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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無聲的夜晚,赫燕霞彷彿可以聽得到一切的聲音。

微弱的風聲,一片片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幾隻鳥時停時起的清亮鳴叫,她甚至可以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和身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

可是這極度的安靜仍舊沒辦法讓她的內心平靜下來,那些躁動的情緒幾乎要衝破她的胸腔,撕裂她的整個身體。

從夜幕降下一直坐到夜深,赫燕霞終於聽到那些細微聲響之間傳來的異動,有個人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

從腳步聲來判斷,這個人的輕功不算太好,而這半夜三更可以直接靠近她的居所的,只有她那幾個親信的手下。

果然沒有多久,她的房門口傳來屬下的請示聲。赫燕霞無奈地笑了笑,讓下屬進來回報,她的臉上又瞬間掛上以往精明。

“屬下按宮主所說去查探了大津北方几州,果然在好些地方都已有大軍集結……”

赫燕霞聽着下屬的回報,眼神卻空茫地看着房間裏的某個點,下屬不知赫燕霞有沒有聽進去,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時,赫燕霞接着他的話說了下去。

“那個孩子……果然像極了她……說到底還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

“宮主你是說……赫連元嘉他也是站在她那邊的么……”下屬不明白赫燕霞那一句感嘆所指,還以為是她有新的東西讓他去查探。

“不,他和她太像,兩人都是太有野心的人……她為了保護已經得來的一切,一定會防備那個孩子,而元嘉為了有一天可以掌控一切,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除掉她……他們二人必定不能共存……”

“那宮主您覺得這一局誰會贏?”下屬小心地抬頭,想要探明赫燕霞的意思,赫燕霞沉吟許久,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那孩子太過聰明,從小就知道怎麼隱藏自己的真正意圖,為了能在她身邊安然地生存下去,故意把自己弄得跟個什麼都不懂的紈絝子弟一樣,以前還把我和所有人都騙過去了……這樣的敏銳心機,恐怕是算計如她也比不過……”

“只不過褚家的勢力紮根太深,遍佈大津各地各州,遍佈朝廷與各大軍事要塞,元嘉再聰明也只是一個羽翼未豐的傀儡,他就算不想做傀儡,只怕也要一直做下去……否則只要褚家一發現他有丁點異心,就會即刻將他拔除……”

“此外……宮主您讓我調查的翟氏一族,最近是有人與他們家族中人碰過頭……”

“哦?”赫燕霞顯得頗有興緻,示意屬下說下去。

“前些天我照宮主說的,拿了一些萬合殿的迷魂湯給他們下人一灌,他們就把什麼都說了……”

“那麼與他們接頭之人到底是誰?”

“是從前定遠大將軍的兒子,任錫城……”

赫燕霞聽到這個名字神情不自主地頓了一頓,可是卻也絲毫不覺得意外。

“這倒是一步好棋……元嘉這孩子是真聰明……”

“從前翟氏一族一直都是定遠大將軍的親信勢力,後來若不是褚家當權處處迫害,他們也不會叛走流散到漠北那麼荒涼的地方去……”

“派從前老主子的兒子去招安,翟氏一族肯定多少也會買些帳……而定遠將軍又是在褚家的迫害之下才會凄慘死在獄中,他的兒子和元嘉站在一邊,也就表明元嘉已經站在了褚家的對面……先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想合作,他表明了這樣的姿態,恨褚家入骨的翟氏一定會對這個局有興趣……”

“只是翟氏如今已流落漠北,手上殘兵也完全沒辦法跟大津的衛國軍對抗……”下屬有些困惑地問道,他和所有人一樣,在他們看來,如今所剩兵力不如從前二十分之一的翟氏一族不可能對褚家造成任何威脅,赫連元嘉就算拉攏他們也不會改變大津的時局半點,反而會有讓褚家發現他有異心的可能,反而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從前先帝的親信在褚家當權后都被一一拔除,但是這些勢力雖然消亡大半,許多血脈卻在各種因緣之下留存,如若能將這些忠於先皇的勢力集結起來,那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而翟氏一族一向驍勇善戰,若有他們引領,由他們訓練將士兵卒,再用上他們當年運用純熟的翟氏三十二陣法以對敵,元嘉這一邊也算是多了一些勝算……”

