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惡大善(三)
墨達腳踩桌面,借力躍起,飛撲向年輕男子,落地時右膝重重壓在他胸前的傷口,接着順勢將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問:“我不會問第三遍!快說你是何人!”
男子一雙笑眼眯成兩條曲線,嘴角上揚,喃喃道:“來取你性命的人。”
“找死!”墨達心起殺意,便要抹他脖子。
“留活口!”樂正林下大叫一聲,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一臉慌張,在墨達耳邊嘀咕了兩句。
墨達先是一驚,片刻之後,臉色轉怒,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拎起。
樂正林下張開雙手,兩把短劍從手腕之下彈出,接着以閃電般的速度挑斷了男子的手筋、腳筋。
墨達鬆開男子的衣領,他無力支撐自己,身體癱軟着跪在地上。
樂正林下走到他面前,低頭問:“人是你殺的?”
男子臉上不露一絲疼痛,回答:“用的是他自己的毒藥。”
樂正林下又問:“孩子呢?”
男子反問:“怎麼,你覺得自己有能力把她搶回去?”
這句話換來的是——墨達的刀把砸在了他的面門上。他的鼻子瞬間血流不止,卻忍不住大笑。
“笑什麼笑!”墨達的憤怒值已經快要到達了極點,朝着他的肚子猛踹了一腳,他的身體飛出半米,倒在地上。
他咳嗽了幾聲,依然止不住的大笑。
笑了好一會才仰起頭說:“你們人類總愛以暴力來掩蓋對暴力的恐懼,以為自己越暴力,就越能壓制別人的暴力。”鮮血順着他的下巴滴在了他單薄的外衣上,“可你們終究只是人類,是這世上最脆弱的生命。”
眾人聽了這話,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臉色全都難看得很。
“真是點背,原來是遇上了‘髒東西’。你膽子不小,敢到人類的地盤惹事。”墨達說。
樂正林下環顧四周,說:“‘異種’一般不會單獨活動,小心他還有別的同夥。”
絡腮鬍聽了他這話,沖身後揮了揮手指,四名大漢立刻背對着他圍成了個圈,將他護在其中。
男子更樂了,笑着說:“對付你們幾個垃圾,還用得着幫手?”
“口氣真大,把你的胳膊和腿砍下來,看你還狂不狂!”墨達說著便舉起大刀,但只跨出了一步,便停了下來。
他停下腳步的原因是為一隻手——一隻血淋淋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還攥着他的腸子。
墨達還來不及發出痛苦的哀嚎,又一隻手扯出了他的心臟。
男人的腳筋明明已經被挑斷,他還能緩緩站起,喃喃道:“你的血歸我了。”
說罷,他一口咬在墨達的心臟上,貪婪地吸吮着湧出的鮮血。
看到這場面,沒人不會渾身發麻。
男人飲了兩口血,不知道是覺得不可口還是怎的,他將墨達的殘體一丟徑直走向樂正林下,邊走邊說:“抱歉,我不習慣用刀劍,沒法用你們慣用的方式殺死你們,但我保證會讓你們在死前會體會到這世界疼痛的極限。”
在與蠻齒的戰爭中,樂正林下曾與蠻齒和人類雜交所生的“異種”們交過手。“異種”們保留了人類的體貌特徵,看上去較為高大強壯,力量和爆發力卻遠不如蠻齒,皮膚和骨頭的硬度也和人類相當,所以並不難對付。
樂正林下也算身經百戰的老手,他卻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破壞力,眼前的這個怪物顯然不是他們所認為的“異種”,哪怕換做蠻齒,也會被秒殺。
他向後倒退,用顫抖的聲音問:“你是什麼東西?”
