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帝威
內務府準備了酒饌五十席,分左右排列,一張宴桌可入座兩人,塔爾王子和烏珠公主置於前座,在皇帝皇後下首。
“皇帝陛下,我們不遠千里從北疆帶來天山雪蓮釀製的美酒,今日美好佳節,讓我們共飲一杯,以茲慶祝。”塔爾王子起身,讓人呈上美酒道。
“本來朕正在喪期內,不該大設筵席,但從來天子之孝,與士庶不同。使者到來,朕便破例一次,只是居喪期間不應飲酒吃肉,這是朕對先帝的心意,朕與大臣自守,使者隨意。”永徽帝舉杯,裏面裝的卻是清水。
人家話都說到這頭上了,塔爾自然不能勉強永徽帝與自己痛飲,只道:“陛下孝感動天,我們自是入鄉隨俗。”於是也讓人換上清水。
這時中和韶樂奏起,宴會開始,美食上桌,伴着悠揚的樂聲,一群舞娘翩然入殿,長袖漫舞。
“不過是靡靡之音,一個個扭腰擺袖的有什麼好看,也值得你們這般陶醉。”烏珠聲音雖小,但卻傳入了就近的永徽帝及幾名大臣耳中,頓時氣氛尷尬起來。
塔爾忙起身道:“陛下請息怒,烏珠直言快語,並非有心冒犯。”面上卻沒多少歉意。
永徽帝唇角微揚,道:“既然烏珠公主看不過這舞姿,不知有何想看的表演,朕會儘力滿足。”
烏珠沒想到永徽帝竟這麼好脾氣,她微微紅了臉頰,道:“烏珠曾聽聞大辰勇士擅長冰嬉,不知可否有這榮幸見識一下。”
“哦。”永徽帝語調微揚道:“烏珠公主對大辰倒是了解不淺,冰嬉乃大辰國俗,除了具有健體娛樂的作用外,還可以稱之為一種軍事訓練,不過既然公主想看,朕也不想拂了你的心意,請兩位移步殿外。”
大辰冬天裏的陽光是和藹可親的,淡淡舒軟,不像北疆那般驕橫,一到隆冬北風泠冽,寒流滾滾。烏珠突然心裏升起一種在這裏生活下去也很不錯的想法。
滑冰場位於北殿的一面大湖上,湖面冰平如鏡。到了湖邊,永徽帝與使臣改乘兩部大轎輦,由人力緩緩牽引。
行至湖心,忽呼四面爆竹齊鳴,隨着響聲,但見身着彩服,頭飾花冠的百多人,飛一般地滑行到永徽帝跟前跪拜行禮。
“眾將士平身!”
“謝陛下!”迴響的聲音震耳欲聾。
只見冰嬉的眾將士各個腰掛弓箭,鞋底安有形似火鐮的刃片,在冰場四面懸挂着花束。他們在冰上時而像閃電瞬間即逝,拉滿強弓瞄準高懸的花束依次射去。百步穿楊,令人驚嘆不已。
“烏珠公主看得可盡興?”永徽帝問道。
“不知陛下可否有意來場友誼賽,我們北疆勇士體內的血液已經沸騰起來了。”烏珠公主道:“我們那邊冬季也是大雪封山,四面冰川,所以也算得上是冰上的民族。”
“烏珠!不要胡鬧!”塔爾訓斥道。這烏珠太過得意忘形,大辰再怎麼不濟,到底是在人家地盤上,若是輸了丟面子,贏了也是不給人家面子!
“塔爾王子不必緊張,烏珠公主性格直爽奔放,姑娘家就要要有活力些的好。”永徽帝倒是提議道:“那不如來場冰球比賽,以一刻鐘為限,勝負不必在意,難得的是可增進兩國交流。”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塔爾拱手道。
“兩位請入席,朕讓人領各位勇士下去換好服飾裝備。”永徽帝的轎輦拉到湖邊上,坐在觀賞台上欣賞湖中即將開始的冰球比賽。
冰球,也叫冰上曲棍球,每隊上場六人,雙方隊員需要在設有界牆的冰場上爭奪一枚裘皮縫製的扁圓球,以擊入對方球門得分,分高者勝。進行這項冰上運動,除了隊員要具備各種滑跑技術,考究身體的力量感,協調性以及對機體運動能力的掌控,還有隊員之間的協作能力。
冰球比賽激烈,對抗性強,所以與其說是一場娛樂比賽,不如說是一場小型的軍事對抗賽。
最先上場的是大辰的代表隊,以樂正鳴為首,身着黃色戎裝,腳登冰刀,手持球杆列隊滑行至永徽帝面前跪拜行禮。
后至的乃是以彭佳次仁為首的北疆代表隊,身着紅色戎裝,同樣氣勢不減的滑到塔爾與烏珠身前跪拜行禮。
“此次比賽中,不準用冰球杆打人、桿刃戳人,否則按軍法處置。若有衝撞衝突,可正式交戰,一對一用拳頭解決戰鬥。塔爾王子可有異議?”為防止匈奴耍陰,永徽帝敞開了道。
“陛下所言甚是。”塔爾起身回道,用北疆語將永徽帝的話翻譯了一遍。
看冰球比賽最讓人興奮的,必定是場上的那些衝撞。因為冰球速度快,容易出現身體摩擦,所以凡是看過冰球比賽的人,都默認了打架是冰球比賽的一部分。一旦場面過於平靜,反而失去了看比賽的樂趣。
雙方排列開來,分成左右隊,左黃右紅,既成列,御前侍衛將球放置在中隊,隨着台上一聲令下,激烈的爭奪開始了!