“只是不管怎麼說,如今想要靠着這些想和褚家抗衡還是太弱小了……”

“那屬下之後還是繼續調查清楚任錫城等人的行動,回來跟宮主回報!”屬下向赫燕霞行禮,本打算赫燕霞讓他退下就離開,誰知赫燕霞卻忽然叫住了他,說還有別的任務讓他去做。

“冀國的那個國師似乎很有趣,你去派人把他查清楚……他和什麼人有關係,或者他還有沒有別的目的……”

下屬不明赫燕霞為何又將目光放到了跟大津沒一點關係的冀國國師身上,可是宮主之命他就算有九個膽子也不敢違背,於是只有老老實實地領命,說自己一定儘力去查。

赫燕霞打發他出去之後,又一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臉上精明果敢的神情隨着下屬的離去也一點點地散去。

窗外月色明亮,朦朧的光芒如同紗簾籠罩在身上,赫燕霞覺得自己已經和這整個所有的一切隔開,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不願再去想什麼大津大厲,不願想褚家和那個傀儡般的孩子,不願去想瓊英宮和江湖上所有恨瓊英宮入骨的門派,不願去想她師父,不願去想自己的身世和仇恨,不願去想那些和她一起長大的梅霜月,桑鳳鳳還有藺白……

只希望一切都能回到還未被一點點沾污毀滅的從前,那時候藺白還沒背叛她,桑鳳鳳還未離開,四妹沒有死……或是說她還沒有進入瓊英宮,她還是心中懷揣着美好夢想的天真稚童,她還有一個疼愛她的母親,和一個手眼通天的父親……那時候,她還不是如今的赫燕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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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賀州去昌州的路上,一輛馬車在蜿蜒的小道上馬不停蹄地前行着。馬車前有一個一身黑衣的小廝奮力地趕着車,幾匹膘肥體壯的駿馬正拉着一個只夠三四人坐的小車飛快地在一片青山綠水中移動着。

馬車裏坐的只有兩個人。

一人一身碧色襦裙,肩上批着一件色澤光鮮的輕裘,在她旁邊,一位老婦身着一身與她絲毫不相稱的金色短襖,一臉憂色地看着那個一身碧綠的年輕女子。

“穆姑娘你也是太心急……宮主既然讓你在賀州等她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你何必要時時刻刻都呆在她身邊……你這樣趕回去找她,宮主一定會怪罪她那些屬下辦事不利,沒把你好好看好,到時候那些人肯定逃不掉宮主的責罰的……”

“現在你執意要回來,也只有我這把老骨頭宮主還坑賣一些面子……要不他們那些人,還不知要怎麼倒霉呢……”

馬婆婆狀似無奈地搖頭,穆紫杉卻只冷冷看着車窗外,並沒有心思和馬婆婆搭話。

“我只說我一個人去找她就好,不需要人護送,也不需要人看守……我只不過是想要見她一面……”

穆紫杉並沒有想太多,或許只是不敢想太多,她心中的真意隨着她迷離的雙眼流露出來,也許只有在她無暇顧及如何偽裝自己時,她最真實的一面才會被人看到。

穆紫杉回頭時,發現馬婆婆正長久地看着她,彷彿從她眼中發現了什麼似的。穆紫杉意識到馬婆婆的目光,這才有些不自在地將眼神轉向另一個方向。

“我倒是從沒想到……你會真的就這麼愛上宮主了……”馬婆婆像是在感嘆什麼似的對穆紫杉說道,被戳破了心事的穆紫杉有些震驚震怒地看着馬婆婆,可是嘴裏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穆紫杉的心口又傳來陣陣隱痛,雖然她早已習慣這不時傳來的折磨,也學會了運氣抵禦讓疼痛稍微減輕,可是此時此刻,心事被人戳破之後,這早已習慣的痛感卻變得那麼難以防備。

