蕭雲忘蕩平中原以後,一力維護朝局,再也無力收復關外的失地,與金國暫時休戰。任誰都能看出來,和平只是一時的。

青州鬼騎如今怎能在京畿重地?莫非有人聯合外族來謀求權力,真是大膽又愚蠢的想法。

一顆枯樹正好倒在一塊大石頭上,石頭上全是青苔,非常濕滑。

蕭野使勁一蹬枯樹的一端,接近一丈的巨大木棒翻轉半周,狠狠地砸向騎兵。

後面的騎兵感覺一道黑影壓來,抽刀格擋,倉促之間力道不繼,肩膀被橫樑壓塌下去,連馬都跪下了,口吐鮮血,眼見不活了。

最前面的騎兵反應最快,一拉韁繩,下馬不管同伴,飛身抽刀,直取蕭野。

蕭野彈身躍起,剛好落在被枯樹砸死的騎士身邊,撿起弓弩,瞄準射擊,利箭洞穿來人的左腹,騎兵當場斃命。

這時,蕭野感覺背脊一陣發涼。

蕭野猛的向前弓身一躥,最後一名騎士的刀鋒來勢兇猛,幾乎貼着他的衣襟劈空了。

沒有絲毫的空隙,第二刀又從背後戳來,蕭野沒空回頭,只能憑着直覺,雙腳剛一落地,身體一蜷,向前滾了一圈,並拾起掉落的的鋼刀,轉身格開緊接而來的第三刀。

這位騎兵個子不高,身材卻很壯實,手中的斬馬刀與匕首隻對了一招,刀身就留下一道豁口。

蕭野虎口崩裂,手中的刀已經斷成兩截,第四刀緊接着又到。

蕭山這時長槍已到,從后猛地刺穿騎士咽喉,鮮血噴涌,濺了蕭野一身。

終於結束了。

蕭野平生第一次殺人,起初不覺,現在全身脫力,雙手更是止不住地顫抖,騎士倒在身上也似沒有感覺,只在那裏怔怔出神。

蕭山過去扒開屍體,哈哈笑道:"要不是你,今天小命就交代了。"

蕭野這一系列動作跟武功關係不大,考驗的是臨陣機變,殺伐決斷,常人縱有千般本事,危機時刻不敢用,不能用,也是枉然。

蕭野在哪裏喘息片刻,問道:"蕭叔,接下來怎麼辦?"

蕭山道:"本來我想往山裡走,人越少,越安全。不過行蹤掩藏的再好,總有一天會被追兵找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了。"

蕭野道:"要不往人多的地方走,俗話說,大隱隱於市,混在人群中,興許能逃過一劫。"

蕭山道:"就這麼辦吧,往西是蘭溪鎮,我們就去那裏。我倆現在跟個落湯雞一樣,需得換身衣服,吃個飽飯。"

蕭野兩人走了很久,他看見百十棟房屋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處,就像是一頭青牛俯卧在河流旁,不時有馬隊和烏篷船緩緩進出集鎮。

兩人到河邊找到一條渡船,乘船前往鎮裏。

蘭溪是離竹城不遠的小鎮,順着延江冰冷碧青的水一直走到那處支流,就可以看見靜靜守着一汪江水的兩座吊腳樓,如同嫻靜的苗家少女。

紙鳶、柳絮、牧笛、黃牛、烏篷船、裊裊炊煙,總是籠罩在一片迷濛霧氣中的青石小屋,這就是蘭溪給人留下的印象。

安靜溫婉,如詩如畫,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集鎮,因為延江擦邊而過,過往的商人旅客常在此處歇腳,不可避免地繁華了些,人氣頗豐。

小鎮上的人們生活富足,安居樂業,日子久了,也在他們身上孕育出一種恬靜怡然的氣質。

風疏疏地吹着,帶起細雨,淋淋瀝瀝打在烏篷船上,

蕭野一身濕露露坐在船里,像一隻貓一樣蜷縮在角落。

“前幾天他說會跟一個人決戰,我爹是不是輸了?"蕭野聲音很低,低到就像在夢囈。

蕭山點了點頭,說:"將軍跟謝瀾庭在皇宮決戰,輸了。"

蕭野喃喃:"謝瀾庭……我聽過這個名字,他好像是我娘的家裏人。"

蕭山說:"嗯,是你舅舅的兒子,也是謝家的家主。"

蕭野說:"父親做中樞使,連謝家人也得罪了嗎?"

