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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科公路橋樑建設集團最早是部隊企業,八十年代中期,該部官兵整體轉業,先是移交到海東省交接辦,後來又劃歸大型企業工委管理,再後來,企業進行了兩次股份制改造,徹底轉制,成為軍轉工后發展最快的一家企業。公司董事長魯中基最早在該支工程兵中任團長,後來交到地方,任總經理,兩次改制后,魯中基成為該公司最大股東,五年前,公司打出了中科集團的牌子。經過長達四十年的發展,公司已成為具有公路、橋樑、隧道工程、交通工程、土石方機械化工程及機械設備製造、運輸等綜合實力的公路施工總承包一級企業,年綜合施工能力達十五億元以上。在海東省幾家特大型公路施工企業中,中科不是名頭最響,但實力絕不輸給任何一方。

普天成跟這家企業打的交道不是太多,雖然早就聽說過魯中基這個人,但因沒有業務關係,也就沒有機會去認識。初次認識魯中基,還是在宋瀚林當省長的時候,大約是宋瀚林擔任省長第二年吧,中科正在籌劃第一次改制,完成由國有向民營的轉軌。有一天,宋瀚林叫普天成一塊去陪客人吃飯,說是北京來了幾位貴客。去了才知道,來的是部隊幾位首長,兩位普天成認識,其他都是陌生面孔。不過他們對普天成並不陌生,因為他是普克群的兒子,那些首長便對他客客氣氣,讓宋瀚林很有面子。那天請客的自然是魯中基,兩人第一次見面,魯中基中規中矩,在宋瀚林的介紹下恭恭敬敬向他敬了三大杯酒,自己也喝了三大杯。普天成的印象里,那時的魯中基還保持着軍人氣派,利落、乾脆、說一不二,就連敬酒也是一股子豪爽氣。那天飯桌上談的自然是中科改制一事,相關方案早已呈到省里,只因牽扯到很多敏感問題,省里一直不好表態。尤其是股權轉讓和員工身份置換,當時在省里也很敏感,一些企業搞改制失敗,引發不少社會問題,宋瀚林變得小心翼翼,輕易不碰這個雷區。不過那天酒宴上,宋瀚林倒是態度堅決,表示堅決支持中科改制。普天成想,這可能跟幾位首長的態度有關,首長們也不藏着掖着,態度鮮明地支持魯中基,期望通過改制,能給他鬆綁,讓他輕裝上陣,將這家軍工企業打造得更好。陶喆是那天餐桌上唯一的女賓,當時她還穿着軍裝,身份是某政治部歌舞團舞蹈演員,當時好像有個獨舞剛剛在部隊調演中獲了一等獎,那天飯桌上好幾次都談及此話題,陶喆顯得很興奮。普天成隱隱感覺着,陶喆似乎跟其中一位首長關係不一般,儘管陶喆一直稱那位首長叔叔,可女人的眼睛往往會泄密,越是那種密不告人的關係,女人藏起來就越難,這點上她們可能永遠也比不了男人。但這種瞎猜很危險,也極不道德,一旦弄錯,那就不只是自己心靈猥瑣。普天成也僅僅是腦子裏那麼一閃,就將那個渾蛋念頭驅逐了出去。不過那天陶喆給他留下的影響還是很深刻。再次見魯中基時,宋瀚林已到了省委,普天成也成了省委常委。魯中基因為高速公路施工跟地方發生衝突,遲遲協調不下來,才找到宋瀚林這裏。宋瀚林把普天成叫去,因為糾紛地段在吉東,宋瀚林讓普天成給吉東方面做工作,說能讓步就讓點步,都是為了發展,再說過境高速修通,最大的受益者還是吉東。普天成陪魯中基去了現場,經過兩天協商,中科跟吉東方面達成協議,吉東方面作了大的讓步,被農民切斷的三條施工通道重新開通,中科也作了妥協,除提高對當地農民的佔地補償外,施工所有原材料,沙漿水泥石子等,能用當地的盡量從當地採購,這樣也算給農民增了收。但普天成心裏清楚,真正的受益者還是中科,中科在此次調解中至少獲利兩千萬以上,還不包括排除干擾加快工期帶來的收益。

也是在那次之後,魯中基給普天成出了道難題。普天成回到省里不久,金嫚突然打來電話說,有人給她送去一大筆錢,還有一套房。那個時候金嫚還在吉東,送她去東北是後來的事。普天成一聽嚇壞了,忙問送禮者是什麼人,金嫚說是一男一女,女的叫陶喆,自稱是瀚林書記的老朋友。一聽陶喆,普天成越發緊張,當天夜裏就趕到吉東,見了金嫚,金嫚居然說不出那男的叫什麼,普天成描述了幾遍魯中基的樣子,金嫚都說不是,只道那男人長得筆挺,非常帥氣,個子也奇高,看上去像是保鏢。肯定不是魯中基,魯中基還沒普天成高,但會是誰呢?再問送來的錢數,普天成真是慌得不能再慌,陶喆居然一次性送給金嫚兩百萬,一共四張卡,每張卡上各五十萬!