“我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殺了你……看她一開始的樣子,雖然自己不承認,可是明顯是對你有着超常的興趣……後來看她愛上你我也絲毫沒覺得意外,她那樣的性子像極了我年輕的時候,她會被你吸引真是再正常不過……”

聽着馬婆婆所說的話,穆紫杉想起從她進入瓊英宮以來的一切,從被赫燕霞抓到,被她往死里折磨又被她費勁心思保住性命,被她不惜自己性命相救,到後來二人漸漸習慣了那種曖昧的感情……

圈兄弟背叛的最痛苦的時候,她卻刻意將穆紫杉支開,或許是不想讓她再看到自己殘暴的一面,或許只是不願意讓她目睹自己的脆弱。可是被支開的穆紫杉卻怎樣也放心不下那個一直只曉得維持着一個惡鬼形象的傢伙,穆紫杉知道得很清楚,赫燕霞事實上是多麼外強中乾的一個人。

“我只不過是想去陪在她身邊……”沒理會馬婆婆說的那些,穆紫杉只是說著狀似無關的話,想要岔開這個讓她心口發疼的話題。

“我是一直看着他們幾個人從小長大的,赫燕霞那個孩子看起來精明又警惕,其實卻是最感情用事的……”

“這孩子從小遭遇了劇變,之後又一直在瓊英宮長大,小小年紀就看慣了各種心機和殘忍……雖然她是慢慢變得對所有人都不那麼信任,可是只要對誰生出了那樣的情誼,她便會全心全意地相信那個人……”

“所以當年梅霜月聯合幾位長老想要推翻她,被最親信的姐妹背叛的痛苦讓她一下子就失了平日裏該有的決絕果斷,好幾次該對梅霜月下死手的時候她也沒忍心殺了她,就因為這樣,那會兒她幾乎是被逼到了命懸一線的境地……不是我自己居功,若不是那會兒有我出手救她,瓊英宮到現在只怕早就散了……”

穆紫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馬婆婆,“就算宮主不是赫燕霞,也總有別人來當這瓊英宮的宮主,推翻了赫燕霞……藺白,梅霜月,或是桑鳳鳳,有誰不能做?”

“那幾個孩子我再了解不過,其實這一點赫燕霞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宮主的位置,也只有她一個人能坐……”

“只可惜……這孩子若是出了錯,只怕會比其他人都更致命……”

“她只要信了一個人,你想要騙她幾乎是易如反掌……”

“我只怕有一天……赫燕霞就要栽在這一點上……”馬婆婆的目光深邃不見底,被她用那樣的眼神盯着,穆紫杉彷彿有種被剝光剖凈的感覺,彷彿馬婆婆可以看穿她的所有心事……這樣的想法讓穆紫杉覺得渾身發冷發痛,就像一根根刺骨的鋼釘刺入肌膚,直穿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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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燕霞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她師父了。

若不是前些天在藺白的別院竹林中遇到的那個有着她師父聲線的人,或許她還會有許多年都不會再夢到這個曾佔據她所有生活,成為她一生中最大夢魘的女人。

在瀰漫著氤氳水氣的夢中,幽露瑤牽着還是一個稚童的赫燕霞走到她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庭院之中,她和她師父一起看着不遠處的那個人影,鵝黃色的衣衫上描着淡金色的花紋,女子將頭髮輕輕攏起,順着她細滑的臉頰和瘦弱的肩膀滑下,那個女子看起來有一種溫婉柔美的風情,可是仔細一看,她的五官卻與赫燕霞有七分的相似,可是明明長着相似的五官,這個女子看起來卻有着和赫燕霞完全相反的氣質。

