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起海州(4)

第四章 雲起海州(4)

薛淳樾微微吃驚,不曾想看似不問世事的李璟風,心中卻還裝着家仇族恨……

李家曾是東都洛安的世家大族,世代經營銅礦生意,大業國太祖起事建國之時,李氏一族傾囊相助,因此世沐皇恩,族中之人多有恩封。

李璟風繼承父蔭,本來是風風光光的豪門世子,不曾想外戚盧氏一族覬覦李家的銅礦生意,當權后便設計陷害,強取豪奪,硬搶了李家關北道的銅礦。

李氏一族不僅丟失祖產,還蒙冤受辱,李氏夫婦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當時李璟風才十四歲,勢單力薄,不得不裝病避禍,遷居海州。

數年後因緣際遇,結識了薛家大小姐薛玉綾。薛玉綾不嫌他落難公子的身份,決意嫁予他為妻。薛成貴不忍愛女跟着一貧如洗的李璟風受罪,於是給她送了三萬兩的嫁妝,在海州轟動一時。

有了這筆錢后,李璟風便到長興活動,傾盡家財,最後終於為父洗清冤屈,泓遠帝重新授予他從四品海州別駕的虛銜,但卻對盧家栽贓一事避而不談。李璟風也識趣,不再招惹盧家和旭王,從此在海州佯裝風花雪月,不問世事,躲過盧家的猜忌。

李家洗刷冤屈一事雖不是薛成貴直接為之,但他給的三萬兩嫁妝卻是一道極大的助推力量,此事給海州薛家與旭王陣營本就不緊密的聯盟關係又添了一道裂縫。

“說來說去,父親您還是希望我向葉家靠攏。”

“我只是和你分析形勢,天下的生意是盤大棋,多佈防總歸是對棋局有利的。當然,我們不依靠朝廷也有其他行當可以做,為五斗米折腰本就不是我薛成貴所為,否則也不會任由薛家與旭王的關係持續惡化。我只是覺得葉沁渝是個好姑娘,而且無端被牽扯進我們薛家的內鬥里,身心都蒙受了極大的創傷,我心裏對她有愧,希望你能好好對她罷了……唉,我但凡有第二位嫡子,也不會讓你如此為難……”

聽他再次嘆氣,薛淳樾不禁抬頭,卻看見薛成貴斑白的鬚髮,不過五十齣頭的年紀,已是一副蒼老的模樣,薛家事務的繁雜苛重,可見一斑。

薛淳樾此時已心生不舍,便說道,“父親的叮囑,孩兒記在心上了。此去長興,定不負您的囑託,不管朝廷的政策如何改變,我們薛家定能在眾多皇商中站穩腳跟!”

薛成貴點點頭,站起身來準備離去,臨行前說道,“如果葉賜准不是易相與之人,事與願違,不必強求,薛家上下能有三餐茶飯即可。反倒是葉家的親事,你需得上點心。再說,葉姑娘也是你母親十分中意的兒媳人選,別讓她太失望了。別送了,早些安置吧。”說完薛成貴轉身離去。

次日一早,薛府擺下大陣仗為薛淳樾送行,本來還預備了伺候的奴僕雜役數十人,置辦了十數輛馬車、幾十口箱子,以作行李搬運之用,但都被薛淳樾推掉了。早膳過後,他只帶了貼身護衛薛學誠和一貫在身邊伺候起居的丫鬟心言,以及七八個護衛,輕裝簡從,準備出發。

登門致意的親友都走後,薛家把薛淳樾一行慢慢送至城外運河。薛淳樾此行選擇了自己最熟悉的水路,調用了自家的一艘客船,沿運河邗溝入淮水,自淮水入運河通濟渠,自通濟渠入黃河,在東都洛安稍事休整后需走一段陸路,再入運河廣通渠,直達國都長興。

薛淳樾啟程是薛府的頭等大事,蘇羽茗自然也在送行的隊伍里,只是她緊跟在薛匯槿身後,沒有逾越半步。薛淳樾知她為難,也未主動上前致意,只是在船開時,再深深注視一眼。蘇羽茗抬頭便捕捉到他熾熱的眼神,心中一陣酸楚,雙眼不禁泛紅。

隨着客船漸行漸遠,薛淳樾終於收回自己的目光,在轉身入倉那刻起,他便下定決心,摒棄前塵、斷情棄愛……

地處中原的大業國已立國百餘年,當年大業統一中原的戰爭給中原大地帶來的創痕已漸漸平復,現在四海昇平、海晏河清,大業已進入繁榮盛世。尤其是作為大業第一大對外貿易口岸的海州城,更是熙熙攘攘、不勝熱鬧。

位於海州城東的大業國最大航運商號“鼎泰和”,是財閥薛氏一族最大的一處產業。在海州有錢有地位的人不少,但是能稱得上財閥的卻為數不多,因為大業國各行各業尊卑有序,由尊至卑排行為“士、農、工、商”,商人地位居末,所以能稱“閥”者,至少得具備兩個條件,一是產業規模大、財力雄厚;二是超越商人階級、位尊門貴。

薛家能成為大業國第一大財閥,與其亦官亦商的身份分不開。薛成貴之父薛蔭在世時官至正三品戶部尚書,在國都長興結識寬廣、根基深厚,其長女,即薛成貴的長姐薛氏,乃當朝敬親王、正二品中書令劉安之妻。