“彭佳次仁,撞他!搶啊!”烏珠公主看到樂正鳴搶先拿到球,加快滑行,瞬間就到了紅隊后場,激動的站了起來,用西藏語不住的喊着。
塔爾有些尷尬的看了大辰皇帝一眼,只見永徽帝老神在在,一會兒輕聲細語的同他身旁那位美若天仙的皇后講解,一會兒又親手給她剝橘子吃,看得他眼皮直抽。
就在塔爾王子閃神的一瞬間,不知何時大辰的右後衛何時跑到了左邊,正好把北疆左後衛和守門員的視線遮擋住了。就在這時,樂正鳴掄起球杆,大力射門,只見球飛了一個拋物線,北疆的守門員還沒反應過來,球已直入球門。
“啊!球進了!”
“好!!”
“大辰萬歲!!”
比賽才開場短短几個呼吸間,北疆就先失一球。大辰的臣子看得血脈亢張,大聲呼好!
“彭佳次仁,冷靜一下。”塔爾見領隊額頭上青筋冒出,便知他要動手,連忙喝退他道。
“該死的大辰豬。”彭佳次仁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牙縫裏惡狠狠的低聲蹦出幾個北疆語。
“輸不起的北疆狗。”冷不防樂正鳴一個回身,眉毛上挑,邪氣的用北疆語回道。
“不知場上那位領隊是何人子弟,看着有幾分眼熟?”塔爾看到樂正鳴再次將彭佳次仁的氣性挑起,出聲問道。
“哦,他啊。”永徽帝正拿着拉着沐卉的手,用帕子細細擦拭着她的玉指,一邊漫不經心道:“他是我們大辰戰神晉國公的外孫。”
原來是晉國公的血脈,難怪了,本來他們以為晉國公後繼無人,沒想到竟還留了一手!塔爾暗自思量。
“誒誒!你們怎麼這麼蠻橫,打不過就打算群毆啦!”
就在塔爾愣神的一瞬間,場上又出狀況了,原來是彭佳次仁惡意衝撞,將樂正鳴撞翻在地,樂正鳴起身後又被對方不斷推搡。大辰的隊員情緒一下子被帶起來,開始和對方發生口角和衝突,眼見着就要扭打成一團。
“按規矩來。”永徽帝坐直了身子,架勢威嚴,淡淡的四個字便止住了下頭的鬧哄哄。
樂正鳴用眼睛橫了彭佳次仁一下,微抬下顎。彭佳次仁像狼一樣呲牙咧嘴,揮了下拳頭。
這時場中的其它人員達成共識,紛紛滑出場外,給他們兩人騰出空間。
樂正鳴丟掉球杆、脫掉帽子和手套,鬆動一下關節,道:“看你這輸不起的性,可要我讓你幾招?”
彭佳次仁被他再三撩撥,早就怒火中燒,他吼叫一聲,右手握拳,左手便來要揪樂正鳴。
從身高體積上看,樂正鳴不及彭佳次仁,但他動作十分靈巧,就勢按住彭佳次仁的左手,趕將入去,望他小腹上只一腳,騰地踢倒在冰面上。
彭佳次仁掙扎着要起身,樂正鳴卻再入一步,踏住他的胸脯,提着拳頭只往他鼻子上招呼。
“讓你橫,讓你到大辰撒潑,個大了不起,老子就看看裏頭裝的是腦子還是棉花!”樂正鳴一拳下去,打得彭佳次仁鮮血迸流,眼冒金星,鼻子歪了半邊。
彭佳次仁掙扎不起,便使勁抱着樂正鳴的腿,企圖將他掰倒在地,負隅反抗。
“打得好!”
