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同歸於盡
不過片刻,卻見傅雲凰已經在走了進來,只穿着素凈的衣衫,雖人已經消瘦,但眉目間亦是傾國之姿。
連枝兒只慢慢的看着她,聲音里毫無波瀾,“你來做什麼?”
然而傅雲凰卻慢慢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連枝兒一愣,卻轉身看着身邊的雲豆兒,“退下罷。”
雲豆兒便臉色怪異的退下了,連門外的候着的丫頭也一併的打發走了。
連枝兒只是看着她,“這是做什麼?趕你出府的是阮祿又不是我,求我又能有什麼用呢?”
傅雲凰華眸流轉,“當初是我隱瞞了那令牌的事情,亦是我陷害你,說是你逼死了言侯和長公主的,所以他才這麼的恨你,所以才去滅了北涼。”
“是你啊,傅雲凰!”她忽然笑了起來,眼中已經帶着無盡的恨意。
“你有什麼恨只管衝著我來,別去算計阮祿,他是真的愛你的。”傅雲凰的聲音里的帶着激動,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
“所以我就該原諒他誅殺了我的親人嗎?”連枝兒冷笑着,眼底卻是一片濕意,“你父母雙全,我五年前亦是如此,是你們害的我家破人亡,國不成國。你們怎會知道我心中的恨?”
傅雲凰終於不再說話了,似乎也知道連枝兒已經癲狂了。
連枝兒卻慢慢的笑了,斜睨着她道,“他連你都肯放一條生路,卻讓我落到今日的地步,這樣的情愛,我實在是無法承受。”
傅雲凰只是慢慢的站起身來,伸手攏着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裙。
“景歲侯府是什麼地方,豈能容得下一個棄婦?我回去也不過是死路一條罷了。只希望我的命給償了北涼一些無辜之人的性命。”
她心中有愧,畢竟不知多少的北涼人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死,這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的,她不怨任何人。
說完她已經轉身走了,寂靜的屋子裏,只剩下連枝兒一個人。
一滴滴的淚順着她的臉頰不斷的落下,此時活着才是她最大的折磨,她寧願自己當初便死在那棺槨之中。
而此時雲豆兒卻慢慢的走了進來,手裏的托盤上放着幾件騎服,上面皆是蜀綉,上面還綉着各色的蝴蝶,想必騎馬的時候,定然會栩栩如生,果然好生的精巧。
“這是王爺親自吩咐給您做的衣裳,只等着圍獵之時穿的,您試試可有不合身的地方,奴婢拿去改。”
連枝兒只將目光收回,然後淡淡的道。“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
雲豆兒是個不會撒謊的人,況且惜惜又是那樣與世無爭,不拿主人架子的人,府邸的人都是喜歡她的。
“側妃心思簡單,是個心善之人。”雲豆兒慢慢的說,然後又看了看連枝兒的臉色,“當初陷害您只怕也是受了教唆的。”
連枝兒懨懨的,“她果然是個極傻的人,竟為了陷害我,自己反倒吃了毒,自己九死一生的回來了。”
雲豆兒也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連枝兒眼中多了一絲的迷離之色,“只是這樣好的一個人物,實在不該攪進我們這趟渾水裏,我們收拾該死的人,可她不是。”
雲豆兒有些不解其意,卻見連枝兒眼中皆是冷清,“走,咱們去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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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雨下了整整一夜,外面一片濕漉漉的,連窗外的芭蕉葉子也低垂了下來。
惜惜因為昨日的事情還一直心驚膽戰的,她害怕阮祿不再憐惜她,怕他將她趕出府邸去。
“王妃?”她見了進來的連枝兒,不由得臉色一變。
連枝兒卻慢慢的看着她,“聽說你撫養了阿空一段時日,你待他極好,是嗎?”
