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七十一

後來中央和省委的調查證明,勝利煤礦“12·12”事件發生時,平川市委、市**的改革方案不但還沒有開始實行,也還沒有正式對外公佈,僅在十二月十一日晚上勝利礦礦級幹部聯席會上,由礦黨委書記兼礦長肖躍進按曹務平的要求先吹了一下風。吹風時,兩個副礦長和一個總工程師反應就很大,指責肖躍進賣礦求榮。列席了市委常委擴大會的礦黨委副書記姚欣春,也就對除肖躍進之外,其他礦級幹部的職級安排提出了疑義,那口氣好像也想弄個民郊縣委副書記噹噹。

吹風會吹出了這麼多矛盾,肖躍進不敢大意,先要求與會者嚴格保密,不得把會上的內容和爭執透露到其他幹部群眾中去,同時,會一散,連夜打電話給正在市裡開市長辦公會的曹務平彙報情況。

曹務平很惱火,要肖躍進通知所有勝利煤礦的礦級幹部,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八時,到市**二樓會議室開會,由他和市委常委、民郊縣委書記程謂奇一起主持會議,正式向勝利礦的礦級幹部們傳達市委指示精神。

為防止可能出現的突發性事件,曹務平要已列席了常委會的肖躍進和姚欣春都不要來了,密切關注礦上八千五百名幹部職工的情緒,作好必要的解釋和說明,隨時和市裡保持聯繫,絕不能出現赴市群訪。

到這時候,曹務平想到的最嚴重後果,也只是吹風會上的信息由心懷不滿的幹部透出,幾千人涌到市內進行群訪靜坐,怎麼也沒想到近在咫尺的京廣鐵路會被卧軌切斷。

這種疏忽帶來的後果無疑是災難性的。

…………

十二月十二日是勝利煤礦全礦發工資的日子,參加正常生產的工人不用說,就是平時待崗的工人也來領工資了。有些奇怪的是,過去待崗工人大都是在下午來。因為礦財務科上午從銀行把錢拿出來,下午才可能發到工人手上。而這天一大早就有人陸續來了,到九點左右,礦黨委大樓前的小廣場上已聚了不下千把號人。

就在九點十分,原礦機修廠車間主任章昌榮和撤銷建制的原採煤十區副區長王澤義,首先把一條白布橫幅打了出來,橫幅上寫着“勝利煤礦是全體勝利礦工的勝利煤礦,誰也無權為個人私利賣礦求榮”。繼而,又有些舊床單拼起的大幅標語出現了:“打倒工賊肖躍進!”“打倒昏官曹務平!”“勝利煤礦決不屈服!”“以鮮血和生命保衛我們的煤礦和飯碗!”

兩面獵獵飄飛的紅旗也在這當兒出現了,旗下越聚越多的工人們唱起了被他們改編過的國歌: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礦工,

把我們的血肉築起我們新的長城,

勝利煤礦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礦工們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

…………

肖躍進和姚欣春這時都在礦黨委大樓二樓上,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當年在電影裏看過的工潮鏡頭。肖躍進焦慮萬分,先是打電話向曹務平彙報,後來就根據曹務平的口頭指示,打開正對着人群的窗戶,大聲對工人們解釋,說這個方案僅僅是方案,還在徵求意見。然而,肖躍進話沒說完,好多石塊、酒瓶就從打開的窗戶飛了進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砸得肖躍進滿臉是血。

肖躍進任鮮血在臉上流,仍大聲說:“同志們,大家都冷靜一點!沒有誰想賣礦求榮,礦上這幾年來的處境,你們全知道。聯采既然搞得這麼好,就算實行全面聯采,對大家也沒有壞處呀!你們當中有沒有聯采隊的同志?有沒有?我敢肯定沒有。他們不會過來鬧,他們已經切實感受到了改革帶來的好處!”

這時,又一隻酒瓶飛了進來,準確地擊中了肖躍進已糊滿鮮血的臉,致使肖躍進顱骨折裂,當場昏倒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前,待他從昏迷中醒來,已是三天後的早晨了,該發生的全發生了。

也正因為肖躍進的昏迷,動亂中的勝利礦和平川市委、市**失去了一個多小時的聯繫,事態的發展進入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九時二十五分,憤怒的礦工自發擁上礦黨委大樓,砸毀了肖躍進的辦公桌、文件櫃,還在辦公室的大門上用墨汁寫了“工賊老窩”四個大字。對倒在血泊中的肖躍進,竟無人去搶救。後來,在礦工們擁向京廣線時,才有幾個科室幹部把肖躍進用礦山救護隊的擔架抬進了礦醫院,肖躍進方能死裏逃生。主持手術的醫生說,如果晚送來半小時,肖躍進的命就保不住了。

面對失去了理智的礦工,黨委副書記姚欣春嚇得渾身直抖,語無倫次地反覆解釋,此事與他無關,全是肖躍進和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曹務平一手搞起來的,他是堅決反對的,而且最早的風聲也是他冒着風險告訴大家的。

礦機修廠車間主任章昌榮和原採煤十區區長王澤義證明,情況確實是這樣,姚欣春才得以從憤怒的人群中擠出去,一聲不響地躲回了家,再也沒露過面。

九時四十分,佔領了礦黨委大樓的礦工們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步行動時,另一個對聯采充滿仇恨的關鍵人物出現了,這人就是河東村金龍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田大道。

田大道對河西村萬山集團與勝利礦的聯采仇恨了三年多,既恨肖躍進、曹心立,更恨庄群義。得知市裡決定聯采進一步擴大到全礦範圍,田大道立即意識到自己集團的經濟利益要受到重大影響。全面聯采后,精明過人的庄群義再不會像過去國營勝利礦那樣大方,對他的盜採亂挖讓步。因此,一大早,田大道借口到礦上談一筆井下礦用支架的轉讓,也到了礦上。

據田大道被捕后交待,發現礦工們佔領了黨委大樓,他和手下兩個集團辦公室的人,只是過去看熱鬧,並沒有說什麼,做什麼。

司法機關拿出當時在場者的證言、證詞,問田大道:“你沒說什麼嗎?這麼多人證明,就是你第一個提出去卧軌的!工人當時要到平川市委、市**上訪。你煽動說,上訪沒有用,市委決定了的事,市委不會自己推翻。要解決問題,就得把事情鬧到中央去,一卧軌,中央就知道了。**時造反派就這麼乾的,當時周總理都出面說話了,問題馬上就解決了。這些話你說沒說過?”

田大道只得認帳。但又解釋說,自己當時絕不是別有用心,也絕沒有事先和章昌榮、王澤義或礦上任何人一起參與過策劃,而是法制觀念淡薄,隨便說說,說過也就忘了。

司法機關再次拿出了證據:“不對,你田大道不是隨便說說,你是做了認真準備的。不是你拿出一皮包百元大鈔,對着工人們喊過嗎:鐵路上軋死你們一個人,我田大道就出一萬的撫恤金,軋死一百個,我出一百萬!沒事先準備,你哪來這一皮包現鈔?!”

田大道無話可說了。

事實是:是日九時四十五分,民郊縣河東村金龍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田大道,在肖躍進辦公室門前的敞開式走廊上,揮着一把百元大鈔煽起了礦工們衝上京廣線卧軌的激烈行動。有些混在人群中的河東村金龍集團員工喊起了“田總經理萬歲”的驚人口號,進一步把礦工們的情緒煽到極致。

九時五十分,一千八百多名熱血沸騰的礦工打着紅旗,扯着橫幅,唱着改編過的國歌,從礦東門衝上了一千二百公尺外的京廣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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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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