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療傷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讀者質疑之前的案情處理不妥當。。首先,任刃並不善良,醫者父母心什麼的他完全沒有。跟在蕭天弘身邊什麼齷齪事都做過了,還能指望他善良么?王明航小小年紀為父報仇的舉動他欣賞,他也喜歡娉婷所以就幫一把,公正什麼的都是浮雲。
李州守本來就偏向王家,哪有那麼公正的官員,又不是包青天,既然沒出大事自然就護着了。
林澤生沒權利插嘴,心裏不滿也不表現出來,沒出什麼大事就揭過不提。林澤生雖然是大夫,但也處事圓滑,他沒必要為別人的事情惹得李州守不快,與任刃擰着干。
至於王家人,父親被人害了,他們還顧得上許多?已經盡量只更換倉庫里的藥材不害到人了,他們家只是經銷藥材,根本沒有大夫,所以也別以醫生的要求來要求這家人。世上哪有百分百的善良,涉及到自己的親友,觸到逆鱗,什麼做不出來?任刃覺得自己似乎溺水了。
浮浮沉沉間,眼前一片漆黑,呼吸有些困難,卻能模模糊糊的聽到身邊的聲音,喊叫聲,嘈雜聲,怒罵聲,煩的他幾乎想要怒起讓這些人安靜些時,卻突然歸於寂靜,寂靜的如同死亡。
任刃想,他又死了嗎?身體還真差,四十軍棍就打死了?這次會變成怎樣呢?回到那日的刑場之上嗎?面對着弁京的百姓、文武百官和蕭天弘,屈辱的死去嗎?
突然想起了頒佈他罪行之後的第二天,身在死牢之中,蕭天弘卻沒有苛待了他,除了將他像栓狗一樣栓在牆上,甚至給他提供了一個單間,還是嶄新的被褥和豐富的飯菜。
所以當那日看到蕭天弘的貼身太監李公公時,他還抱着最後的期冀,生平第一次跪在閹人的面前,卑微的乞求:“所有的罪我都認了,我願赴死。只求陛下給我和我爹一個體面的死法,飲鴆也好,白綾也好,只求不要讓我在人前丟盡任家的臉面。”
那閹人,高高在上,睨着趴伏於地的他,冷哼一聲,說道:“陛下說了,任家人只能死在千萬百姓之前。。否則,要怎麼以你的死來平民憤?要怎麼成就陛下的仁義之名?”
任刃回想,然後呢?然後那閹人走了,他趴在那裏,直到身體僵直,再無任何情緒。隨後,迎接他的是牢頭時不時的鞭打,不停息的辱罵,卻在他心裏再翻不起半點漣漪。
十多年來,抓不到確切證據的貪官污吏,他負責暗殺;湧入弁京暴亂的災民,他幫他坑殺;甚至連因爭寵不擇手段的宮妃,蕭天弘都是利用他引出來的……
當時蕭天弘給他羅列了多少的罪名呢?殺害朝廷命官、殘殺手足同胞、禍亂後宮,滅絕人性,死不足惜……任刃有些想笑,是啊,他必須死,還必須死在百姓和文武百官面前,否則以誰來平官怨、平民憤?
任刃想,他最終以死祭奠了他的愛情,那這次的死亡,是為什麼獻出的祭奠?
