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積陰德,排污水

第5章 積陰德,排污水

就在沈家償還三千二百兩白銀后的第七天,劉岩鏡得到密報:

“什麼,把城外的爐渣又運回了寧陽縣沈宅?”

“是的老爺,之前陸續從窯廠還買了幾百口奇怪大水缸,還有大量硝石,不知作何用。”

來人飛快說道,劉岩鏡覺得匪夷所思。下刻忙又問:

“可知作何用?”

“不知,但沈家每天都有大小車輛進進出出寧陽縣,將水缸運往太平湖,將缸中有顏色的水倒入太平湖中,每日往複從不間斷。”

“嘶……怪了,沈嚴良搗什麼鬼呢。”劉岩鏡不明所以,思索片刻后說:“繼續監視,儘快令人搞清沈家狀況,一有消息,立即來報。”

“是,老爺。”

十天後,沈家后宅沈雲卿的寢室窗門緊閉,但氣氛異常活躍,沈母高秀珍手捧雪花銀,開心的合不攏嘴:

“呵哈哈……兒啊,你真是咱家的活寶呀,這才幾天功夫,又是七十多兩銀子,娘真是沒白疼你。”

此時沈雲卿還沒有失去理智,他說:

“娘,都是咱家祖上積下的陰德。況且說,陰德再多,早晚得用盡。劉岩鏡算計咱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後日子還長着,祖上的積德用盡之前,還得另謀出路。”

“對,雲卿說的沒錯。”沈嚴良肯定道,接着又說:“這不是生財的正道,確實還得另謀生計。但現如今咱家除了能幹兌匯放貸,取利典當的生意,咱們也不懂其他門道。

要是田契還在,興許還能收租,慢慢恢復元氣。現如今田契變賣了銀子,哪裏還有生意。”

沈嚴良話音未落,高秀珍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她說:

“這還不容易,我讓雲卿他舅去說門親事,不就有家業了。”

聞聽這話,沈雲卿聽着不是味兒,感情是把我賣嘍呀。

“娘,成親的事孩兒還沒打算,況且說,眼下票號元氣大傷,劉岩鏡還虎視眈眈咱家,先得穩住陣腳喘口氣,緩過來了才行。”

事後沈雲卿四下打聽了劉岩鏡的風評,此人行事有手段,向來是外熱內冷,內方外圓,嘴上一套,背後一套。

明着跟你稱兄道弟一起發財,背地裏挖坑使絆子沒商量,實則拿你做墊背去接盤。

思索之際,沈嚴良看着桌上的雪花銀,心裏盤算着日後的出路說:

“雲卿,城外的煉渣還能煉多少銀子?”

“不太好說,窯廠定製的瓦缸能裝九百多斤水,摺合銀渣能裝七千多斤,因為銀渣重,而水輕,但每缸只能裝一千五百斤,太多了瓦缸會裂開,硝水化不掉,太少了費事費力。

以眼下的產量,每月能有三百五六十兩,如果銀渣成色再好一些,興許還能再多點,六個月勉強再湊兩千七八百兩,加上娘帶回的三百兩,和蘭陵熔銀火耗、新州的還款,半年內還清州府的欠銀應該沒有問題。

之後,城外的爐渣還能繼續煉,以目前的速度,再煉十六七個月應該可以,折算成銀兩,能有七千多兩,另外還有些金子,但不會太多,可比起過去咱家的損失,還是太少了。”

當下獲取貴金屬大致有四種途徑,其一是火耗,在火耗上做文章。其二是銀礦,其三是對外貿易,四是市場交易流通,其中火耗最是賺錢。

“熔銀授許”授許權將地方的散碎和不足稱頭的金銀,承包給大戶的錢莊和票號重新鑄造,中間產生的損失則由出款人承擔。

而火耗剋扣銀兩的潛規則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通過剋扣火耗產生的高純銀渣,集中回收再回爐重煉,排除雜誌后,可再次得到高純銀,但同時這次回爐冶鍊,還會產生火耗和低純度銀渣。

由於冶鍊技術的制約,第二次冶鍊產生的低純銀渣,重煉成本較高,極為不划算,因此無法重新冶鍊。

而銀礦的冶鍊取決於礦石的品質和丰度。

受制於早期冶鍊技術的瓶頸,以及技術認知的制約,早期白銀礦伴生有銅、鋅、錫、鉛、鉑、鉻、砷、鎳等等。

而最早被人類發現和利用的銀礦,都是冶鍊成本低,品質都較高的銀礦,品質低的銀礦冶鍊成本高昂,發現難度也大,經濟成本划不來。

沈家從取得熔銀授許后,連續煉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散碎銀子和礦石,從火耗、礦石中剋扣的銀兩,從最初謹小慎微小打小鬧每年幾十兩,到現如今的三五百兩,積累的家底不可謂不豐厚。