幽露瑤拉着赫燕霞,一直一言不發地遠遠看着那個坐在花叢深處的女子,彷彿時間就會這樣一直無聲無息地流逝到她的生命盡頭。

赫燕霞認得出那個女人是她的媽媽,可是當她想上前走到她母親身邊時,幽露瑤的手卻緊緊扣住她細小的臂膀,當她想發聲呼喚她母親時,幽露瑤的另一隻手已經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她的嘴。

“小笨蛋,你沒有看見她沒有影子么……”幽露瑤的聲音有平日裏少有的溫柔,那是赫燕霞從未聽過的,也許也只有在這樣的情景里,幽露瑤才不是那個殘忍嗜殺的魔鬼。

小赫燕霞有些遲疑地停住了掙扎,她疑惑地回頭看着幽露瑤,幽露瑤一臉溫柔的微笑,彷彿她就是那個可以代替她逝去母親的人……可是當赫燕霞掙脫她的懷抱,往後稍稍退去兩步時,她卻看到眼前的幽露瑤和她隱沒在花叢中的母親一樣……她們一樣都沒有影子……

幽露瑤突然發出了一聲聲可怕的狂笑,小小的赫燕霞被她的影子籠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見幽露瑤臉上的皮膚一片片地脫落,她的衣服,她的頭髮都冒出了刺眼的火光,瘋狂的火苗沒有多久就將她整個人吞沒。

赫燕霞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聽到幽露瑤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終有一天,你會變得和我一樣,眾叛親離,孤獨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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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赫燕霞掙扎着從夢中醒來時,她一個人在床上呆坐了很久。

心中的波瀾依舊無法撫平,那個人可怕的面容始終在她眼前彌散不去。

她想起那一天那一個熟悉的聲線,想到她聽到那個聲音時心中難散的驚恐。

幽露瑤是被她親手關到碧山湖下的,從叱吒江湖的瓊英宮宮主,一朝淪落為不見天日的階下囚,再到瘋瘋癲癲地被燒死在碧山湖底那個幽冷無人的水下宅落之中。

奇怪的是,在床上坐越久,赫燕霞想到的不是那些當年幽露瑤如何打壓折磨她的回憶,卻是想到那一年幽露瑤帶着她去了碧山湖底那個由她親手建造的水下宅落時的樣子。

那時也不知是何處傳來的風,吹得那房間裏紗簾拂動,赫燕霞抬頭看着穹頂之上的整片琉璃,從湖底透下的光照在她臉上,隨着水波一起斑斕起伏,頭頂上遙遙地可以看得見一圈明亮的日輪,不時還有幾條小魚從她頭頂上的琉璃上游過,在地上留下一個移動的陰影。

那一天在那個房間裏看見的美景,赫燕霞終生難以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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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廳的中間有一張很大的木榻,不同於平日裏尋常人家的擺設,這一個木榻幾乎有常人家中的四五個那麼大,木榻上陳設着各色絲綢絨被,中間還放着一個可以用來喝茶吃點心的小几,幽露瑤就慵懶地坐在了那一片琉璃的中央,抬頭看着頭頂上各色光影照在她的臉上,美麗得就像一幅不是人間該有的畫。

幽露瑤的臉上有赫燕霞未曾見過的溫柔與絕望,她只是長久地看着那一方觸不到的日輪,然後用舒緩地語調說起她一直隱藏於心,從未告訴任何人的故事。

她說她以前並不是瓊英宮宮主的時候,曾經殺過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女,後來替換了少女的身份住到了她將要去投靠的遠房表叔的家中。

那個遠房表叔的家裏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女,那個少女是她在那個年紀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她記得她第一次見那個女孩,她就隱沒在一片花香繚繞的花叢中,幽露瑤說,那時候她遠遠地已經看呆了,只覺得這是畫中才該有的人物。

