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第十八回

第十八回

一隻瘦弱的老鼠立在官倉第一道大mén前,完全不顧已經走到它面前的三個活人。

倉司快步上前,用腳將那隻老鼠撥到一旁,轉身賠笑道:“大人,莫怪,無論是哪個糧倉都會有這樣的害物。”

那老鼠被重重地摔到一旁之後,竟又爬起來,跑到我的腳邊,用細長的鼻子在我鞋子上面嗅來嗅去。那倉司見狀忙跑過來,想俯身去趕老鼠,卻又怕觸碰到我,尷尬無比。

我俯身,看着那隻完全不怕人的老鼠,隨後又問倉司:“你這可有吃的?”

那倉司忙答道:“有有,大人想吃點什麼?我們武都城內最出名的便是……”

“隨便那些餅、饅頭什麼的就行。”

那倉司立刻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呼喊着官倉的廚房端出寫可口的點心來。

我盯着那隻老鼠,說:“這官倉已無半顆稻米穀物。”

遠寧看着緊閉的官倉大mén,問我:“先生為何這樣說?”

我指着那隻瘦弱的老鼠說:“你見過糧倉中有如此瘦弱還不怕人的老鼠嗎?這個xiǎo東西已經餓傻了,為了吃的不管不顧。鼠類本是大盜,如今卻淪為乞丐,還是瘋丐,所以我說這官倉中已經沒有糧食。”

遠寧依然不同意我的話,走到那第一道大mén前,伸手抓住那鎖鏈道:“怎麼會?我明明……咦?”

遠寧雙手捧起那mén上的鎖鏈,那鎖鏈已經銹跡斑斑,足以看出已經很久沒有人動過。

我走到遠寧跟前,看着那鎖鏈,問遠寧:“撬開這鎖。”

遠寧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拔出背上的長劍,將那鎖砍開,隨後使勁推開大mén……

當大mén緩緩推開之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空dàngdàng的糧倉,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地面都乾淨連半顆穀物都沒有剩下。

我看着空糧倉笑道:“果然和我說的一樣,半顆都沒有,如此乾淨的糧倉,反字軍兵臨城下,不要說這武都城中百姓,就連守軍都支撐不到半日。”

那隻瘦弱的老鼠從我身後鑽出來,在地面四處嗅着,在糧倉中快速地繞了一圈之後,回到我面前,可憐巴巴地立起來看着我,彷彿在說:確實一顆糧食都沒有。

“大人大人”

身後傳來那倉司的喊聲,我回頭,看着那倉司捧着一個雕huā銀盤,銀盤裏盛着各sè的點心,正快步向這跑來,似乎對我們發現糧倉是空的一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那倉司來到我面前後,高舉銀盤,笑道:“大人,這是xiǎo人自家廚子所做的點心,隨比不上京城的御廚,但手藝仍是一絕,請大人品嘗。”

我拿起一塊點心,順手便扔給了那老鼠,老鼠抓着點心便大啃起來。倉司見狀,臉sè有些難看,但又不敢開口。

我指着那空糧倉問倉司:“官倉中已無糧?”

那倉司道:“太守大人下令,騰空糧倉,其他所有的糧食都送到了京城,大人您應該知道這事兒吧?”

我又問:“為何要騰空糧倉?”

倉司答道:“不久后便到了收糧之日,如果不騰空糧倉如何能裝下今年的新糧?”

我笑了笑說:“難道太守大人不知反字軍不日便兵臨城下?這時候竟還將所有的糧食都運往京城。”

那倉司又說:“這是朝廷的命令,我們怎敢違背呀……”

那倉司說到這,神sè有些慌張,我冷冷道:“倉司大人,我自京城來,為何沒有見過半顆運往京城的糧食?且來時正是奉了闐相國之令,前來收糧,如果收不到糧,我人頭便要落地,如果我要死,我一定會拉着倉司大人您的。”

倉司聽我這樣一說,慌了神sè:“大人,這……這……糧食明明就運往了京城,遠寧將軍也知道此事,正是他護送糧隊出了城。”

我向倉司伸出手去,說:“好,既然如此,勞煩倉司大人告訴我,京城收糧官員、護糧隊將領的姓名和官職,另外按例還得有一紙京城來的文書和這官倉的賬本吧?”

倉司聽罷,忙說:“我馬上去給大人拿,大人請到正堂入座……”

我道:“不用了,我隨你一起去。”

倉司很是慌張,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向後偷偷地看我。遠寧奇怪地看着那倉司,又轉過頭看着我,不明所以。

剛走到官倉的賬房mén口,那倉司轉身就向我跪了下來,道:“大人,恕罪呀……”

遠寧見狀吃了一驚,我卻毫無反應,這只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正在我開口要問個詳情的時候,一個yīn冷地聲音從賬房內傳來:“斗笠先生何時變成大人了?”

張世俊yīn着一張臉從賬房內走出來,手拿着賬本,遠寧忙施禮道:“太守大人……”

張世俊只是抬了下手,示意遠寧退到一邊去,拿着賬本走到我面前來說:“斗笠先生何事對我這官倉有了興趣?”

倉司聽張世俊叫我“斗笠先生”有些詫異,抬頭看着張世俊又看着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我並未去掏那張金牌,既然張世俊出現在這,那就證明那個叫邱枯的神棍的話果然起了作用。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說得沒錯,即便是向邱枯這樣一個被武都城百姓稱為“下神”的人,也不會拒絕大把的金葉子,況且如果他不接受卦衣給他的金葉子,下場就是人頭落地,更不要說我讓卦衣帶着那些金葉子去,也是打扮了一番,以卦衣的神出鬼沒,扮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神怪不在話下。

我直視着張世俊,伸手道:“太守大人可以把賬本給我看了吧?”

