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結婚
“今天下午,跟我回宋家一趟。”
中午十二點,驚詫於宋溱沒有下一步動作的薛從容接收到這條信息。她沒有訝異,從宋溱執意娶她的時候,她就該料到。
彼時她正在園林里,撥弄着花草。
軟軟的泥土芳香,微風不燥,柔和的陽光。一切都那麼美好。
可是這份美好,她遲到了三年。
她閉眼,難得一份可享受的安寧。
“少夫人,這是宋少爺送來的……”
她睜開眼,沒有被入侵者冒昧打擾的不悅感。儘管眼神帶着犀利,沒有看來人手上拿着的物件,只是直直的盯着她。只是沒了昨晚第一次看見她的詫異和憤怒。但赤裸裸的目光,總叫心虛者害怕。
宋溱,真是好手段。
薛從容不得不佩服。
“何媽,你還當我是薛家的大小姐嗎?”
“您……您自然是……”她卑躬屈膝,那腰愈漸的彎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昔日那個純真稚嫩,只能活在別人的羽翼保護之中的千金小姐,竟長成了這幅模樣。
淡漠,死寂。
“那您,”這一生“您”,她的格調拉的仿似分外的長,停頓半秒,她緩緩張唇,“剛剛叫我什麼?”
她伏下身來,氣勢迫人。
片刻間“撲通——”一聲,何媽雙腿着地。她跪在了柔軟的泥土之上,手上的藍色盒子隨身而落。只是沒贏得薛從容片刻分神。
“小姐……這是宋少爺一開始便吩咐過的……小姐,求您,別為難……”
她滿臉滄桑,語氣斷斷續續,且帶着些不易讓人察覺的嗚咽。
而薛從容只是淡漠看她。就像昨晚——
她直直的跪在她面前,眼淚涕泗橫流。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而她薛從容,咄咄逼人。
“你怎麼在這?宋溱叫你來的?”
“誰給你錢,你就給誰當狗是嗎?果然有其母,便有其子。你是這樣,你兒子,也是這樣。”
提及到“兒子”,婦人更像受了莫大的打擊。她捂着心臟,嘴唇顫抖。
“遇之——遇之他——”
“他如何了?該如何,都是自己應得的。什麼因,什麼果。”
薛從容大概也知道,何遇之,也是沒個好結果的。
“他沒有……他……”
沒意義的狡辯,薛從容不再聽,轉身便回卧室。
三年前的恩怨,也不是一兩條人命就能買單的。
薛從容不知她是不是跪了一晚上,她也沒有什麼精力分給她。
到現在,這婦人來她眼前晃悠之前,薛從容都沒見過她。
只是……
“為難?”薛從容想也不想的複述,帶着天大的疑問,“你知道你現在的出現,讓我多為難?何媽……”
陡然間,她笑。
“您在我爺爺身邊呆了十二年,在薛家,呆了十二年,可是……您讓我……多為難?您知道嗎?”
“何遇之……讓我多為難您知道嗎?”
她聲音變得柔軟起來,卻似乎更能直擊人心。柔,似刀。
眼前的女人,有多委屈,她就有多咄咄逼人。
有多說不出話來,她便有多痛苦。
“少……小姐……我是來替……遇之贖罪!”
昨晚她便想說,即便她不願承認自己的兒子有罪。否則薛老爺子不會在臨終前還極其信任於她,讓她照顧好薛小姐。
但事實具體怎麼樣呢?事實怎樣,誰都說不清楚了。不過是想求她留她在身邊罷了。
“好。我給你機會。”
薛從容,其實不是個柔軟的人。
根本不是。從來不是。
何媽看着薛從容的背影,緩緩笑開。只是帶着那麼幾許的悲涼。她抬頭看,陽光還是那麼柔,那麼軟。
即便臉上有淚珠,在陽光下,片刻消逝。不留淚痕。
“先生,老爺子,我一定,不負厚望。”
她信誓旦旦。
宋溱回“伊人苑”時,薛從容正躺在床上,睡得深沉。也只有在這一刻,時光才讓他嘗到些許的靜謐與安詳。
他坐在床上,緩緩湊下身來。唇瓣正欲對上她柔軟的唇,卻不料她一個偏頭,便吻住了她的唇角。
即便如此,那份溫暖,也是他不可多得的貪戀。
“醒了?”
淡淡的笑意氤氳在唇齒之間。他如此滿足。
薛從容在沒法,她睜開眼睛。睡意朦朧到是真的,她也就現在這個時辰能睡一個安穩無夢的覺了。
漸映入眼帘的,是宋溱一張滿足又笑意十足的臉,他眼神蕩漾,往往這時,薛從容便知道會有什麼對自己不妙的事。
能讓他開心的事,於她而言,大多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
他還是從黑色長褲里摸出兩個鮮艷的紅本本。
薛從容已經沒興趣知道其中的內容了。她早應該知道,憑他的權勢,想幹什麼能不成呢。
“現在起,你是宋太太了。”
“薛以寧,現在起,我是你丈夫了。”
即便已經激動過了,死死的在壓制住自己了。但是現在,他依然是亢奮。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可是,人類的悲歡永遠無法相同。就宋溱和薛從容兩個人類而言,悲歡也是永遠不盡相同的。
“是嗎?恭喜啊。”她沒有笑容。
恭喜啊,薛以寧。三年前的薛以寧,恭喜你,夢想成真。
她也曾以為她的婚姻,是兩個彼此相愛的人走過餘生,生老病死不離不棄。可是現在……算什麼呢?
彼此厭惡,又彼此掙扎,相互折磨?
她就這樣被嫁人了。對象,是她三年前求而不得的宋溱。
害她家破人亡,讓她坐牢,失去一切……對她薛從容來說,十惡不赦的宋溱。
任何一刻都不及此時,她的恨如此清晰。
“阿寧,待會兒,和我回一趟宋家。”
他語氣格外溫柔,聽起來,更像是祈求。可是他臉上的笑,如此刺眼。讓人恨不得挖他兩刀。
“好。宋家么……真想念……那些故人呢。”薛從容應答,就算以沉默代以掙扎,也並沒有用。而故人么,怕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歡迎她吧。
宋溱想不了其他更多的事兒了,就單單一件,他叫她阿寧而她沒有再排斥就夠讓他愉悅的。
時間會癒合一切傷口吧。他想。
那些腐爛的,見不得人的,遲早都會被時光掩藏,埋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