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許郎竟是許家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恆山上
太恆山,位於夷青兩州交界處,乃是道教祖庭之所在。
若論歲月長久來說,比立國千載的北周國,底蘊還要深厚許多。
太恆山當代掌教名喚丘天一,一甲子前冠絕天下的人物,只是後來余劍罡想入世,他便索性回了山中坐鎮。
如今,老掌教坐鎮太恆已近半百歲月,現世中人,有緣得見其尊顏者不多,只是從那位悟道即一品的柳如雲尚未繼承掌教之位來猜測,這位年歲過百的老掌教,應該尚在人世。
太恆山一脈,每代只有一人行走於江湖,所以江湖排名中,並未有其他弟子存在。
若將他們都算上,那什麼十大高手、三大宗師的榜單,怕是沒了其意義所在。
太恆山金頂大殿坐落于山巔之上,殿內供奉着傳說中的太恆山立教祖師爺——太乙仙君的神像。
這數千年光景,香火未有一刻斷過。
北周境內,信道者居多,太恆山雖山高峰險,但卻攔不住虔誠信徒前來求拜的心。
往日裏,山中各處皆可供人行走,哪怕是掌教居所,門前也無禁令,只不過,信徒們多半不會妄自打擾山中神仙修行,每每朝拜完畢,最多在客房中呆上些日子,也就下山去了。
若是福緣深厚,路上能遇到些道骨仙風的老道士,也不管其在太恆山的輩分有多高,只管稱呼一聲老神仙,總是沒錯的。
後山處,有一座院子,院內有汪連綿不絕的清泉,匯聚於栽滿蓮花的池塘內。
池塘內,有八朵金光燦燦的蓮花,七朵開得正盛,一朵含苞待放。
此地,少有人夠資格入內。
哪怕是無意間走到此處的遊人,也是輕易走不進這處院落,有些膽子稍大的,試圖走進這座不起眼的小院,但無論前行多久,回過神時,才察覺自己尚在原地徘徊。
復又試探數次,發現仍是如此如此之後,方才覺得此院怕是有仙家術法守護,恭敬地磕了幾個響頭,道了幾句多有冒犯,還望神仙海涵之類的話,便匆匆離去了。
山中不知歲月,已經記不清離開自己居所在這池塘邊枯坐了多少年的白髮道士,緩緩睜開那雙看透紅塵的雙眸。
身後,一道修長身影緩步走了過來。
此人身高六尺有餘,面容堅毅,神情淡雅,極為合身的青白道袍穿在身上,頗有幾分玉樹臨風之感,像個腹有詩書的俏公子。
“師尊。”
年輕道士躬了躬手,行了一禮,恭敬道。
白髮道士出神地望着身前那朵含苞欲放的金色蓮花,並未作答。
白髮道士一言不發,年輕道士便直直立在那裏等着。
良久,白髮道士起身。
雖久坐於泥土之中,卻未見其道袍沾染絲毫塵埃,回身看着年輕道士,看着這個自己數十年間獨獨下山一次,便遇見的尚在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嬰孩。
如今已經長得這般高大了。
或許,大到能肩抗道教之興衰了吧。
白髮道士終於開口,嗓音沙啞道:“如雲,師叔祖回山了,你代為師下山去接他吧。”
“太師叔祖?”
年輕道士儘管性子淡泊,但想到那位在他還在牙牙學語時,便時常偷偷騙他喝酒的老不修,面色終於沒了初時的平靜,嘴角微微抽搐幾下,問道:“他不是去迎北周小王爺了么……”
是了,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
正待年輕道士將要轉身離山之際,白髮道士輕聲將他喚住,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緩緩將腰間懸挂的跟了他近百年的青色長劍握在手中,帶着些許不舍,輕撫片刻之後,露齒一笑,道:“這柄青雲,你拿着。”
年輕道士平生頭一次沒有謹遵師命,站在原地,抿嘴皺眉看着白髮道士,眼中神色複雜。
“接着。”
白髮道士復又喚了一聲,將青色長劍塞進年輕道士手中。
年輕道士握着這柄象徵著太恆山掌教身份的神劍,一動不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白髮道士背過身去,望着池塘,默然不語。
年輕道士站了許久,終於狠心轉身,步伐堅定地向山下走去。
只是,年輕道士並未瞧見,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池塘中唯一一朵嬌小的金蓮,緩緩綻放。
許召南一行,自從那日前往耀陽幫之後,又在夷州城內呆了兩日,便在馮州牧萬般不舍地揮手作別下,繼續趕路了。
值得一說的是,臨行前夜,楚摘星向許召南提出了辭行,言道有餘劍罡在側,還有這許多高手相伴,也用不上他這個功力低微之人。
許召南本欲出言相勸之時,孔紛兒卻是心思細膩,幾日的時間,早已將他心思看透,一語道破他怕是看中了夷州城內的某個人,動了賊心。
楚摘星臉皮夠厚,被她拆穿,倒也不覺臉紅,只是嬉笑地看着許召南,求他應允。
許召南瞧見他眼底深藏的堅毅,猜測其原因怕是兩者皆有,便善解人意地點頭應了。
前行數日之後,已至夷州邊界處,出了夷州,再往北走上兩日,便可達上京城。
許召南眼見上京城遙遙在望,許是近鄉情怯的心思作祟,面上沒了往日的笑容,除了時而教導下小寒夜練功,順帶着指點初習劍經的李二之外,變得有些沉默寡言。
余劍罡看出他心中不安,就在跨出夷州邊境之日,提議道:“此地離太恆山不算遙遠,貧道已是有些年月未回山中,不如咱們向東南方向繞上兩日,前去太恆山看看,倒也不算太過耽擱行程。”
許召南聞言,心中微鬆一口氣的同時,終於是笑了笑。
眾人行至太恆山腳處,抬眼望去,初見此山之人,皆是被其雄偉所震撼。
青蔥翠綠的太恆山,高高插入雲濤霧海間,呈秀色於煙雨浸滿之中。
絲絲雲朵繚繞在半山腰處,使人一眼望不見此山究竟有多高。
無怪乎曾有東勝詩人賦詩曰:“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其。”
雲層之下,依稀可見的寥寥白鶴展翅翱翔,于山間自在穿梭。
可謂磅礴處勢若飛龍走天際;靈秀處美似玉女下凡來。
一派仙山氣象。
山腳處,有位手持潔白浮塵的年輕道士,靜立在這如畫美景之中,朝着眾人微笑點頭。
“太乙那個天尊……”
余劍罡見到此人,頓時開懷大笑道:“小雲子,可有想你太師叔祖?”