一百三十年間由火耗產生的熔銀爐渣以噸計,當然,火耗產生的銀渣最終都會私下回爐,得到高純銀,剩下的爐渣不再冶鍊,繼續冶鍊的煤炭、木柴的成本極高。

因為二次冶鍊后的火耗爐渣中含有大量的銅、鋅、錫、鉛、鉻、砷、鎳等元素,同時冶鍊還要投入一些石灰、草木灰、煤炭、火鹼,所以還有鈣、鉀、鈉、碳,很容易與微量的白銀形成合金爐渣,一旦形成合金,再想單純依靠傳統的高溫冶鍊分離,是不可能的。

即便向煉爐內通入空氣,讓鉛、錫、鋅氧化分離,也無法分離出少量的白銀。

因此單純用冶鍊榨乾油水的爐渣,以當前的冶鍊技術沒有經濟可行性,最好需要冶鍊劑和分離劑,才能分離,但是成本會很高,尤其是當下還不具備這些條件。但條條大路通羅馬,不是只有獨木橋。

沈雲卿前世本專業主修是化學工程,輔修機械製造,後來碩士改攻化學製藥,冶鍊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化學領域的延伸。

索性沈家現在一時半會兒不缺銅錢,最省事簡單的辦法用銅錢去買硝,先製成硝酸,沈雲卿代用稀硝酸腐蝕。

工業製取硝酸最好是用氨氮法,但現在的條件辦不到,就只能用土法高一些。

由於硝酸極好的氧化性與酸性,與多數金屬擁有極佳親和力,工業上用來進行冶鍊還原,先把金屬變成硝酸根,然後在利用置換原理,制出高純金屬。

爐渣的主要成分是鉛、鋅、銅、錫化合物,同時含有少量的銀,銀雖然能與硝酸反應,但必須是濃硝酸,與稀硝酸不反應,與濃硝酸反應生成硝酸銀。

利用鉛、鋅、銅、錫化學價比銀根活潑的特性,讓鉛、鋅、銅、錫與稀酸發生反應,變成酸液,剩下的就是銀和沒有充分反應的雜質。

最終得到的銀和雜質再回爐冶鍊,排除雜質得到鑄銀。

不過最後一算賬,其實並不盈利。

前後置辦瓦缸、硝石、雇傭人力、馬車、牲口、煤炭,花費兩千餘貫銅錢,未來兩年內,保守估計還將繼續支出近一萬貫購買硝石、煤炭、人力、瓦缸,尤其是硝不是一般的貴,這在當下已經是天文數字,瓦缸這玩意兒也不便宜,不適合長期腐作為化學反應釜使用,也需要更換。

現在一兩白銀,市價能兌六貫七百文,一萬餘貫約合一千五百多兩白銀。硝酸煉渣需要持續兩年,保守能得一萬一千兩白銀,但實際上銅錢層面是虧損的

此外,最後得到的鉛酸、銅酸都倒進了太平湖裏,這筆生態賬算起來,環保局找上門,得罰的傾家蕩產。

但眼下白銀是硬通貨,數量稀少,因此大宗交易都以白銀定價,銅錢要大量貼水。

劉岩鏡借出的是白銀,按行內的規矩,借黃收黃白,借白還白,借銅通吃。若非劉岩鏡咬死只用白銀還款,沈嚴良也不至於如此狼狽,七八萬貫銅錢沈家還是有的。

但劉岩鏡只要白銀,而所幸沒要黃金,黃金比白銀更貴,連兌的地方都沒有。

因此眼下是賠銅錢換白銀,如果用冶鍊法,回爐二次爐渣,虧得還要厲害,因為沒有化學劑,單純的高溫冶鍊根本煉不出來。

由於白銀的稀缺性,現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煉白銀,錢莊和票號進出借貸、兌匯放債都要白銀,銅錢的存貸利潤低,回款慢,遠不如白銀。

而白銀的購買力高,諸如絲綢、香料、玉石、珠寶、高檔場所消費,以白銀黃金為主,銅錢的購買力相對要低得多,購買高檔商品需要大量貼水,更多用於中下級市場,普通民生商品的交易。