藉著薛蔭和敬王妃的關係,薛家一族既是達官顯貴,也是皇親國戚,薛成貴成年禮一過,即受封正五品散官太中大夫,其他兄弟也有人在朝為官,因此他在海州經商自是呼風喚雨、一路順遂。薛家的生意,基本圍繞着朝廷需求開展,幾乎壟斷了整個大業國的水上運輸業。

宮廷大內的奇珍異寶、珍饈百味,十之八九都是鼎泰和進貢的,皇親國戚想要點什麼稀罕物,幾乎都是向鼎泰和購置,如果鼎泰和沒有,那整個大業國估計也沒人有,因此鼎泰和便成為百姓口中名符其實的“皇商。”

海州薛家大家長薛成貴年屆五十,膝下三子四女,其中兩女一子是嫡出,兩子兩女是庶出。嫡出的長女、次女均已出嫁,長子薛匯槿是庶出,因此真正的繼承人,是嫡出的次子,薛淳樾。

作為鼎泰和繼承人,薛淳樾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他唯一得不到的,就是蘇羽茗,因為,薛淳樾早已婚約在身。

薛淳樾的未婚妻葉沁渝,本身也是海州坊間長盛不衰的一樁談資。

葉沁渝出生於關南道渝江上的一艘客船里,因此其父為她取名沁渝。其父葉賜楷為正四品戶部郎中,才華橫溢、忠誠敦厚,深得薛淳樾祖父、時任戶部尚書的薛蔭之厚愛。

薛蔭極其善於理財,一直是朝廷倚重的理財大師。大業的國庫在他打理下一直都是盈餘有度、收支平衡,兩朝天子都對他讚譽有加。他膝下兩名嫡子,長子薛成貴善於理財卻無心仕途,一心只想在商界上大展宏圖;二子薛成明舞文弄墨還行,但論到精打細算、掌管財稅卻力有未逮,難以掌管有“天下糧倉”之稱的戶部。經營了數十年的根基卻後繼無人,一度讓薛蔭視為生平憾事。

葉賜楷的出現讓薛蔭大喜過望,其天生的理財能力讓薛蔭刮目相看,因此對他視為親子,一直對他暗中培養,一心寄望他將來繼承自己在戶部的衣缽和人脈,更有親上加親,延續薛家在財稅領域勢力的心愿。

說來也巧,二十年前,薛家嫡長子薛成貴的正妻陳氏懷孕已足月,但遲遲未見臨盆跡象,卻在薛蔭為葉賜楷住持婚禮的當天忽然陣痛臨盆,誕下薛淳樾,讓人嘖嘖稱奇。

薛家雖然人丁興旺,已有不少孫輩,但嫡長子薛成貴卻遲遲未有嫡子,長子嫡室空虛總是一件憾事,薛淳樾的降生打破了這種局面,由是可知薛蔭的喜悅心情。一邊是得意門生小登科,一邊是薛家嫡出的繼承人降臨,可謂雙喜臨門,薛蔭十分高興,當場便與葉賜楷定了兒女親家,日後葉家的長女,即是薛家的嫡孫媳婦。

三年後,葉賜楷外放關南道,出任正四品蜀州刺史,歷練回朝即可擢升戶部侍郎,當時葉夫人身懷六甲即將臨盆,葉賜楷捨不得留夫人獨自在京苦等,便攜她一同赴蜀州上任,葉沁渝便是此時降生在前往蜀州的渝江客船上。

春秋更替,眨眼又是三年,葉賜楷終於等到朝廷詔其回朝的聖旨,擢升從三品戶部侍郎。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一家人整裝出發返京途中卻遇到猛烈暴風雨,葉家的官船也不敵大自然的狂風怒號,傾覆在茫茫渝江之上……

葉賜楷夫婦雙亡,葉沁渝當時年幼,自上船以後便由一位諳熟水性的僕人背在身上,因此舟船傾覆之時有僕人保護,逃過一劫。

薛蔭當時病重,聞得得意門生的噩耗,又悲又急,不久便撒手人寰,臨終留下遺言,薛家須待葉沁渝如親女,親自撫養,成年後與嫡孫薛淳樾完婚。

三歲的葉沁渝由是來到海州薛家,與六歲的薛淳樾首次相見。

日子本來也就這樣過下去了,但薛家在薛蔭去世后卻很快生了內亂。薛家長子薛成貴無意仕途,十八歲起便繼承家業一心從商,家業做大之後卻招來其他兄弟的嫉妒,在朝為官的二子和三子都想分一杯羹,為了家產鬧得不可開交。

最後薛家地位最高的敬王妃薛氏出來主持大局,把薛家在海州的產業劃歸長子薛成貴,同時嫡出的次子薛成明則襲了薛蔭正三品新城縣公的爵位,按律降一級繼承,是為從三品新城侯,在朝出任正四品禮部郎中,同時還繼承了薛家在長興的產業。身為正五品荊南道峽州刺史的三子薛成仁因為是庶出,沒地位沒能力爭,只拿下了薛家在荊陽的零星產業,最後主動與薛成貴和解,助其拓展荊南道經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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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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