惜惜一愣,旋即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是我當初失了孩子,王爺憐憫我,便將阿空交給了我,他是個極懂事的孩子,他說她的母親帶着他騎馬,打獵。”
連枝兒笑了笑,“若是你的孩子能生出來,只怕也會像阿空罷。”
惜惜的眼中多了一抹的傷痛,“這都是命,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
連枝兒直直的看着她,沒有算計,只有憐憫,“若是我告訴你,你的孩子不是因為意外,而是你最愛之人算計的呢?”
“王爺?”惜惜搖了搖頭,“我不信,這可是王爺的孩子,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
連枝兒眼中更多了一抹的苦澀,“好,我今日便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以後離開這裏罷,我從未見過你這般痴傻的人,以後好生的活着。”
連枝兒晚上正在屋子裏自己編着馬鞭子,切是用極細的繩子細細的搓着,然後又絞子啊一起,不一會子的工夫。兩隻手已經被磨的通紅一片了。
她正忙着,卻見阮祿進來了,他身上還穿着官袍,滿身的風塵,稜角分明的臉上隱約帶着一抹的疲乏之態。
很快丫頭們便侍奉他更換了家常的衣裳,然後又拿了溫水過來,給他拭面,他的臉色這才好些了。
她見連枝兒一直在軟榻上埋着頭,烏黑如墨的鬢髮遮擋去了她大半的小臉,這才嘆了口氣,踱步走了過去。
“好生精細的活計,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做這些。”他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吃驚,“趕明兒給我也做一個,便是整個京城中也沒人能比你做的好了。”
連枝兒伸手將自己的鬢髮別到耳後,旋即露出了大半的臉頰,“哪裏有這麼的誇張,若是王爺喜歡,這條便給你就是了。”
阮祿不由得心情好了很多,只覺得疲乏餓了整整一日的身子也鬆快了很多。
“今日傅雲凰來瞧我了。”連枝兒的手一直在搓着絲線,好似漫不經心的問,“她告訴我說當初去寺廟的馬車都是您安排的,惜惜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您讓他除去的?”
卻是長久的沉默,他並未接她的話說。
“不過是胡言亂語……”
他的話尚未說完,卻見連枝兒已經慢慢的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王爺說過,這一生都會信我。不會瞞着我任何事情的?怎麼今日就不作數了?”
阮祿終於無奈的嘆了口氣,“是我做的。”
連枝兒斜睨着他,“為何?”
“因為我容不下我不愛的女人生下我的子嗣。”他的眉眼間全是柔情,“連兒,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會有人能生下我的孩子的。”
連枝兒忽然覺得腹內一陣疼痛,臉色不由得一白。
阮祿見她臉色怪異,正要詢問的時候,卻見身後不遠處的屏風被人猛地推翻在世上。
他錯愕的轉過頭去,卻見到了惜惜那滿是淚痕的臉頰。
“王爺,你為何要這般的對我,虎毒不食子,您卻害死了您的骨肉啊。”惜惜已經崩潰了,她哭的歇斯底里。
阮祿看着連枝兒,卻見她依舊低頭編着手裏的馬鞭子,明明這一切都是她算計的,她現在卻什麼也不管了。
阮祿只慢慢的走過去,看着崩潰的惜惜,只能用艱澀的聲音說,“是我愧對了你。”
惜惜只是搖着頭,竭力的隱忍着自己的眼淚,“王爺,你給我休書罷,讓我離開這裏罷,你是個瘋子,是個瘋子。”
阮祿並沒有挽留,只是從府邸里挑出幾個丫頭給惜惜。然後命侍衛親自護送着她回到洛陽去。
他給了她大筆的金銀,可她什麼也沒有要,只穿着那件自己進京時候的衣衫離開的,沒有任何的留戀。
阮祿親自將她送出府邸去,只瞧着她的馬車消失在了京中長長的甬道上。
而就在這時,卻聽身邊傳來細細的腳步聲,旋即一個清淡的聲音慢慢的傳來,“王爺捨不得了嗎?現在不如將她追回來,如何?”