手中沒有硬通貨,損失的是資金流動性,銀行最終的倒閉,不是倒在壞賬,而是倒在喪失了資金流動性,尤其是硬通貨的流動性。

歷史上所有倒閉的錢莊、票號、銀行,無一例外是倒在資金流動性枯竭。

所以,如今寧可賠本換取白銀,以保障百通利的白銀流動性。

過去一百三十年中,沈家歷經了四次大起大落,每次都化險為夷,但每次都耗盡存銀,喪失硬通貨資金流動。

六年前的七王之亂損失尤為慘重,沈家賠進去四萬兩千兩白銀,六十萬貫銅錢,外加欠下劉岩鏡的一萬六千兩,裡外就是賠了五萬六千兩。

眼下一兩白銀大約能對六貫七百文錢,五萬八千兩白銀,小四十萬貫銅錢,如摺合清朝鼎盛時期購買力,相當於兩百七八十萬兩雪花銀,說是沈家腰纏萬貫一點也不為過。

如果用米價折算,眼下一斗米也就三十到三十三文之間浮動,一斗約合十升,十升合一石,沈雲卿大致推算過,當下的“岐一石”差不多相當於170公斤,當下的一兩四十克左右,一斗就是1.7公斤,但肯定有誤差,岐一斤是十六兩,一斤就是640克左右。

按一斗三十三文計,六貫七百文能買345公斤大米,五塊錢人民幣每斤計價,那就是1730塊左右,相當於每克白銀需要四十四快人民幣。這還是太平豐年的價格,如果碰上天災人禍,稍微有些波動,米價會迅速翻倍。

這還只是糧價,如果核算其他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鹽和布,白銀的購買力更高。

所以一兩兌六貫七百文銅錢已經不低了。

在當年,百通利票號也是蘭陵城治下首屈一指,與惠仁錢莊平起平坐的業界大佬,他劉岩鏡根本排不上號。

現如今搞垮吞併了惠仁錢莊,弄殘了百通利票號,短短几年之內,劉岩鏡的銀翔錢莊靠着內幕消息和信息的便捷,一躍成了蘭陵城獨一戶的錢莊。

從今往後,銀翔和百通利的明爭暗鬥,今天還只是一個開始。

此後幾日,硝酸煉銀的進度有所放緩,尤其是排污問題,鉛酸、銅酸無不是有毒重污染,集中排污致使魚類大量死亡,引起附近漁民的注意。

轉移陣地后,繼續頂風作案偷排污水,以犧牲環境代價,換取微薄可憐的經濟收益。

換做是前世,公安、法院、環保局應該早上門了吧,弄不好還得央視曝光,中央督察組坐鎮,全國通報批評。

五月初七,沈雲卿偷排污水回到府中,徑直去了祠堂找父親沈嚴良。

沈嚴良正在給香爐插香,香爐后是一個已經生了銅銹的銅匣子。

“爹,這銅匣子是什麼東西啊?”

“是祖上傳下來的老物件,你爺爺傳給了爹,爹日後也會傳給你。”

“孩兒見這銅匣子嚴絲合縫的,裏面應該有東西吧,萬一是什麼值錢東西,興許還能換些銀兩。”

“混賬話。”沈嚴良訓斥道,遂即又說:“老祖宗傳下來的物件,豈能為了錢財變賣。”

“是,爹教訓的是。”

沈雲卿趕緊認錯,沈嚴良繼續問道:

“來祠堂有事?”

“爹,咱家手裏還有地嘛?”

“還有六畝,是你曾祖父留下的祖產,你問這做什麼?”

“最近大半月進出寧陽縣城去太平湖倒水,隱約覺得太平湖水比往年低了許多,孩兒琢磨着,今年江南恐有大旱。”

“不會吧,最近二十年間,江南一直風調雨順,僅憑一池湖水,能斷定今年大旱?”

沈嚴良半信半疑,沈雲卿細細說:

“爹,這太平湖一直通入運河與長江,太平湖水少,定是長江與運河來水減少,長江乃江南河水源頭,源頭水少,下游水豈能不少。”

“嘶……倒是有幾分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孩兒以為,今年夏秋兩季定有大旱,甚至明年仍將持續。應當趁當下糧價尚低,大舉購入稻穀等待大旱。此外,旱災之下必有自耕農賣田,不妨買入一些,用以沖抵過去幾年家中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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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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