張世俊臉上浮起了笑容,然後喝令倉司:“你可以下去了”

倉司正要說話,張世俊又“哼”了一聲,倉司只得爬起來趕緊跑開。倉司走後,張世俊又盯着遠寧,遠寧向我拱手正準備退下,卻被我制止:“遠將軍如今為我所用,他可以留下。”

這句話從我嘴裏說出來,讓張世俊和遠寧都很是驚訝,此時我必須要留下遠寧,留下他的主要目的便是“為我所用”,前提便是接下來他必須親耳聽到張世俊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中的每一個字。

要讓一個忠心不二的人離開他的主子,另投他人麾下,只有一種辦法——讓他對主子絕望。

張世俊見我不讓遠寧走,也只好賠笑答應,在倉司走遠之後,這才開口道:“武都太守張世俊不知斗笠先生就是當朝謀臣之首,真是……真是長了一雙狗眼。”

張世俊如今的神態和前幾日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可以說本xìng暴lù無遺。在一旁的遠寧看到張世俊的現在,皺起了眉頭,臉sè不快。

我冷冷道:“我又從未說起我是謀臣,你又如何知道?”

張世俊忙說:“其實從看到先生起就覺得您器宇不凡,眉宇之間有一種不同於他人之氣,智者之氣。”

我又說:“如果我不是呢?”

張世俊道:“怎會不是?如果不是,大人為何要到這官倉中來……”

我又伸出手去:“大人,可以把賬本給我了吧?”

張世俊無奈只得將賬本jiāo給我,我看着賬本上面的數字,問:“這官倉中能存糧多少?”

張世俊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天都沒有說,我又變了一個說法:“那這官倉中存糧夠這武都城中官軍和百姓吃食多少日?”

張世俊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沒有運往京城,足以支撐半年之久。”

我將那賬本打開,高舉起來,指着上面所寫的運往京城的糧目一欄,大聲問道:“這上面所寫的是多少?”

遠寧看着那賬本上的數字,我剛才那樣高舉,目的也是為了讓遠寧親眼看到。

因為那上面的數字,不過只能讓這武都城中百姓和守軍只食兩日,雖然數量也相當龐大,但不管是誰都能看出來根本不可能讓這城中支撐半年。

張世俊沒有念出那上面的數字,只是賠笑,還用袖口xiǎo心翼翼地擦去額頭上的汗滴,但就是一句話不說。

我又問道:“這xiǎoxiǎo的糧倉能存在這麼多糧食?真是怪哉,不如我們以泥沙代糧,試試到底能裝下多少?”

張世俊忙擺手道:“大人,不必了,實話告訴大人……”

張世俊說到這,又看了一眼遠寧,意思是讓遠寧離開,此時遠寧卻裝作沒有看見張世俊的暗示,依然站在我的身邊。

我說:“你要說什麼?說吧,這裏沒有外人。”

張世俊沉默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道:“大人既然已經查明,xiǎo人也不繞圈子了,大人想分多少?”

中計了。

我心中暗笑。

遠寧此時渾身一震,我繞到遠寧身前,意思是讓他只聽不說,並冷靜下來。

我看着張世俊伸出五根手指頭:“五成”

“大人未免太貪心了竟要分五成你可知道,這些糧食,我是冒了殺頭的危險才偷出官倉如今天下大luàn,四處缺糧,這些糧食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不鬆口,依然說:“五成你剛才也說了,這些糧食能賣個好價錢,至少高出從前的幾十倍,我分五成,你一樣大賺。你分給我,我幫你保守秘密,還可以在反字軍兵臨城下之時,先保你回京城做官,這樣的jiāo易,很划算。”

張世俊思考了半天:“大人,實話告訴你,雖然你是謀臣之首,但我卻不是很相信,現在反字軍中出現了一個叫謀臣,而在京城內的那個謀臣,傳說在那次京城政變后便下落不明,你剛才的承諾確實對我有不xiǎo的yòuhuò,但我又怎麼知道那是真的?”

現在那個腰牌應該發揮它應有的作用了……我把腰牌掏出來仍給張世俊道:“大人,這是我的憑證,如果你不信,可以託人先去京城一驗真假,這樣的東西天下能作假的幾乎沒有,這可是商地殤人部落的手藝,普通人仿製不來的。”

張世俊拿這那腰牌,細看了半天說:“好像真的不假,大人,如今我信你一半……”

我笑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在給我的五成中先給我二成五了?”

張世俊大笑,然後拱手道:“先生果然是謀臣之首,一點就通,不需多說。”

我點頭道:“一言為定”

張世俊又道:“但先生還得等兩日,待糧食運出武都城,jiāo到買家手上之後才行。”

我點頭表示同意又問:“買家是誰?”

張世俊淺笑道:“秘密。”

後來,遠寧告訴我,他都幾乎忘記了那天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被稱為“天下糧倉”的武都官倉,他只記得自己的雙手數次要想拔出背上的雙劍,但都被我面具中的那雙眼睛給壓了回去,他沒有想到自己發誓要一生追隨的人,竟是自己最討厭的一種人——中飽sī囊,不解民困,應該千刀萬剮的貪官。

也是從那日開始,遠寧下定決定要離開張世俊。

也是從那日開始,我身邊又多了一個同伴。

《呂氏chūn秋》——猶御之不善,驥不自千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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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臣與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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