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混混沐陽
“善不積不足以成名。”
“惡不積也不足以成名。”去往蜀山的一路上雖有許多人同行,沐陽還是感覺無聊,嘴上便不時念叨着聽來的話,還有這……
胡編的下一句。
沒人會去在意他這個無名小卒,就像沒人會像他這般,邊趕路邊欣賞沿途的景色,這些小草也無名,明明很綠,很亮眼,卻也是無人賞識。
可惜,可惜……
想起什麼,沐陽嘴上有笑,小草可不算是名,如果所有的草都叫小草,難道所有的人都能叫人?顯然是不可能的。
至少要有心,才能叫人。
而且是活着的心,不然就是死人了。
好在他沐陽是個有心人。
一路上,沐陽手中都在把玩着一枚銅錢,如今是大天朝年間,銅錢上也就印着天朝通寶字樣,常年帶着,字跡早有磨損,這僅剩的家當也不知還有沒有人肯收。
肯收,他也不給。
沐陽自信地將銅錢高高拋起,再一把抓住,哪怕眼睛沒去看,也總能牢牢抓住,眼疾手快,是他多年來行走在這世間練就的一個本事。
可只有這點本事,遠遠不夠。
他想得長遠,很長遠。
等上了蜀山,就跟那蜀山上的大俠,還有那些少俠弟子們學上幾個月,或是一兩年的武功,那就最好不過了,也好練就一身興風作浪,為非作歹的本事。
不過。
銅錢被緊握在手中,沐陽沒有再拋出,一心放遠目光,視線也落在遠處。
那專註的神色似乎是又發現了什麼別人沒有發現的新奇玩意,可轉眼間,他就晃動了一下腦袋眨巴幾下眼睛。
蜀山,在城外,路還有點遠。
這拼了命也望不到底,眼還酸了,算了,不看了,人到山前必有路。
有路費,再遠也不怕。
沐陽繼續拋着銅錢。
只是聽說,這蜀山腳下只有一處小村子,即便能借宿,那也是僧多粥少。
“這拜個師還要這麼費勁。”沐陽忍不住低聲抱怨,意識到身旁有人,動着眼睛悄悄觀察四周,見氣氛靜謐,暗嘆又要被眾嘲了。
果然,同行的人一聽到這話,紛紛投來十分鄙夷的目光。
想要成為天下聞名的大俠,這不過是萬里之行的第一步,這開頭就喊費勁,往後還能有什麼大出息。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也就不知,沐陽想當的根本不是什麼大英雄,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料他不會有什麼大出息,看了一會也就不再理會。
沐陽得了別人白眼反倒心定下來,攥着銅錢只顧走自己的路,不去理會他們的那些閑言碎語。
別人走累了便低頭避着光。
他卻偏要在走累之際把頭抬起,再挺起胸膛,做那鶴立雞群之人,昂然闊步,走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
人生在世,誰不是個混混,無非是混得好和混得差的分別,現在,他是混得差的混混,深受那些混得比他稍好一些混混的輕蔑。
世道如此,理應如此。
至於那些混得最好的混混,立於眾生之端,他沐陽,還是個小混混,自然還沒有機會受他們的白眼,有幸得到這個機會的,是那些混得比他稍好一些的混混。
世道如此,也是理應如此。
人在高處不勝寒。
沐陽走累了,長嘆一聲氣,老實低頭走着。
這站在高處的人,就連眼睛都受了寒氣,往下看去,眼神是冰冷的,而人在低處,往上看去,頂着那從天而降的光芒得眯起眼睛來看。
累,實在是累。
能避,就先避避。
但他不怕累,沐陽嘴邊忽然露出笑意,閉着眼睛走了一段路,睜眼已是自信的模樣。
他要做,就做那大混混。
立於眾生之端還要之上的人。
人上人的話肯定有人聽,到時他就能帶領小混混們混得更好。
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告誡大家,不能隨便殺人。
人都死了,那還有誰來種地放牛啊,不種地哪來吃的,沒吃的,人都要死絕了,以後都不用打打殺殺的了,乾脆讓老鼠統治人間算了。
老鼠偷油都知道要團結一致呢。
人都不知道學一學。
當然,他學這點,因為他是人。
這是沐陽的志向。
年少無知,總是無所畏懼。
還未當上少俠的沐陽,根本不知道要做到這點到底有多麼難。
太陽底下,沐陽露出笑。
笑得肆無忌憚。
那樣明朗的笑意是同行的人都沒有的。
要是不用打仗,那他的父親就會在家裏耕地種田,母親就會織布做飯,一家人過着平淡卻溫情的日子。
可惜父親換上一身戎裝去了戰場,母親患病去世,他一個人在老家等了十多年,父親都沒回來,已經二十歲的他,等不下去了。
再不走,徵兵的又要來了。
他要當大混混。
出名了,父親就能找到他。
當然,能當將軍的話,其實也可以,一個不用打仗的將軍,想想也挺自在的。
可惜,現在是身不由己。
不過。
他總感覺,自己前世就是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說不定還是哪個國家的皇上呢,只是那一世可能混得不太好,所以這一世有機會當然要混得更好。
而這機會,要靠他自己去把握。
聽聞蜀山上那許久不收弟子的決明子要收關門弟子了,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可是把這決明子說得神乎其神,什麼御劍飛行,什麼斬妖除魔,總之,當了決明子的徒弟,少不了好處。
沐陽自然也是心動了。
跟着眾人步行幾日,終於到達蜀山腳下。
入村的時候,天已黑,旁人腦中想的都是該如何說動這村裏的人家讓他們借宿一晚,休息好了第二日才能有精力上蜀山。
沐陽卻不着急,望着那些村人從自家門內走出細細觀察着。
這世上,不能用錢解決的事少之又少。
你看。
那個一臉貴氣的男人拿了錢出來,就讓人給迎進去了。
這世上,多的是見錢眼開的人,也多的是不缺錢的主。
剛好,他是缺的一個。
最缺的那一個。
手上已無一路把玩的銅錢,財不外露是有道理的。
路上有一個衣着寒酸的老人,偏偏盯上他,要還就要一文錢,他實在是看不下去,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老人的手背,老人鬆開抓着他的左臂,他便把僅剩的一個銅板也給了出去。
或許老人是想買個包子果腹而已。
騙鬼呢?
要不是怕摔了那個老人,耽誤上蜀山的正事,又怕這是什麼試探,全身家當他才不給出去呢。
不過,給都給了也沒辦法。
希望那老人是個騙子。
只是苦了他。
沐陽搖頭嘆氣:“如今,我也算是身無分文。”不過也落得一身輕鬆,不用擔心小偷惦記着。
今晚註定是只能露宿野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