那筆錢難壞了普天成,按說他是絕對不能收的,必須退回去。不只是數額太大,關鍵是普天成怕魯中基這個人。但凡根基太深的人,打交道時就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這是普天成多年總結出的經驗,而且越是有深厚背景的人,就越不能有金錢上的往來,你可以為他辦事,辦任何事都行,但絕不能拿任何回報。拿了,你這雙手就永遠不再是你自己的手,而成了別人摟錢的耙子!

不拿又怎麼辦,退,退給誰呢?陶喆很神秘,送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甭說金嫚不知她去了哪,就連普天成,也很難知道她的行蹤。明知這錢跟魯中基有關,但人家壓根沒出面,普天成能退給魯中基嗎?後來再一想,這錢就越發不能退了,魯中基為什麼讓陶喆去送,陶喆為什麼又要明着告訴金嫚,她是瀚林書記的朋友?況且,陶喆怎麼知道他跟金嫚的關係,這裏面不都藏着一個宋瀚林嗎?

普天成最終還是收了那筆錢!

這筆錢一直壓在他心裏,好在那次之後,魯中基再也沒找過他。至於陶喆,普天成先是聽到一些她跟宋瀚林的秘聞,後來又聽到來自部隊的一些說法,似乎有人在暗暗指責宋瀚林,意思是瀚林書記手伸得老長,總在動不該動的奶酪。陶喆目前已不在部隊了,原來對她很有幫助的那位首長兩年前患癌症去世,陶喆覺得在部隊再待下去,沒多大出息,就毅然經商去了。她跟宋瀚林的傳聞,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傳播的。有次去北京,劉建英還婉轉地問起過,嚇得普天成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劉建英問過也就問過了,並沒深究,其實這種事是深究不得的,有結果比沒結果更可怕,想必劉建英也知道這個理。陶喆目前也不在魯中基手下,自己成立了一家進出口公司,聽說幹得很滋潤。

對這些傳聞,普天成以前的態度是寧可信其無,絕不信其有。現在不同,現在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為有人已經盯上了陶喆。

晚上八點,魯中基來到賓館,中規中矩跟普天成問了好,坐下。普天成讓曹小安給客人倒水,魯中基的助理搶先為他們服務起來。助理三十來歲,一看就是那種很有素養的職業經理人。等把茶水倒好,助理看了眼曹小安,曹小安心領神會地起身,跟助理到他的房間去了,這邊就剩了普天成跟魯中基。

“省長突然來,是有什麼急事吧?”魯中基也不躲躲閃閃,他了解普天成,更懂得怎樣跟普天成說話。在他心目中,普天成是最最好打交道的人,但也是最最難打交道的人。

“是有急事,金嫚死了。”普天成更直截了當。說完,目光變暗。

魯中基似是怔了一下,臉上也滑過一道冰涼,沉默半天,他道:“原來是真的啊,我還以為錯聽了呢。”又罵一句,“王八蛋!”拳頭狠狠地砸在沙發上。

“有人找他了解那兩百萬,還有陶喆。”普天成緊跟着說,說完,目光定格在魯中基臉上。

“什麼兩百萬?”魯中基像是很吃驚。

普天成也不迴避:“當年陶喆給金嫚送過一筆錢,還有一套房。”

“省長肯定搞錯了吧,這事我從沒聽說,一定是金嫚開玩笑,陶喆怎麼會送錢給她呢,那不是害她嗎?送幾件好衣服倒有可能。”

“真的搞錯了?”