蕭山沒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個傷病纏身的解甲老兵,很多事情並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蕭野又問:"我爹是不是死了?"

輸了就是死了,蕭山一直這樣想。

蕭雲忘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而且權柄滔天,一般人又怎敢挑戰,恐怕連面沒見到就已經死在護衛的刀下了。

決鬥就是生死戰,蕭山以為自己用委婉的方式告訴蕭野,蕭野已經明白,誰都不去提死那個字。

或許蕭野明白了,只是不願意相信,現在用了直接的方式來尋求希望,希望蕭山能告訴自己一個好消息。

"將軍死了,帶你出王府的時候,感到將軍的氣息消失了。"

蕭山還是跟先前一樣點了點頭。

"父親這日子回家勤得很,以前一個月也見不到幾次。"

"每次回來都十分關心我的功課,也叫我多出去走走,別天天呆在書房,有時間可以學功夫。"

"他打算讓我去南方遊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方有體會,只是我有些懶,就沒有去。"

"以前朝堂之上,軍武之中的事他很少講,他想讓我好好讀書。"

"這幾次卻講了很多,也不管我聽不聽,懂不懂,有時我覺得我爹彷彿在自言自語。"

"我想我爹早就想到了今天。"

蕭野的聲音還是很低,像在跟自己說話,聽不出悲喜。

老艄公穿上了斗笠蓑衣,站在船頭搖漿駛向蘭溪鎮。

空氣中已微有涼意,老艄公也似受不住了,一邊搖槳,一邊抱怨道:“這時節天氣太冷了,怎下得如此大雨,路都讓水衝垮了。”

蕭山道:"老伯,鎮裏有住店的地方?"

老艄公連忙笑道:“蘭溪鎮客商往來,總得有歇腳的地方,所以鎮上客棧很多,貴的,便宜的都有,想住什麼地方?”

蕭野道:"最大的是哪家?"

老艄公道:"賓來客棧,很多富商都那裏,客房好,服務也周到。主要是吃的,小客店只能遇見什麼吃什麼,賓來客棧什麼都給客人備着。"

船身輕晃,老卜道:"到了,要我給你叫個車嗎?雨大,車直接送進客棧,不用淋雨。"

蕭山彎腰走出船艙,道:"不用了。"

"這傘可否賣給我?"蕭野起身,看見角落裏那把漂亮的油紙傘,指着它說。

艄公道:"說什麼買,送給小哥就是了,這也是上次有個姑娘丟在船上的,時日長了,估計也沒想着回來找。我平時用不上,用傘就沒辦法幹活了。"

蕭山付完錢,兩人走上岸。

現在沿着河岸停着幾隻船,只有一兩個腳夫還在忙碌着搬運貨物,其他的都坐在岸邊用破布搭起來的棚子底下,悠閑地抽着旱煙。

旁邊還有一些賣混沌麵條的小販。一群衣衫破舊的孩子正圍着玩雜耍的人,眼睛眨也不眨。

蕭野撐起傘,兩人沿着台階從岸邊走到路上,街道兩旁全是商鋪,油鹽醬醋,包子鋪,裁縫鋪應有盡有,這在普通小鎮是很難見到的。

路邊的行人很少,雨水從屋檐留下,形成一到看不到頭的珠簾,來往的車輛壓過青石路面,濺起一朵朵水花。

這樣的街,少年遊俠總會碰見一個撐着油紙傘的少女,兩人或是一段姻緣,或是一段傳奇的歷險。

美麗的小鎮,下雨的季節,孤單和疲憊的身影,這讓蕭野想起了話本故事裏的俠客故事。

可惜自己不是遊俠,只是一個逃命的人。

不遠處客棧的臨街而立,是一棟兩層的酒樓,後院的客房院落佈置精巧,乾燥暖和,這樣的地方就算在大地方也是能拿出手的。

兩人走到客棧門口,跑堂的夥計迎過來,笑着接過雨傘,說:“風雨太大,兩位趕緊進去暖和暖和。”