她也與她家中其他冷漠待她的人人不一樣,一直像對待親身姐妹那麼待她,也許是因為在那個家中,幽露瑤是唯一與她年紀相仿又有時間可以陪她玩的人。

少女的父親是朝中的高官,她的兄長不是入朝為官,就是每日呆在書院學習,等着有一日可以高中。

少女家的奴僕最開始因為幽露瑤是出自一個落魄的遠親之家,對她都沒有幾分好顏色,可就因為家中大小姐對她另眼相待,奴僕們怕得罪了主子,因而也對幽露瑤好了許多。

“我和你一樣,小小年紀就進了瓊英宮,每日耳濡目染這其中的肆意行事,旁人覺得違背倫常的事情,在我看來卻再自然不過……她長得那麼美,那麼美……我從見到她第一面開始,腦子裏就全是一堆糟污的東西……”

“那時候我的腦子裏只有一件事……就是把她拖到我的床上,與她【做一切符合科學發展觀的學術研究】,和她做盡被【超越人類底線的科學探索】……我就想看着她在我身邊【因為研究科學的任重而道遠,無力地痛苦地哭泣】……就想看她在我的眼前脫下大小姐的模樣,被我狠狠地狠狠地折騰【如果你有一位博士生導師,你一定會明白這是怎樣的感受】……想到她會哭着哀求我停手,我卻偏偏要欺負她不放過她【丫的你不聽話就好好再跟我讀三年博士生,勞資死活不讓你畢業】……我想到她那張美得像畫中人的臉被我折磨得梨花帶雨,我就興奮得難以控制【是的,你沒看錯,我就是這樣一個嚴格的師長】……”

那時是赫燕霞第一次聽幽露瑤說起她那些不為人知的【探索科學的慾望】,雖然她早已見慣了瓊英宮的奇詭行事,往往是他們看中了誰便把人搶回來,也不顧別人是否情願,不顧對方是男是女,只要一切隨心遂欲就夠了【沒聽過博導怎麼搶學生么?】,可是那時候親口聽着師父和她說這些話,還是讓她覺得有些難堪。【他娘的,遇上你這樣的老師,勞資還能活着畢業么?】

“如果是別人家的女兒,就算是再大的高官富商,我也有辦法把她搶出來……想怎麼【教育就怎麼教育】……只要她能夠讓我舒心爽快就好了……可她卻偏偏是讓我沒辦法去碰的一個人……【這告訴我們怎樣的一個道理?博導也惹不起富二代官二代啊?沒事別亂收學生,知道嗎?】”

“我在他們家獃著,其實是還有任務在身……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我在他們家裏都沒有辦法輕舉妄動……”

“我在她的身邊呆得越久,我心裏那些【為人師的慾望】就被壓抑得越甚……我想要了【這個學生】的願望就越來越強烈……”

“那時候我只能伏低做小,裝出一副跟我本性完全相反的人……可她竟是那麼笨,那麼傻……居然全然信了我做出來的那些樣子,她信了我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相信從小受盡了艱辛苦難,我把自己說得越悲慘,她那些泛濫的同情心就會讓她對我越好……”

說道這裏,幽露瑤笑了起來,可是笑着笑着她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湖底的光透過各色的琉璃映照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臉分成一片片不同顏色的色塊。

“那時候她在我眼裏就是一個笨得可以任我隨意玩弄的玩物,而她又是大戶之家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她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不用爭就能得到我必須費盡心思才能得來的一切……我貪戀她的美色,卻又嫉妒她嫉妒得要死……”

“我想……如果我沒辦法用以往的手段強迫她【成為我的學生】,那我就讓她心甘情願地為我那麼做……反正我呆在這兒暫時也無事可做,算是打發時間也好,或是用以抑制我內心愈發強烈的慾望也好……那真是那時候我唯一可以讓自己舒心一點的法子了……”

“我以前曾試過多少次讓人在【研究科學的道路上一下子想活,一下子想死】,可是我卻從沒試過怎麼讓一個人打從心底愛上你……”

“我試過對她溫存款款,可是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單純的姐妹之情,我試過對她若即若離,可是她除了待我更好之外沒有任何的改變,我試過那些有意無意的觸碰與勾引,可她只當那是女子間無聊時的玩鬧……”