年輕道士自然一眼就瞧見了這位從扮相上來說,無論扔在哪裏都是極為扎眼的存在,面色鎮定地探出左手,置於胸前,行禮道:“如雲見過小王爺,見過太師叔祖。”
騎在小白身上摟着小寒夜的許召南,連忙翻身而下,微笑着回了一禮,道:“道長客氣了,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年輕道士有些不苟言笑,淡然道:“貧道柳如雲。”
“啊呀,我聽過你!”
本牽過小寒夜在一旁逗弄的孔紛兒,聽到這年輕道士自報家門,驚呼道:“你就是那個太恆山下一任的掌教?一朝悟道便入一品的柳如雲!”
年輕道士面色微微有些不太自然,默然道:“貧道,正是太恆山掌教。”
余劍罡聞言,神色一怔,像是突然看見他腰間懸挂的青色長劍一般,閃身疾出,瞬間來到年輕道士身前,顫抖着手,緩緩向青色長劍伸去。
年輕道士倒也沒將這門中弟子眼裏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長劍看得有多珍重,見余劍罡心神激蕩,想要伸手撫摸卻又躊躇不前的樣子,默然取下青色長劍,交於他手中。
余劍罡顫抖着雙手,緊緊握住這柄曾經差點交於他手中的長劍,神色黯然地問道:“天一……他坐化了?”
老道士因為師從鎮元道士的關係,在太恆山上年歲雖然不大,但輩分奇高,師尊常年坐鎮陽卦城,輕易不會回山,他年幼時,可謂是被那位矮了他幾個輩分的丘掌教一手帶大。
此刻見青雲易手,還當那位與他感情極深,名為的徒孫,實為父兄的太恆山掌教,已然坐化。
年輕道士聞言,知道他想岔了,正欲出言解釋之時。
忽然間,太恆震蕩,獸吼山林,連那繞山而翔的白鶴也是驚掉成片羽毛。
本是青天白日萬里無雲的天氣,剎那間,濃雲密佈。
天色,暗了下來。
一束金光,彷彿來自萬丈高空之上的天庭,穿透了層層烏雲,轟然而落,降臨在太恆山巔。
整座太恆山,瞬間沐浴在金光之中,顯得仙氣凜然。
那束彷彿接連天地的金光,直直落在後山——那處池塘內開滿蓮花的院落之中。
余劍罡見着這副恢宏壯觀的景象,頓時猜到許多,震驚道:“天一他……要飛升?!”
年輕道士點了點頭,平靜道:“應是如此。”
許召南等人都是聽說過,有人修至宗師之上,便可破碎虛空,飛升仙界,可聽說過卻沒見過。
此刻,竟然有幸得見如此盛景!
平地掀起一陣狂風。
卻見面色複雜的余劍罡雙腳猛然在地上一跺,將凝實的土地炸出一個大坑,丟下身後眾人不管,一馬當先地飛身而上,向著山巔處直衝而去。
年輕道士雖然心中早有意料,但見師尊此刻飛升,還是難免擔憂。
須知尋常武者修至仙人境,便可隨意破碎虛空,換言之,飛升與否,只在其一念之間。
但道家不同,修道之人,雖然因慧根的緣故,入門條件有些苛刻,可一旦入門,功力精進速度,比常人是要快上不少。
萬事有利便有弊,遠超常人的修行速度,換來的,便是極為渺茫的飛升成功概率。
修道之人若要飛升,需經曆數道天劫,屆時天降雷霆,雷中生機與毀滅並存。
與其自身因果有關,天劫有多有少,少則三道天雷,多則九道天雷。
太恆山曾經試圖飛升的師祖們,最多經歷過六道天雷,便已是極致。
再多了,無人成功。
所以,此刻見金光已現,天雷轉瞬即至,年輕道士終究動容,但下山之時,師尊有命讓他接待小王爺一行,哪怕心急如焚,也不能將其就這麼扔在山腳不管,當即出聲道:“小王爺,還請隨我一同入山。”
許召南等人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知道身處山腳,萬萬沒有行至山巔去觀看,來得壯觀,頓時連連點頭。
年輕道士轉身過,揮動手中浮塵,眾人頓覺身子一輕,行走如風般,隨着他身後,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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