一樓大廳里擺放着十幾張桌子,因為下雨,門上掛着皮簾。路上濕滑泥濘,很多商人都留在客棧休息,大廳坐了七八桌。

大廳的中央燃着一盆火,木炭在盆中噼啪作響,火焰將整個空間都溫暖起來。

二樓的包廂沿着客棧內圍成圈,中間是四四方方的天井,打開窗戶,可以從上面看見一樓大廳。

他們要個一個包廂坐下,點了些飯菜:腌野菜,五香乾絲,水煮豆腐,還有一條魚,然後就在那兒埋頭吃飯。

這時他看見掌柜從後堂出來,朗聲道:“各位客官,剛剛聽說,鎮上向西通往鄴城,向東到京城的兩條大路都被大水衝垮了。”

這句話讓安靜的大廳一下炸了鍋,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茶商道:“掌柜的,消息準不準,這小雨綿綿的,能衝垮官道?不會是為了你客棧的生意,故意誆我們吧。”

掌柜的道:“你們年年在這裏住店,都是老主顧,我怎麼會為一兩天生意編瞎話呢。消息千真萬確,小路雖然泥濘,倒還可以走,若是沒有貨物的朋友可以選擇小路。”

“竟然這時節路斷了,真是想不到。”

“我這次生意都做完了,雨停了就走小路回家。”

“肯定是南沿灣的那幾條溪流漲水了,所以把路沖斷了,人走大路小路無所謂,牲口走不了小路呀。”

“小路難保不會斷了……”

“水路恐怕也不安全,再說碼頭現在哪找空船運貨……”

“水路還得轉運,這費用承擔不了。”

大廳全是大家討論的聲音,掌柜的道:“天氣哪有說的準的,既來之則安之,帶了貨物的朋友就在客棧好好休息。說書先生吳啟志也在客棧,今天我請他在此開場講書,給大伙兒解解悶。”

“鴻文軒的吳先生,這次算是來着了,在鄴城,吳先生說書的時候,好多人買了票都是站着聽。”

大廳的人知道有書可以聽,發完牢騷也就漸漸安靜下來。

蕭野身體的寒意慢慢驅散,身上的傷已經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心想:先前還猶豫究竟是進山,還是到人多的地方,看來沒有選錯,如果剛開始就一個勁兒往深山老林跑,風吹雨淋是免不了的,自己的傷還需要料理。

大廳里的正前方騰出一片空間,夥計擺出長桌條凳,桌面擺出醒木,摺扇,屏風後面走出一位精瘦先生,坐在案前。

說書先生也無閑話,朗聲道:"諸惡莫做,眾善奉行。遠報兒女,近在己身。蒼天有眼,報應分明。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說完,一拍醒木,引來滿場喝彩。

說書一般都是讀書不得志,又口齒伶俐的書生不得已的營生,在讀書眼中地位很低。

不過蕭野在讀書時,先生也從未對不得意的讀書人有半點輕視,所以蕭野對這個人氣頗高的吳啟志很好奇。

吳啟志相貌平平,聲音低沉沙啞,十分特別,天生就是個靠嗓子吃飯的主兒,只聽他說的:"縱使擺脫六道輪迴,也無人逃離天地動蕩……各位,今日為大家講講這擎天大聖從神墓歸來的故事……"

吳啟志的名聲果然不小,許多在客房休息的人都出來聽書,鎮上的居民也擠在過道里,整個大廳滿滿的都是人,或坐或站。

包廂的門打開了,剛剛招呼他們的夥計走進來。

蕭山跟夥計問:"官道路斷了,夥計,你是本地人嗎?"

夥計一邊收拾,一邊答:"我在這店都幹了快五年了,實打實的蘭溪鎮人,兩位看着倒是面生。"

蕭山道:"我叔侄兩跑跑生意,第一次來京城,一路沒什麼經驗,什麼都沒準備,連衣服壞了,現在還沒找到地方再置辦一套。"說著,指了指自己那身滿是破洞的長衫,雖然先前處理了傷口,雨水的濕氣還沒幹透。

夥計見年輕的蕭野的長衫質地柔軟光滑,一看就是上乘布料,蕭山的衣服雖不見名貴,但也不差,道:"原來這樣,出門在外一定得小心。經常在鄴城,京城一帶做生意的人,我可差不多全都認識,大家每次都會我們客棧休息。

"年頭久了,就會發現有些人再也沒見過,可不是錢賺夠回去養老了,而是死在半路了,你們也真不容易。

"喏,出門沿着街走,到了碼頭往前就有一個裁縫店,可以量尺寸,也有成品衣服。"夥計邊說邊比劃。

蕭山掏出二兩銀子,遞給夥計,道:"我兩這樣子不好再出去,麻煩夥計幫我跑跑腿,去買件衣服。"