“省長別信這種話,沒影子的事。陶喆自己都缺錢花呢,哪有閑錢送別人,前段時間還從我這裏借了幾百萬,說是周轉。”

“哦。”普天成動動身子,這段啞謎讓他定了心,那兩百萬自此再也不存在了,會像風一樣飄得無影無蹤。這就是規矩,懂得這些規矩,你才能把事業做大。魯中基能將中科做到現在,每年幾乎不用投標,不聲不響就能拿到那麼多工程,他心裏的規矩絕不止這一條。

但這並不是他來的目的,他來南懷,絕不是洗清自己,不是!那兩百萬,就算將來查出來,也不能將他怎樣,這點把握普天成還是有的。況且現在金嫚死了,誰還會跟一個死人過不去呢?想到這一層,普天成心裏很疼,但也很堅硬,有時候,人就是靠這種堅硬來渡過難關的。官場教會普天成很多東西,其中最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該發狠時,你必須狠。狠到連自己都覺得殘忍,才能把許多事擺平。

普天成是來找謎底的,儘管金嫚走了,但他仍然不相信,有人找金嫚,只是想拿到他和宋瀚林的把柄,這太簡單了,不像是對方玩的遊戲,這裏面一定還有其他貓膩。

“他們也找過我。”魯中基突然說。

“什麼?”普天成被魯中基這句話驚住,對方找魯中基,這事讓人不可思議。難道他們以為魯中基會倒戈?

“鄧家山隧道惡性事故讓個別人坐立不安,省長您偏巧又去了現場。”

“鄧家山隧道?”普天成再次吃驚,他怎麼沒把二者聯繫起來?

魯中基起身,在屋子裏走了幾步,轉身面對住普天成:“省長還是放心吧,我這邊啥事也沒,現在沒,將來也不會有。倒是鄧家山隧道,希望省長還是多留個心,既然有人怕,就證明裏面名堂一定很多,可惜中基力量有限,不能幫省長查出內幕來。不過需要中基做什麼,省長只管指示,中基定會全力以赴。中科發展到現在,我最感謝的還是省長您和瀚林老書記,沒有你們,中科走不到今天。我魯中基絕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更不會背信棄義。”

普天成失神地盯住魯中基,盯了好久,突然大笑着說:“中基啊,我這趟沒白來,謝謝你!”

“省長太客氣了,應該是中基謝謝您,放心吧,中基還有中科,只會給省長您臉上貼金,絕不會成為省長您的負擔。”說著,將一張卡遞過來,“這次中基不能招待省長,請省長諒解,下次吧,下次中基給省長您擺開心宴。”

“好,等着你的開心宴。”普天成說著,堅決地將卡推向魯中基。

魯中基道:“省長又多心了,這張卡跟我一樣,不會亂講話的。拿出來的東西,再讓中基收回去,中基以後就別想再做事了。”見普天成遲疑,又沉下聲音道,“沒別的意思,小嫚的事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我不能向她表示什麼,這點心意,麻煩省長轉給小嫚家人吧,怎麼說她也是為了我……”魯中基哽着嗓子,說不下去了,眼裏流出真實的淚。

再推,普天成就有些於心不忍。很多時候禮就是這麼收的,其實收禮有時候也是加深感情的一種方式,比如現在,這張意外中的卡,就一下拉近了他跟魯中基的感情。

離開南懷,普天成心裏有了一個清楚的答案,有人找金嫚,目的並不只是對付他和宋瀚林,更關鍵的,是在調查魯中基的中科集團。而調查中科集團的目的,就是想為大河集團找到“盟友”。中科集團在高速公路施工中,也發生過重大責任事故,死過人,事故性質跟鄧家山隧道差不多。對方這樣做,就是想利用中科集團封住他的嘴!

對方怕了,怕他拿鄧家山隧道做文章,更怕他借鄧家山隧道重大事故翻騰出別的事。

普天成臉上露出笑。既然對方如此害怕,那就證明,鄧家山隧道死的人,絕不是事故報告中的六位,隱瞞掉的事實,也絕不是他掌握的那些。這麼想着,他掏出電話,直接打給吉東市長黃勇,讓黃勇即刻驅車到省城,有要事見他。

跟黃勇見面已是當天晚上十點多。回到省城后,普天成先是去見方南川,方南川在路上就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怎麼辦公室不見人。普天成撒了謊,說身體不大舒服,在醫院打吊針。方南川緊張了,忙問他要緊不。普天成說沒有大礙,**病,打個吊針就沒事了。方南川猶豫一下,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要不改天吧,你好好檢查一下。”忽然又記起什麼似的道,“小安秘書長陪着你吧,要不要再派人過去?”普天成禮貌地說:“曹秘書在身邊呢,謝謝省長。”接完電話,普天成真擔心方南川再派人過去,去南懷本來就是瞞着所有人,包括方南川,要是讓辦公廳這幫人鬧出破綻來,有人可就更坐不穩了。他讓司機加快速度,緊着趕回省**。