男人冷冷回答:“就算弄明白這個問題,對一個將死之人而言,又有何意義呢。”
樂正林下越發慌張,大聲叫道:“紅脖子,我們合力戰他,興許能搏出條生路。”
他轉過臉來,本想求的一個肯定的眼神。不料等到的是一顆冰冷的鋼珠,因為距離太近,根本無法躲閃,鋼珠直接穿透了他的眼球,打穿了他的腦袋。電光火石間,樂正林下根本來不急思考絡腮鬍子殺自己的理由。
男子停下了腳步,舔乾淨手上的血,緩緩說:“他原以為你是來給他送錢,沒料到你是來滅口的。殺人者,人恆殺之。他應該早有覺悟,你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絡腮鬍子轉將氣銃對準了他,說;“我自然明白,更何況人終有一死,神婆算過海王會用巨大的漩渦將我和我的船一同帶進他的宮殿,而我的身體會成為海的一部分。如果預言是真的,那麼顯然不是今天。”
“當神婆說出人們想聽的話,那麼這些話就很難被稱為預言。”男子說,“看得出,你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倒是頗為樂觀,大概是你手上的那稀罕玩意兒給你的自信,又或是客棧外面埋伏的二十幾號人讓你有了底氣。”
絡腮鬍子眉頭一緊,好似賭徒被人猜中了底牌。
男子接著說;“我自然知道你安排這些人不是對付我用的,不過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只好把他們的腦袋都摘了下來。”
絡腮鬍子緊繃著的鎮定神情再難維持,他連續扣動扳機,孩子般賭氣似地將氣銃中的鋼彈一股腦射向了男子。
男子的臉瞬間變成了蜂窩,但這次他沒有被擊倒,穩穩站在原地,嘴角上的笑依稀可見。
只聽他說:“你這玩意兒稀罕是稀罕,就是勁不夠足,近距離還可以,要是距離遠點,威力遠不如弓弩。”
絡腮鬍子身邊的幾名壯漢一擁而上,拿刀的砍向男子的脖子,拿劍的刺向他的心臟,提斧的劈向他的額頭,還有一個揮鏈錘的直接砸向他的脊柱骨。
這四個人看得出也都是好手,出手快、准、狠,打的都是致命要害。他們幾乎同時發起攻擊,為的是確保命中至少一次攻擊。出乎他們意外的,男子竟然紋絲不動,放任他們對自己的攻擊。
於是,刀破喉、劍入心、斧開顱、錘碎骨。
攻擊取得了異常順利,四人並沒想好下一步該如何,竟然都愣住了。
“你們應該砍下我的頭。”男人提醒他們,“可惜錯過最佳的時間。”
絡腮鬍子看到,從男子後背又長出了兩隻手,幾乎又是同時,四隻手掏出了四顆活蹦亂跳的心臟。
他沒有別的選擇,於是低頭跪在地上,等待死神飲足鮮血,走近自己。
過了沒多久,他看到了一雙沾滿血跡的破爛布鞋。
男人說:“逃跑是無用的嘗試,你明白這一點,說明腦子不傻。”
他嘆了一口氣,說;“你最後殺我,是因為我知道的比別人都多。”
男人點了點頭,問:“你們原計劃將孩子帶去哪裏?”
絡腮鬍回答:“大西國,新惠港,麗-貝爾之家,唐田會把她交給那裏的老鴇。”
“這幾封書信是從那太監身上搜到的。”男子取出幾封信件,“其中提到‘墨達未依計行事,見色起意,留下不少破綻,上峰甚怒,授意滅口。樂正林下與他素來要好,定不會袖手旁觀,也可殺。’這個上峰是誰。”
“如果我說了,可否給個痛快。”
“當然。”
“九州國前廷禮司監宋寬水。”
男子點了點頭,他伸出一食指,在絡腮鬍子的腦門前彈了一下,絡腮鬍子倒在了地上。
“出來吧,我不殺你。”他衝著賬台喊道,伸出的兩隻手已經縮進了身體裏。
是店主,他探出腦袋,用手半遮着臉。
“你兒子在樓上,我打昏了,潑桶涼水就能醒。你們運氣不好,生意做不成,這地兒也不能待。”他喃喃道,“這些屍體身上有不少錢,你自己翻翻,夠你們隱姓埋名過日子。今天的事,這輩子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說罷,屋內的煤油燈一下子全都熄滅。
雨,沒有退場的意向。
昂默默走着。
影子對他說:“你給我們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他回頭掀開油布,望着竹籃中的她睡得正香,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影子又問他:“你打算去哪裏?”
“九州,京都。”他堅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