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起海州(5)

第五章 雲起海州(5)

薛成明繼承了薛家在朝的勢力后,很快就發起了對葉沁渝的爭奪戰。葉沁渝出自理財世家長興葉氏,也是薛蔭十分疼愛的孫輩,得到葉沁渝就等於強化自己所繼承的政治遺產,於自己大有裨益。薛成明咬定薛蔭的遺言是將葉沁渝許配給其嫡孫,而他的兒子也是嫡出,因此也有資格,而且葉家是長興人士,葉沁渝在京生活便於其與本家兄弟姐妹聯絡感情,融入葉家,因此葉沁渝應該在長興成長,由他撫養。

這樣的鬧劇持續兩年多,期間葉家也多次表示葉沁渝應該在其父親的故土長興長大,不應留在千里之外的海州。敬王妃為儘快平息家醜,便從中斡旋,暫時擱置親事爭端,將葉沁渝接到敬親王府,由她親自撫養,自此薛家兄弟才沒了轍,只能同意敬王妃的安排。

在海州生活了兩年,才剛適應海州生活的葉沁渝,不得不再次遠徙,遷往長興。

誰也想不到,這次的長興之途,竟令葉沁渝留下了一生的傷痛……

護送的車隊行駛到到河南府地界時遇到一隊落草為寇的賊人,敬王府的侍衛雖然武功高強但是畢竟人生地不熟,幾番衝擊之下不但被賊人衝散,葉沁渝所乘的馬車也被帶進了密林地帶,僅余貼身的幾個侍衛保護,最後寡不敵眾,一眾人等被擄為人質。

侍衛以為抬出敬親王的旗號至少能保葉沁渝平安,不想這幫賊人都是不要命的,一聽是朝廷大員的親眷,更是漫天要價。如果侍衛不暴露身份,憑薛家和敬王府的實力,再高的要價也給得起,但是身份一暴露性質就不同了,這不再是錢的問題,而是朝廷的顏面問題。

忠臣之後、敬親王養女被擄,這擺明是公然和朝廷作對,如果給贖金救人,就是彰顯朝廷無能,全天下千萬雙眼睛都盯着呢,朝廷丟不起這個人。因此朝廷下旨,贖金免談,限賊人三日之內放人,葉沁渝毫髮無傷的話,可免其死罪,隨後還迅速派兵把整座山圍了個水泄不通。

朝廷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也觸怒了賊人,雙方僵持了一月有餘,幾次交火都是賊寇吃虧,為首的賊寇一怒之下在一個暴雨夜將葉沁渝左手小指的一截砍斷,送到率兵攻山的將軍大帳!威脅如不退兵葉沁渝小命不保。負責此事的袁肅將軍大驚,連夜飛鴿傳書上奏朝廷。

可是朝廷此時已是騎虎難下,總不能在這時候還向區區草寇投降,便下令趁夜色強攻,能救下人當然最好,救不下大不了就追封個郡主,再高官厚祿賞賜葉家和薛家,畢竟朝廷的顏面是斷不能丟的。

所幸朝廷軍還是訓練有素的,得到死攻的命令后便放開膽子打,和數百賊寇戰鬥了幾個時辰,接近天亮時終於攻下了賊寇位於山頂的堡壘,可是葉沁渝卻沒了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袁肅帶兵搜山,兩日後,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了奄奄一息的葉沁渝……

葉沁渝回到敬王府後,敬親王和王妃心疼她的遭遇,對她也是百般憐愛,吃穿用度與親生女兒無異。但她小小年紀便歷盡艱辛,自此以後性格變得寡言少語,沉靜異常,比同齡人更顯洞察世事、進退有度。

隨着歲月的流逝,這些留在她心靈上的創傷終於還是被她埋進了心底深處,不去挖掘便不會再受傷,但是身體上的傷痕,卻永永遠遠地如影隨形,終生擺脫不掉……

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以“儒”和“孝”治理天下的大業,對身體有殘缺的人視為不完整,即“非完人”,身體有殘缺的士子即使進士及第,也難封官,更何況是被視為附庸的女子?

女子身上有明顯的胎記或痦痣,都為世人所難容,更何況葉沁渝手上是明顯的殘指,此事天下皆知,當初一心卯足了勁想要娶她作為兒媳的薛成明此時打起了退堂鼓。其子薛沛杒將來是要繼承他的爵位和勢力的,如何能娶一位身體殘缺的女子作為正妻?葉沁渝背後縱使有再大的人脈關係,也再入不了他的法眼。

但薛成貴夫婦卻沒有這樣的成見。經商出身的薛成貴對那些關於葉沁渝“殘缺”、“不詳”的陳腔濫調從不放在心上,似乎早就認定了這個兒媳的人選。葉沁渝住在海州薛府的兩年裏,薛老爺和薛夫人就對這個聰明伶俐、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表現出非同一般的喜愛,出自書香門第的薛夫人陳氏對她尤為中意。