“陛下,臣妾還以為有啥看頭呢,這軟乎乎的樣子多沒勁。”沐卉把烏珠公主早先的話陰陽怪氣的回了回去,啪啪啪的打了她的臉。
“你!”烏珠公主被氣得紅了眼眶,顫抖的手指被塔爾緊緊按住。
“夠了。”直到樂正鳴發泄得差不多,彭佳次仁的臉也不成樣子了,永徽帝才出聲制止道。
“彭佳次仁,你怎麼樣!”被壓制住的其它北疆隊員連忙上前將彭佳次仁扶起,好在彭佳次仁只是被打臉,看着嚴重,卻只是皮肉,最多幾天不能見人罷了。
永徽帝問道:“烏珠公主看得可盡興,若還不夠痛快,便繼續下去。”
烏珠本來就想扭頭離開,可一想父王的話和此次自己的使命,只能硬着頭皮道:“衝突是正常的,既然已經解決,便繼續吧。”
“好,繼續。”永徽帝道。
比賽再次展開,然而這次北疆沒有在肆意挑釁,而是規規矩矩的打下去,只是經過方才一遭慘敗,北疆士氣大落,場上已被樂正鳴掌控,待到比賽結束之際,分數被控制在三比四,不多不少,大辰就多進了一個球。
“不錯不錯,勢均力敵,北疆勇士果然驍勇。”永徽帝拍手笑道。
塔爾皮笑肉不笑的扯着臉皮,是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北疆進的那幾個球,都是樂正鳴特地放水的。不過,這不是重點。塔爾調整了一下情緒,道:“陛下,我們此行還有一要務要懇請陛下。”
“哦,是什麼事呢?”永徽帝道。
塔爾只神秘的笑,未曾回話,就在此時,不知何處傳來伴一陣胡笳、琵琶、箜篌等樂器伴奏樂聲。
“嘀鈴鈴。”
伴隨着鈴鐺的節奏聲,烏珠早已悄然離開席位,滑上了冰面中間,成為眾人的焦點。
只見她身着一襲火紅的北疆服裝,露出精美的鎖骨和纖細的蠻腰,光潔的足腕都戴上了銀鈴,她的面紗摘下,五官立體深邃,活潑且明艷,宛如雪中紅梅,在風中傲立。
她在冰面上輕快地飛馳,宛如一隻飛燕在緊貼地面飛翔,身上的珠鏈就發出清脆的聲響。
烏珠朝着永徽帝挑了挑漂亮的柳眉,身體如同有意識般隨着那奔放的樂聲舞動了起來。這樣充滿野性、奔放活力的舞姿,這讓看慣了柔美舞蹈的大辰人的確感覺新奇,也難怪先前她敢說那樣的大話。
只是這烏珠公主突然無事殷勤獻舞,非奸即盜,北疆骨子裏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不就是坐在最高台上那位年輕帝王的注意嗎。
眾人心照不宣的笑着,不時偷偷拿眼去瞄一下陛下的神情,可惜陛下就跟瞎了似的,眼裏只有皇后,這烏珠公主的媚眼是白拋了。
“陛下,舞跳得極好。”沐卉點評道。
“卿卿喜歡就好,他們近期應該還會留在大辰,你若想看就宣她進宮來跳。”聽聽這話,不就是把人家堂堂公主當成了舞姬一類,幸好台下的烏珠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裏,沒聽到,否則還不炸毛。但她聽不到,耳力極佳的塔爾幾人卻聽到了,卻不能發作,只能憋着一張便秘的臉。
樂止,舞停,烏珠優美的收勢,正打算接受眾人,特別是那英俊的帝王驚喜愛慕的眼神,卻發現周圍鴉雀無聲,怎麼了?都被她的舞姿和美貌迷暈了?
此時塔爾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只能強忍着讓人去給烏珠公主送袍子,扶她去一旁休息。這個烏珠,當真以為自己已入主大辰,如此自作主張上台獻舞,昔日在草原上的讚譽多是看在父王的情面上,她倒全當真了,這樣的腦子,難怪會被推出來了。
“方才小王所說一事,便是我族明珠——烏珠公主的婚事,我們單于有意讓她與大辰聯姻,結兩國之好。”塔爾耐着性子陪笑道。
永徽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一副你逗我玩的樣子,最後道:“使臣還未盡情瀏覽我大辰風光,可多留幾日,至於你方才說那事,我們再議。烏珠公主風華正茂,想要在大辰找位良婿應當不難,我大辰人才濟濟,可慢慢挑選。”
不能慢!塔爾如今最缺的就是時間!然而他不能把焦急表露出來,怕被他們看出端倪,只能笑着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