突然口中被灌入了苦澀的湯汁,冷不防被嗆住,伴隨着劇烈的咳嗽,任刃悠悠轉醒。眨眨眼,迷濛的景色漸漸清晰,任刃看清了手持藥丸坐於他身側的人,明白自己是沒死的了,有些遺憾的垂了眼帘,將手伸出試圖接過葯碗。
林澤生手腕微微一錯,躲開了任刃的動作,輕聲道:“不行,你拿不穩。”起身將葯碗放倒一邊的圓桌,走回床邊輕手輕腳的將任刃扶起。任刃這才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的,這一動似乎喪失的知覺全都在瞬間找回,身後的火辣辣的刺痛讓他白了臉色。
緊緊咬住牙不想沒出息的喊出聲,任刃卻察覺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溫熱的胸膛。詫異的抬頭,對上的是林澤生溫潤的眼眸。不知怎麼就回想起了那日兩人共眠時那個意外的早安吻,雖然兩人事後都沒有提過,但此刻卻將那一日的情形回憶的格外清晰。
林澤生皺眉微微用力按住了任刃**掙扎的身體,低聲哄到:“小刃乖,先喝了葯,亂動會疼的。”便示意空非將葯碗拿過來。
任刃被林澤生哄孩子一樣的語氣弄的有些發愣,不知不覺間竟將一碗葯都咽了下去,才後知後覺的苦的皺起臉,唇間隨即被塞入一顆杏仁,沖淡了那滿腔的苦澀。。
喝葯這個簡單的動作似乎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任刃雖不願,但還是將頭靠在了林澤生的頸窩,充斥在鼻尖的藥草味道讓他有些恍神,似乎他上次從昏迷中醒來時,見到的就是他。記得以前,他即使病的要死了,蕭天弘都沒有來看過他一眼,最初是他不允蕭天弘看到他生病時狼狽脆弱的樣子,所以蕭天弘再沒在他衰弱的時候來見過他,每次來時,他都是神采奕奕的迎接他。
為什麼,這個認識了短短几個月的人都可以比他愛了十幾年的人對他更好?
“餓不餓,昏迷了一天了,吃點稀粥可好?”靠在林澤生的胸前,他的耳廓能聽到他胸腔的震動,無力的點點頭,卻更像是在他頸窩間蹭了蹭,讓林澤生輕笑出聲,吩咐空非去取粥,便繼續說道:
“你爹和大哥一直守着你,剛有事離開了,一會兒吃了粥再休息一下,待他們再來的時候,你若是能恢復的好些,才能讓他們放了心。”
“恩。”任刃乖乖的應聲,有些貪戀這人懷中的暖意,不自覺的將手環到他的身後,卻無力抬起,只好放在床上,懶懶的圈着。
“真乖。”林澤生低下眼眸看着懷中乖巧的好像小貓一樣的少年,眼角眉梢都帶上了暖意,伸手摸了摸他披散的髮絲。之前的一幕他身為軍醫是沒有立場阻止和插嘴的,雖然清楚任刃雖然身體恢復的不錯了,但畢竟比不得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武夫,即使行刑的士兵特意放輕了力道,四十軍棍也不是他能承受下來的。
“我不是小孩。”任刃感覺到發頂的大手,晃了晃頭,悶聲抗議道,只是沒什麼力道,聽起來更像是撒嬌。
“怎麼不是小孩了?”林澤生輕輕彈了彈他的額頭,面上有些無奈:“你把罪責都攬在了身上,保全了任家軍的名聲和你父親的威嚴沒錯,但你可想過這麼做讓你父親心裏有多難過?連自己的兒子都保全不了,連自己的弟弟都護不住,剛才見你昏迷不醒,任老將軍和任鋒都紅了眼,若不是我們攔着,任鋒差點衝出去將韓監軍殺了。”
“可我不能連累父親。”任刃當然知道父親那麼疼他,怎麼忍心看他受苦,但他不能自私的躲在父親身後,累及父兄。
“這哪叫什麼連累。”林澤生不贊同的搖搖頭,有些心疼這麼懂事的少年,胸腔微震:“這事情其實錯不在你,你初次隨軍哪裏懂什麼?也確實是我們疏忽了,應該是我們連累了你才對。你呀,小小年紀為什麼心思這麼重,似乎要把什麼罪過都攬上身才肯放心,好像要贖罪一般的折磨自己……”
任刃一僵,閉上眼貼着他的頸窩緩緩吸了口氣,暗暗答道:他這一生本就是為贖罪而來,他要贖的罪,太多了……
大手從發頂移到了臉頰,輕輕捏住,向外一拽,頓時讓任刃痛呼一聲。鼓着腮幫子,任刃怒氣沖沖抬頭瞪罪魁禍首。
林澤生見狀笑眯了眼,雙手齊上又捏了捏,暗自驚訝手下觸感的細膩,有些理解鳳娘的喜好了。看着少年因怒氣愈發生動的眼眸,這才像個生氣勃勃的孩子嘛,看到少年因他的笑意即將爆棚的怒氣,才忙改捏為揉,撫平白皙的臉頰處按出的蒼白指痕,安撫炸毛的小獸,同時另一手接過空非拿來的粥碗。
端到任刃面前,“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任刃強撐起無力的身體,離開他的胸膛,向後仰了上身,恨恨的瞪他,低聲怒道:“我不是小孩子!”