阮祿轉過頭,看着連枝兒,卻見府邸懸着的燈籠在她的頭頂上亂晃,將她的臉映襯上了一層昏黃的光。
“這世上我只有你了。”他沒有怪她算計了自己,只是死死的抱着她,幾乎勒的她喘不過來。
連枝兒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身子僵硬的如一塊鐵板,“他們走的走,散的散,只怕也該輪到咱們了。”百匯
阮祿聽了這話。只覺心中壓上了一塊石頭一般,十分的難受。
而就在這時,卻聽見一陣馬蹄聲響起,卻見一個身上孝衣的人哭天抹淚的來了。
那身下的馬還未停下蹄子,卻見他已經跳了下來,連滾帶爬的跑到了阮祿的跟前,只哭道,“王爺,我家小姐回了景歲侯府之後便自盡了,奴奴才是來給您報喪了。”
連枝兒明明知道,害了北涼的仇人有傅雲凰,而且只要她死了,景歲侯和阮祿自然會決裂,明明她已經報了仇,卻還是沒有半點的歡喜。
阮祿皺了皺眉,他也知道景歲侯是書香門第,最是注重規矩體統的,也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失德被夫家休了。
“送一萬兩銀子去,讓景歲侯好生的給她辦喪事。”他轉身叫來了遠處的管家,只吩咐着,“去告訴景歲侯,將傅雲凰在阮家的祖墳里落葬。”
很快,圍獵的日子便已經到了。
阮祿既然是攝政王,自然是要跟着皇帝的。
是阮祿親自派了一頂小轎,將她從攝政王府里接了出來。
此時已經臨近秋日,天氣也越發的涼爽起來,如今新鮮的瓜果已經有下來的了。
連枝兒只坐在轎攆上。只啃着新鮮的梨子。
雲豆兒走在轎子外面,只瞧見了忙勸道,“王妃如今得多照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可不能貪食這些東西。”
連枝兒只笑了笑,旋即掀開帘子,只瞧着外面的景緻。
既然是跟着皇家的轎攆,周遭的百姓早已被清理的乾乾淨淨的,周遭也沒有什麼有意趣的東西。
她只得懨懨的躺在轎攆的錦褥上,慢慢的睡著了。
她正睡着。卻聽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卻是阮祿,“王妃如何了?”
連枝兒並未睜眼,卻聽見雲豆兒的聲音傳來,“回王爺的話,王妃適才吃了些東西便睡著了,許是累着了。”
她旋即感覺轎攆上的帘子被人掀開,似乎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得到身上。
定然是阮祿在瞧着她,連枝兒只依舊合著眼睛。
旋即卻又傳來阮祿的聲音。帘子已經被放下了,然後連聲音也壓得很低,“這時皇上賞的荔枝,待會她醒了讓她吃一些。”
“是。”帘子外面的雲豆兒似高興的接過,比賞她自己還高興呢。
然而連枝兒卻一直沒有醒過來,直到了驛館內,才被雲豆兒叫了起來。
因要迎駕,這驛館極盡豪華,門口處更是站着許多的護衛,瞧着那鎧甲的樣子,竟不像是宮中的禁軍。
如今這裏是縉王的封地,想必都是縉王的侍衛了。
所有的藩王中,只有這縉王是小皇帝的親叔叔,叔侄二人十分的親昵,所以才得了這離着京城最近的封地。
連枝兒並未多想,旋即帶着雲豆兒進了驛館內,很快便有內侍十分殷勤的帶着她們去了一個寬闊的屋子裏,卻正是給攝政王安置的歇息的地方。
連枝兒早已渾身乏透了,卻見細細滿臉懊惱的走了過來,“王妃不知,王爺賞賜了些冰鎮的荔枝給您,誰知您睡了一路,沒想到竟全壞了,真是可惜了。”
連枝兒卻全然當沒有聽見。
雲豆兒又接着道,“倒是頭次見王爺這般的待人上心,等找回了小公子,豈不是一家子和和氣氣的,這才是最好的呢。”
連枝兒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嫌棄她多事了一般。