“想【收了這個徒弟的念想】一日強過一日,可是我卻拿她沒有一點辦法……”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如此地挫敗和無力……”

幽露瑤說著話時緩緩地轉頭看向靜立在一旁等待的赫燕霞,她的目光非常的溫柔,赫燕霞這麼些年都未見過一次的,可是在那濃濃的溫柔之中,赫燕霞卻敏銳地感知到了一種讓她難以理解的絕望和瘋狂。

“小夏兒,你過來……”

幽露瑤以一種命令的口吻叫着赫燕霞的乳名,在她進入瓊英宮之後,她原本的名字就被幽露瑤抹去了,多年之後,赫燕霞已經習慣了自己被稱作赫燕霞,似乎連她自己也刻意遺忘了那一段與現在完全不同的歲月,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甚至讓她覺得那是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赫燕霞不敢違抗師父的命令,走到她身下的木塌邊上,幽露瑤卻示意她脫了鞋子上來……赫燕霞雖然認識幽露瑤已經有很多年,可是她卻一直都能感受得到幽露瑤對於她的敵意,而她也一直對她抱有防備之心。是以幽露瑤這一忽然間做出的顯示親近的舉動讓赫燕霞有些莫名的錯愕,可就在赫燕霞還在猶豫是否要脫鞋上去時,幽露瑤手中的蓮子卻突然向她打去,狠勁的力道封住赫燕霞的穴道讓她無法動彈,隨後幽露瑤伸手一揮,用她深厚內力引動房內紗簾漫舞,在赫燕霞身後漂浮的紗簾竟順着幽露瑤的動作將她帶到那張巨大的木塌之上……

幽露瑤在木塌上站起身來,一步步緩緩走近赫燕霞,她光着腳踩在絲被上只發出絲綢摩擦的聲音,悉悉索索地磨得人的心口發癢。聽着那個聲音一點點靠近,由於完全料不到幽露瑤下一步會做什麼,赫燕霞有些莫名的緊張,可是到最後她也沒想到幽露瑤竟會那樣對待她。

“那時候……我腦子裏只剩下怎麼能夠讓她愛上我這一個念頭,我試過百般可能,最後才想到,也許只有我對她動之以情,她才會慢慢對我有所回應……”

幽露瑤的腳步慢慢行至赫燕霞的身邊,她的足尖踩在赫燕霞的胸口上,狠狠的一腳下去幾乎踩得赫燕霞肋骨折斷,若不是靠着她有多年的修為運力抵抗,只怕她登時就要吐出血來。

“以往我從來不用做到這個地步,說實話,頭一次做這些事還真是很有趣……要自己一點點琢磨怎樣的表現才是春心萌動,怎樣表現才是情根深種……就跟釣魚一樣,要有耐心,要懂得施力……一時輕一時重,等着那條魚慢慢被耗光了體力,你就掐準時刻,只要稍一使勁,她就會落入你的手裏,再也逃不掉了……”

幽露瑤的足尖在赫燕霞的身上輕輕來回,摩擦着她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膚,不時用指甲刮擦着她,弄得赫燕霞的肌膚像被火苗撩過一般。

“我差不多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讓她對我動了情,然後慢慢地騙着她與我翻雲覆雨……我給過她許多承諾,說我這輩子會與她白頭偕老,說我定會對她不離不棄……”

“那時候我從沒對我說出的話用過心……我只想着怎樣才能把她騙得一切都聽我的……然後陪我做完那些【人類未盡的科學研究】……”

幽露瑤【使用腳踩的方式為赫燕霞進行了一次泰式按摩】,幽露瑤緩緩地蹲下,看着赫燕霞驚愕憤怒的目光,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個巴掌,登時就打得她頭暈眼花。

“沒有人可以這樣看着我……沒有人……”