林澤生卻將手向後一縮躲開他來奪碗的手,忍不住繼續逗他:“你當然是孩子,還是剛剛被打了屁股的孩子。”
果然,任刃的怒氣終於爆棚,劈手就要搶奪粥碗,下手狠歷毫不留情。但他顯然忘了自己的傷勢,手臂一抬便牽動了身後的傷口,疼的他動作一滯,力道全失。同時還失去了支撐,再次跌回了林澤生的懷裏。
攬着被困在自己胸口無力起身的少年,林澤生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面對任刃時總是維持不住在人前溫文爾雅的形象,就是喜歡撩撥的他怒氣衝天,然後看着他黑亮黑亮的眸子生氣勃勃的一掃往日的陰霾和蒼涼,就能讓他意外的欣喜和滿足。果然是在江湖上行走太久,和鳳娘相處太熟,也染上了惡趣味?
“好了好了,你自己吃。”林澤生見好就收,怕再撩撥下去他真的牽扯到傷口,忙一手攬着他的腰幫他微微側過身,一手將碗遞到他的手邊。
任刃也停了掙扎,明白形式比人強,他就算再氣被當成小孩子也是反抗不了的。安穩的側靠在他的懷裏,由他一手攬着自己,避免傷處碰到床鋪,另一手拖着自己端碗的手,一勺一勺的默默喝着粥。視線不經意瞟到自己的小手幾乎完全被包在他的大手裏,不禁又是一陣氣悶,不怪人家把他當成孩子,這身體什麼時候能長大啊!不滿的斜眼瞪身側的人一眼,決定多吃點飯快點長大。
本是低頭幫着任刃喝粥的林澤生猝不及防被他含着不忿的眼神一瞪,登時愣了。那含嗔帶怒的一眼,怎麼感覺有些撩人的風情?林澤生甩甩頭,覺得自己真是能胡思亂想,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喝粥的少年身上。
卻不知為何眼中的少年有了微妙的變化,因連日的勞作被曬的黑了一些的臉龐卻因傷勢更顯蒼白,幾縷不安分的髮絲從臉側垂下,掩住了他低垂的視線,林澤生卻明白這看似虛弱的外表下,隱藏着怎樣倔強堅強的靈魂。少年的唇色很淡,因粥水的滋潤更顯粉嫩,一張一合間將湯匙吞入不大的口中,頸間微微隆起的喉結隨着吞咽的節奏起伏。明明是平常不過的景象,但這一舉一動,卻好像慢動作般被分解開來,一幕幕看得清晰無比,清晰的心跳都在漸漸加快。
這是怎麼了!林澤生忙長長地吐納,生怕倚在自己胸口的少年察覺到變化。心神有些混亂,林澤生不待細究原因,忙轉開視線向空非詢問軍中的情況,這才將心情平復下來。
待到一碗粥喝完,任刃才終於有了些力氣,臉上也恢復了血色。將碗遞還給林澤生,有了力氣便自己撐起身體,拖過靠枕被褥趴着,不肯再賴在別人身上。
林澤生也不挽留,忙將任刃安頓好,便保持正常的步伐節奏走了出去,但背影怎麼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空非不明所以,任刃因一個動作疼的齜牙完全沒注意,只有林澤生自己隱隱感覺到了適才情緒失控的原因,卻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