雲豆兒知道連枝兒的脾氣,知道自己竟是失言了,只悻悻的站在那裏,什麼話也不敢再說了。
今日皇上是要設宴的,那縉王想必早已備上了佳肴歌舞,阮祿自然也要作陪的。
連枝兒隱隱的聽見了那絲竹聲,便說道,“身上全是汗。去催水過來,我要沐浴更衣。”
雲豆兒這才趕緊去了,只留下連枝兒一個人在屋子裏發獃。
而就在這時,卻見一個人影慢慢的推門進來,然後警覺的往四周瞧了瞧。
“郡主,許久未見,近來可好?”劉公公臉上滿是畢恭畢敬的笑意。
連枝兒只看着他,“能有什麼好的?不知公公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劉公公見她說的這般的直白,也不含糊,只是慢慢的從懷裏掏出一張捲紙來。
“這是搜羅的攝政王的二十條罪狀,皆是能誅連九族的大罪,郡主可願願意今晚呈給皇上?”
他說完用細長的眼睛瞧着連枝兒,似乎在算計着什麼。
連枝兒慢慢的走過去,只伸手接了過來,“你當真今晚能除掉阮祿,我只有這一條命,能讓你們當做棋子。”
劉公公得意的笑着,“郡主府放心。您是棋盤上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一落便足以震驚天下。”
連枝兒只看着他,“京中所有的禁軍可都是阮祿的人,連隨行的人也都是他安排的,你們當真已經處理好了一切?”
劉公公知道她是擔憂除不掉阮祿,畢竟攝政王這三個字提起來便足以讓人心驚膽戰,一計不成,他們便再也活不成了,根本沒有任何的退路。
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劉公公慢慢的道,“這時縉王的地方,攝政王再厲害,也不過是在京中而已,在這裏還不是任由着皇帝處置?”
連枝兒知道,這皇帝是多麼的昏庸無道,還不是任由着他們這些內侍們挑唆。
“好,我信你們這一次。”連枝兒慢慢的展開那張紙,卻見上面果然都是阮祿的罪狀。
而第一條便是他隱瞞長公主歿了的事情,畢竟那可是皇家的人,豈能這樣由着自己草草的埋葬了,這時真真正正的欺君之罪。
而第二條便是他以一己之私,出征北涼,讓一萬的中原將士命喪他國。
其他的事情也不過是些不輕不重的罪。
而最後提條罪名,連枝兒卻忽然扯了扯唇角。
竟是阮祿意圖謀反,竟想要弒君。
連枝兒知道,若阮祿真的想要這皇位,這小皇帝墳頭的草都比人還高了,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陷害。
可她已經不在乎了。
卻見劉公公親自走到桌子面前,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連枝兒,一杯自己端着,“祝咱們今日旗開得勝。”
連枝兒只接過來,一口飲盡。
這酒極烈,從喉嚨里經過,只火燒火燎一般的疼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卻聽劉公公慢慢的笑道,“郡主儘管放心,今日定然會保住您的性命,您以後便是有功之臣,絕不會連累您的。”
連枝兒又給自己到了一杯烈酒,然後慢慢的扯了扯唇角,“不必保我了,我活着亦不過是痛苦的活着,只求能賞我一個全屍,將我的屍身送到北涼去,便也不枉我這般的幫您了。”
劉公公聽了她的話,不由得多了幾分的欽佩,只覺得這女子果然有幾分的膽子。
很快劉公公便走了,只交代了幾句話。
雲豆兒良久才回來,只滿臉愧疚的說道,“如今都在忙着皇帝那裏的事情,沒有工夫給咱們備熱水,王妃得要等一等了。”
連枝兒慢慢的道,“不必了,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