方南川跟他商量的是電網建設的事,之前電投公司跟發改委合著給省里打過一個報告,提出在電網建設上堅持“上大壓小”的方針,除繼續推進火電基地建設,以現有省內吉東南、海州北、廣懷西三大火電集群為中心,加快建設一批六十萬千瓦、一百萬千瓦大容量、高參數火電機組外,還要大幅度提高三十萬千瓦以上機組占火電裝機的比重,傾全省之力發展省轄市熱電聯產集中供熱,加快發展風能、生物質能、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提高清潔高效電力比重,積極推進核電項目建設,爭取納入國家建設規劃。這項戰略措施是之前就提出的,不過一直是喊得多落實得少,喬若瑄到電投后,多番研討,在原來基礎上又細化了方案,並且先後跟發改委討論過多次。前幾次方案呈到方南川手裏,方南川都沒表態,喬若瑄為此還在普天成面前發牢騷呢,沒想這一天方南川興緻勃勃,說這個方案很振奮精神,要求普天成馬上主持召開專家會進行論證,論證通過就分頭跑,這次一定要納入國家建設規劃。

普天成不大自然地說:“我主持不大好吧,要不換個領導?”

“為什麼?”方南川問。

“方案是電投提出的,老婆提出來讓老公審批,別人會有意見。”

“這什麼話,家裏你們是夫妻,到了工作上就各司其職,這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就由你主持。”方南川毫不猶豫地說。

普天成猶豫一會,道:“那行吧,到時最好省長也能參加。”

工作談完,普天成看看錶,已是下午六點二十分。方南川問他回家不,普天成說,回家也是一人,不如我請省長吃便飯。

“好啊,難得你能這麼主動。”方南川一邊說一邊抓起電話,連着通知了幾個人,說普省長拿了稿費,要請大家客。等到了地方,普天成才發現,方南川叫來的,都是平日跟他走得近的,當然,這些人現在也都是方南川身邊的骨幹。沖這點,普天成心裏就很感動。不過方南川把省委秘書長李源叫來,還是讓普天成一陣多想。

李源也有些意外,一開始不大自在,但這天方南川表現得格外熱情,一點沒有省長的威嚴,他一隨和,氣氛就起來了,方南川主動張羅着喝酒,說到海東后還沒跟大家熱熱鬧鬧喝過酒,今天破個戒,他帶頭喝。結果喝下來,李源醉了,還有一名副省長也差不多了。普天成心裏惦着黃勇,不敢貪酒,方南川主動替他解圍,說普省長剛打過吊針,不能多喝,跟每人意思兩杯就行。

說這話時,方南川語氣怪怪的,目光也有些特別,似乎是在取笑他。普天成心怦怦跳了幾下,難道?

還好,方南川並沒多說,話題又回到了酒上。普天成的心漸漸安下來,他想,方南川應該沒有理由懷疑他。不過方南川這天的表現還是讓他意外,似乎突然間就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仔細一想,就覺這變化還是有原因的。

方南川可能要有所作為了,或者說,方南川要在海東發出自己的聲音了。

但願如此!

晚上十點,普天成趕到光明大廈,黃勇已經在大廈候了三個多小時。

普天成叫黃勇來,當然是鄧家山隧道的事。黃勇在這事上一直耿耿於懷,一段時間還想頑固地將此事捅出去,普天成嚴厲制止了他,批評他政治上不成熟,意氣用事,都到這個位子上了還衝動。黃勇只好作罷,再也不提鄧家山隧道這件事了。

沒想這天普天成又提了出來,他要求黃勇,盡最大努力,將鄧家山二號隧道事故真相查清。

“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找那個叫徐有福的外包工隊長,內幕他應該最清楚。”

“這個我明白,請省長放心,一定完成任務。”黃勇像是突然來了勁。

“不要說那麼輕鬆,凡事要先考慮到難度,這事如果能輕易查清,就不會被別人掩蓋了。”普天成帶着警告訓誡了一句。

黃勇信誓旦旦說:“只要是真相,就不會被掩蓋。”

“要謹慎,明白不?另外,有需要幫助的,可以找政法委林國鋒同志。”

“他?”黃勇皺起了眉頭。

普天成重重道:“你要相信國鋒同志,要跟他搞好關係。”

黃勇愣了半天神,終於道:“好吧,省長不提醒,我還一直不敢跟他談呢。”

黃勇並不知道,有關鄧家山二號隧道事故真相,一周前林國鋒已經拿來一份調查報告,其中涉及很多機密,有些讓普天成都很震驚。普天成現在懷疑,對方突然採取措施,可能跟林國鋒的調查有關。既然對方想攤牌,普天成也不想再玩迷藏,索性大家都挑明了。

但是普天成萬萬沒想到,就在他運籌帷幄試圖遏制對方時,另一件可怕的事發生了,廣懷市長王靜育出事了,突然被省紀委雙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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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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