泓遠十二年,在葉沁渝十五歲及笄之年時,薛氏夫婦就向敬親王下聘,約定次年待葉沁渝年滿十六,便將其迎娶進門,成為薛家的嫡孫媳。

薛成明已官至從三品禮部侍郎,與敬親王是同一政治陣營,出於對盟友的義氣考慮,敬親王劉安在收下薛成貴的聘禮之前,還親自到薛成明府上旁敲側擊地詢問過他的意向。

畢竟葉沁渝已經出落得落落大方、端莊嫻雅,絕對是一位好兒媳的絕佳人選,不管是為薛家兄弟之情考慮,還是為他與薛成明的同盟之義着想,他都要先經過薛成明這道關,畢竟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葯吃。

薛成明看着葉沁渝長大,對她本是十分中意的,但是每當下定決心要為他的長子薛沛杒說媒時,就想到葉沁渝左手的殘指,總是望而卻步。

他心中的如意算盤,其實是想將葉沁渝指給他的庶子薛汛杞,這樣葉沁渝還是他家的人,又不礙及長子嫡孫的顏面。可是為庶子求媒他又開不了口,畢竟父親薛蔭許下“嫡孫媳”的承諾擺在那,世人皆知。

劉安把該說的都說了,等他回應,如薛成明願意為薛沛杒定下葉家這門親事,那他劉安就不會收薛成貴的聘禮。薛成明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吱吱唔唔、拿捏不定。不想此時薛沛杒卻突然闖進了書房,向敬親王夫婦跪下,求娶葉沁渝!

薛成明臉上一時掛不住,狠狠地拍案斥責薛沛杒不孝,一氣之下謝絕了劉安的“好意”,還建議劉安儘快與兄長議定婚期,以免生變。據說薛沛杒其後還到敬王府與葉沁渝謀划私奔一事,鬧得滿城風雨。

每逢這些關於葉沁渝和薛成明兩個兒子的傳聞陸陸續續傳進海州薛家時,薛成貴都會下令不得宣揚,但下人還是會議論紛紛,這樣的事情傳來傳去總是會變了味,讓人真假難辨。

薛淳樾此時已是一位清雋俊逸、器宇不凡的翩翩少年郎,他自小便表現得睿智果敢、沉穩冷靜,商業觸覺也十分敏感,遠遠超越同齡人。相比之下那位長他兩歲的庶出兄長薛匯槿,雖然也是商業奇才,但則相形見絀,遜色不少。

葉沁渝在長興生活的這十年,他倆私底下不曾有過任何聯繫,更不曾有機會見面,這有客觀因素,也有因那些謠言衍生出來的複雜心態,似有故意賭氣不理之意。

但不管如何,薛淳樾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葉沁渝在府中居住的時候。年歲已久,一切的痕迹都已逐漸模糊,那時候他不過八歲,哪裏還記得這許多?

這十年裏,他聽到關於葉沁渝最多的消息,就是她與二叔家的兩位堂兄弟以及敬親王世子劉翊的諸多傳聞,這些傳聞讓他煩不勝煩,他寧願隨便娶一位海州城裏身家清白的大家閨秀或者小家碧玉,都不願意再和長興城裏的那位“命定之人”有任何瓜葛。

但他每次表現出這種想法時,都被雙親訓斥,他也試過阻止薛成貴向劉安下聘,但是還是以失敗告終。

薛淳樾早已預想到薛沛杒不會善罷甘休,他與葉沁渝的傳聞只會越演越烈,果不其然,薛沛杒闖門求婚的事就出來了,這種魯莽輕率的舉動,薛淳樾自是不屑一顧,但畢竟葉沁渝和他還掛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名號,這些鬧心事左右與他都脫不了干係,讓他不勝其煩而已。

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兄長薛匯槿即將與海州大絲綢商“華裾行”長女蘇羽茗的大婚。

羽茗,明明應該是他的女人……

薛家與蘇家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蘇家生產絲綢所需的蠶絲,由薛家運輸,同樣,其絲綢成品,也由薛家的貨船發往長興、洛安這些大業國的政治經濟中心,更發往新羅、百濟、扶桑甚至是錫蘭、天竺、波斯等遠洋海外。

這樣的遠洋運輸能力,在整個大業國找不出第二家,可以說,蘇家的崛起,少不了薛家的鼎力相助。

薛、蘇兩家關係親厚,薛淳樾十二歲進入鼎泰和學習,十六歲開始獨立行商,他認識的第一個合作商就是蘇家老爺蘇琦,兩家往來久了,自然也認識了蘇家的大小姐蘇羽茗。

蘇羽茗清麗脫俗、溫文爾雅,對經商事宜也甚為熟悉。內斂寡言的薛淳樾和別人話都不多幾句,和她卻有聊不完的話題,即使無甚緊要事可說,兩人在一塊品茗閑聊,也能消耗大半日的時光。

一個是人中龍鳳的佳公子,一個是萬中無二的俏佳人,如此天長日久地相處,如何不生情愫?薛成貴發現兩人情愫暗通后,便有意地阻止兩人的見面與交往,但生意場上你來我往,可謂防不勝防。

所幸兩人都明白家中長輩尚未首肯婚配事宜,都能發乎情止於禮,儘力克制自己的感情。這種情愫暗涌和有意剋制,平衡之後就形成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曖昧關係,薛、蘇兩家上下都略知一二,只是不便說破。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孤女再嫁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孤女再嫁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雲起海州(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