夥計眼珠子一轉,心想這兩位真是第一回出門,當真臉皮薄,衣服破幾個洞就羞得見人,兩件衣服哪值二兩,剩下的估摸都是賞錢,跑一趟划得來。

夥計道:"這會兒店裏忙,得空我就去,吳先生開場說書,這包廂位置不錯,兩位喝着茶稍候。"

蕭山道:"不急,我今天沒打算再出門,等會兒直接送到我房裏便行。

"只是這趟出門一無所獲,得急着回家,這去鄴城的官道被水衝垮了,你還知道其他路嗎?"

夥計給兩位泡上茶,道:"小路倒是有,不過看這雨水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小路也不好走。"

蕭山道:"小路肯定有人常走,夥計要不給我介紹一個,讓他給我帶路,完事後我自有酬勞。"

夥計道:"鎮上的確有獵戶對小路熟悉,我去打聽打聽,看誰得空,我給公子領過來。"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夾雜一陣馬蹄聲,從遠到近,不一會兒停在客棧門外,接着一個人挑開門帘,一陣冷風卷進大廳。

從這裏看出去,兩道人影緩緩走來,雨絲之中,看不清面目,等走近了,前面是一位中年人,眉毛飛揚,俊逸有神,身着紫衣,體格挺峭,外面道路濕滑,他從容而來,雙腳卻不見泥水。

其後是一位與蕭野年紀相仿的少年,帶着斗笠,一身普通短衣,褲腳挽到膝蓋處,腰間掛着一個葫蘆,還掖了一塊白布手帕,古銅色的健康膚色和筆直修長的雙腿給人深刻的印象。

他們找到靠牆角的一張空桌坐下,引來大廳眾人的注視,還有幾人低聲說著什麼。

少年坐下后目光四處掃視,蕭野頓覺眉心瘙癢,覺得兩人與大廳中其他人都不同,心中不安,身體往後輕輕一挪,手指順帶把包廂的窗戶向前推了一寸,避開了少年的目光。

抬眼望去,蕭山也是同樣動作。

蕭山道:"小心了,這兩人很危險,多半是找我們的。"

蕭野問:"蕭叔認得這兩人?"

蕭山道:"嗯,中年人是叫梁青竹,洪幫的幫主,當年的虎賁校尉。

”虎賁軍是皇帝親軍,當年可是威風一時。只是這幫狗腿子的威風全都來自於皇帝,先是劉傑晨,後有將軍入主中樞院十年,皇帝的日子都不好過,何況他們。

“虎賁軍在將軍的打壓下,威勢不在,編製年年縮減,稍有能力的人也就漸漸離開了,梁青竹就是其中一個。

他用曾經的關係在京城創立了洪幫,十年來在京城地面很吃得開,年輕的應該是他徒弟。"

蕭野道:“那他是皇帝的人。”

蕭山道:“說不準,十年都過去了,很難說他還對羸弱的皇權有什麼依戀。不過,是朋友的幾率就太小了。”

蕭野問道:“蕭叔和梁青竹誰比較厲害,我們要不要跑?”

蕭山笑道:“小野,擱在以前,就你這句話就能激得我出去跟他打一架,現在不敢了,今日出城已經耗盡丹力。”

“我和他都是武練後期的境界,往常或可一戰,勝負五五開,如今是不行了。而且他旁邊的年輕人太陽穴高高隆起,雖不及梁青竹,也差不太遠,動起手來,更沒有勝算。”

武道修行分為六階,武練,行脈,元丹,中衡,天照,永相,每階又為前中后三個小境界。

蕭山在軍中任職,領兵打仗靠的主要是戰陣攻伐,他的武道修行比起同僚已算很不錯了,但是比起大高手,宗師級的人物,也只是螻蟻般的存在。

蕭山能在虎賁的圍剿之下突圍,全仗着前些年收藏的一枚行脈丹,這種可以短時間內將個人的修為從武練強行提高到行脈前期,

這種逼迫潛力的藥物一向有着極大的副作用,會留下暗疾,阻礙以後的修行,嚴重的事後當場斃命。

不然以蕭山的能力,斷不會在三名北鬼騎兵面前束手無策,還要蕭野來救。

只是這件事就不必跟蕭野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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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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