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算
這話晉柔嘉沒法接,她只不過是為了安撫他的怒氣而向他撒嬌討饒,睜眼時,晉殊陰翳的目光直愣愣的射向她,她險些以為自己露了破綻。
晉殊抬起她的下頜,垂眸直視她,那雙鷹眼似的招子勾在她心底,好像能透過她的眸子勾住心底掩藏的秘密。
她還是太嫩,先行敗下陣來,慌忙別過眼去。
“為何要騙朕?”
晉殊滾了滾喉結,他清楚記得晉柔嘉的小日子,並非今日。
從一開始她就在欺瞞他。
主動的撒嬌,慌亂的眼神,僵直的脊背和說謊時不安分摳弄衣袍的小手,一早便明晃晃的告訴他,晉柔嘉在撒謊。
他想由着她繼續欺瞞下去,看看她要作甚。
可是那撩人的小妖精勾的他,恨不得現在就將這個滿口謊言的壞東西就地正法,沉聲質問她為什麼要撒謊。
晉柔嘉自認為可信的謊言一朝被他戳破,他擒着她的下顎,陰鬱的目光咄咄逼人。
“臣妾......”貝齒緊咬着唇,一雙眸子霧蒙蒙的,梨花帶雨的美人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憐惜。
但,晉殊平生最厭惡的便是那些,仗着姣好面容為非作歹的蛇蠍美人。
他沉着聲,壓抑着怒氣:“莫哭了,告訴朕,為何要撒謊?”他低頭吻上晉柔嘉的眼瞼,薄唇抿着鴨睫上的淚珠,教晉柔嘉此刻七上八下,渾不知他在想甚。
晉柔嘉小聲抽噎:“臣妾,臣妾怕......”
“怕甚?”
“那日在御書房,陛下,陛下對臣妾......”
嬌軟的身子在他懷中害怕的直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還未對她做些更過分的事,她就哭了起來,擾得他不知所措。
晌午時批閱那些個奏摺,氣得心肝脾肺都充了血,邊關之事臣子們爭相吵個不停,晉殊深蹙着眉頭,隱瞞了一二,可這事一旦拖久了便瞞不下去。
那蠻夷在信中言辭猖狂,直言若不交出真正的柔嘉公主則要撕毀條約,掠奪邊關城池,大肆屠戮邊關百姓。
他如何交得出柔嘉,這本就是個計謀,只這蠻夷狡猾得很,既要人又要他免貢。
單方面撕毀了合約,還膽敢猖狂挑釁,也不知那叛變的替身同他吹了什麼耳根子。
本就是個附屬國,養得野心大了同左相一般雙雙與他施壓威脅。
左相那老匹夫依然稱病抱恙,他的那些個屬下老神在在的看着朝堂上的其他黨派爭吵,更是令他心頭怒火衝天。
於是他便念起了在椒房殿不記前塵安然享樂的晉柔嘉,念起了那日怒火擾了理智,壓着她在書案上尋歡作樂,弄髒了好幾張奏摺......
才着人尋了個由頭,欲哄騙晉柔嘉前來投懷送抱。
晉殊有些心虛,掐着她下頜的手頓時卸了力道。
“朕疼嬌嬌還來不及。”他頓了頓又添了句:“日後可不能再因這事而瞞騙朕。”
晉柔嘉長睫微顫,止了哭聲,弱弱地應了句,算是有驚無險的過了這一遭。
晉殊見懷中小狸奴止了哭聲,安撫似的在她櫻唇上蜻蜓點水般啄吻。
晉柔嘉定了心神,靠在他胸膛上,耳側是胸腔里那顆怦跳的心臟發出的聲響。
二人久久不語,空氣中一片靜謐,忽傳來他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抱着她身子的手臂橫亘在她後背,驟然縮緊,迫使兩人又貼近了幾分。
“乖嬌嬌,莫動了。”晉殊沙啞着嗓音,藏不住的星火。
在尋歡作樂一事上,晉殊不止一次失控,他也曾尋了其他美艷女子,然而一旦她們脫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便了無興趣。
傲人的玲瓏身段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令人作嘔的一團肉,可只要,一想到晉柔嘉那張殊色嬌容,他便蠢蠢欲動。
晉柔嘉不知不覺中好似成了他的弱點,而人但凡有了弱點便會有所顧忌,從而處處受人要挾,他大可將人送到蠻夷身邊,犧牲她保全邊關,亦可送到宋子安身邊,讓左相那老匹夫與嫡子生罅隙好讓他趁虛而入,扼制他的勃勃野心。
然而他做不到,他只想為晉柔嘉鑄造一個金制的鳥籠,將她永遠囚禁在自己身邊,任何人都窺視不得。
“陛下,邊關八百里加急!”吳太監慌慌張張的在殿外扣門,高聲喊了下。
晉殊撫着柔嘉烏髮的大掌一頓,眉間隱有怒氣,顯然被打斷了與皇后的溫情令他十分惱怒。
晉柔嘉見機在他唇邊啄吻:“陛下政務要緊。”若是忽視她倏地亮起的眸子和浮於表面的喜悅,晉殊當真會覺得皇后不愧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晉殊無奈一笑,尋上她的櫻唇,溫柔的舔吻:“你呀......”後頭的話他未說出口,吞沒於唇齒間,說再多也變得無關緊要。
待晉殊走後,晉柔嘉招了啞婢伺候自己梳洗,又偷摸往暗道留下了紙條:邊關有異。
晉昌明靜候幾日,終於等到了胞姐的信件。急匆匆的拿着紙條就去找主持商議。他一邊吩咐先帝原先留給他和胞姐的暗衛去打探邊關之事,一邊洋洋洒洒將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通通書於紙上,傳遞到暗道里。
晉柔嘉深蹙着眉,久久不能平復心緒。她萬般想不到,促成晉殊登基的謀划里還有她的一份力。
再說這方,晉殊怒氣沖沖得瞪着手中的信件,胸脯上下起伏,手背青筋暴起:“混賬!”他一把拂過書案上的筆墨紙硯。墨汁四濺,染上了明黃衣袍。
阿奇勒可汗在密信上用粗俗的語言再次逼迫他命他交出晉柔嘉否則便開戰,還定了時限,給他七日之期。
晉殊陰沉着臉色,琢磨着該如何是好。他雙指輕扣書案:“暗一。”
“在。”一道黑影倏地出現在狼藉的書案前,跪在地上低垂着頭,看不清神色。
“左相可有動靜?”想起那日宋子安的咄咄逼人,晉殊深覺背後定有左相的推潑助瀾,若被他拿捏住了左相通敵賣國的把柄,他就能攜以要挾。
“左相幾日前送了信給可汗,被屬下攔截。”
晉殊陰翳的目光,森森然掃向跪在地上的黑影,隱有怒火:“為何不報?”
“娘娘病了。”暗一僵直了脊背,承着聖人的怒火,不卑不亢道。
晉殊被他一噎,驀然想起,御書房那日後的事情,暗一好似是與他說了些什麼,然他猩紅着雙眸,渾然聽不見任何聲音,只關切着晉柔嘉一人。
“咳,說了些什麼。”
“恭賀可汗和柔嘉公主大婚,問了些好。”
晉殊冷笑出聲,這老匹夫倒是謹慎,渾教人抓不住把柄,若此信被人攔截也看不出任何謀反之事,還能教他更確信宮中待着的是晉柔嘉而非他的女兒,若安然送至可汗手中,他也可說服阿奇勒這個粗鄙莽夫與他共謀。
晉殊當初使計不僅算計了晉柔嘉自然也算計了左相,強娶了他最為珍貴的嫡親女兒,迫使左相不得不表面與他為謀,只不過,左相千算萬算,算不到他怎會將那等奸佞之人的女兒冠上他正妻的名頭。呵,現如今這左相府的嬌小姐也不知是去了哪處投胎。
先帝留給晉柔嘉姐弟的暗衛俱是高手,只是在柔嘉公主出嫁前曾下了死命令,一旦她出了任何事都不得現身,只能待在晉昌明身側護他周全。
因此她失憶被囚於宮中那些時日,這些個暗衛寸步不離緊跟着十一皇子,任他打罵激將也不應他。
晉昌明那些洋洋洒洒的書信里有一部分是對這群暗衛不知變通,榆木腦袋的控訴。晉柔嘉閱之好笑,遂又思及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又是從小金尊玉貴長大得皇子,哪曾受過這般委屈,在皇覺寺東躲高原地,不見天日。大約是同胞所生,雖未恢復記憶,然那股子疼愛憐惜他的感覺刻入了心扉。
也就應了胞弟的撒潑打滾,要了一兩個暗衛跟在自己身邊。椒房殿內外都被晉殊的暗衛把持着,只不過他畢竟自小長在冷宮,招攬且願意誓死效勞他的暗衛不及先帝留給晉柔嘉的。
暗衛打探消息頗快,第二日她便收到了邊關的所有消息,包括阿奇勒屢發密信催促晉殊交出她本人。且代替她和親的並非左相親女而是晉殊身側的一個暗衛,只不過阿奇勒一眼便識破了真假,挑斷了那暗衛的筋骨軟禁在營帳中。
晉柔嘉倚在美人榻上,琢磨着接下來的事,她能不能恢復記憶全看天命,然而就算日後都恢復不成,她也不能任由了那天命囚着她,正如她先前謀算的每一步。
所有人都在一張以天地作局的棋盤上,她、晉殊、左相,邊關各執一子,分不清身旁的棋子是敵是友,她如今因為失憶落了下乘,而晉殊被邊關和左相鉗制住,也未必比她處境好。既然在他登基路上有自己的一份謀算,那暫且他們二人是友方,邊關那處棋子不明敵友,她得尋個時機試探一二,左相及其黨派自然是敵方,一個威脅到了皇室的敵方,她需得在暗中幫襯晉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