赫燕霞的目光彷彿勾起幽露瑤痛苦的心事,脾氣暴烈的幽露瑤在抽過赫燕霞一巴掌之後還不知足,之後又揮下了一連串的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沒多久就打得赫燕霞的臉頰青紅,唇角流出血來。

“可我還沒來得及【搞定這個學生的錄取通知書】……我在她家收集的那些東西已經被用上了……沒多久她的父親就被政敵告倒,她一個哥哥也突然之間就斃病身亡……”

“她的家族一夜之間開始衰落,她的生活也再不像從前那樣養尊處優……這一切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我只是想要她這個人罷了,現在這樣的情形反而更方便我行事……可是……留在他們家中的內奸就是我這件事,卻被那個女人刻意透露給了她們……”

說到那個人的時候,幽露瑤咬牙切齒,可是除了那幾個字,她沒再開口說半句。

“他們一家人簡直恨透我,一個被他們收留的遠親,竟然是害得他們家道中落的人,那時候什麼難聽的話我都聽他們罵出來了,可是一切都比不上她的那一句,今生來世,永不再見……”

“我永遠記得她那時看着我的表情,若不是對我早已情根深種,她不會那樣的心碎和絕望……我記得她那時怎麼流下的眼淚,那些淚珠在她的臉上有多美……”

“我本以為我對這一切都無所謂,可是直到看到她傷心如此,我才發現一直以來我說是騙她的事情……其實我自己也一直樂在其中……”

“我從來沒想過,在她愛上我的時候,我也會一樣愛上她……”

幽露瑤半跪在赫燕霞的身側,就在她狠狠抽了赫燕霞好多巴掌之後,她又像一個溫柔的情人,輕輕地剝開了赫燕霞的褻衣,露出她羊脂般嫩白的胸膛,幽露瑤溫柔的低下頭來,在她胸前的鎖骨落下深深的一吻。

“後來我試過再去偷偷找她,可是無論我怎樣解釋怎樣道歉,她都不願原諒我……她說她沒辦法殺的了我,可是她卻有辦法在看見我的時候殺了自己……”

“她就那麼不想見我……甚至寧願死也不願再見我……”

“我知道她不會原諒我,我只想用盡自己所能讓她再回到我身邊……所以那時候我答應她,我一定會成為能夠掌控一切的那個人,我也一定會讓她的家族再起,到時候把欠她的一切還給她……”

“她說我還不了,我卻偏要去試看看……後來我離開她幾年,回到了瓊英宮,我殺了上一代的宮主,坐上了瓊英宮的宮主之位,我讓瓊英宮從此發展壯大,變成江湖上人人害怕的魔物……”

“可是就在我想要回去找她,告訴她我已經坐上高位,或許可以慢慢改變那一切時……我卻聽說她父親把她過繼給別人,然後託人將她送入了皇宮……他們竟想通過那樣的方法來扳回一局……”

“那時候我連夜趕去找她,就在她將要進宮的前一晚,我告訴她我這幾年的改變,我告訴她我是真心地愛她,我只想和她長相廝守,一生一世都不分開……”

幽露瑤抬起頭來看着赫燕霞,不同於一刻之前的殘暴,她那溫柔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另一個人,另一個已經不在這世上的人。

“你和她……長得真像……”幽露瑤抬手輕撫赫燕霞的臉龐,就像在撫摸一個心愛的玩物……直到看到赫燕霞雙目射出的怒火,幽露瑤又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可就是你的眼睛……卻長得那麼像那個男人……”

“那一晚她和我說了一樣的話,說她早已發過毒誓,此生不會再見我,從此之後我與她分道揚鑣,讓我再別管她的事情……否則她就死在我面前……”

幽露瑤抽過赫燕霞一巴掌之後,又輕輕俯身吻上了她的眉角,漫長的一個吻,彷彿讓她回到了再回不去的從前,幽露瑤貪戀地吻着赫燕霞不肯離開,可是這樣的姿態卻讓赫燕霞感受到千萬倍的折磨。

“在她初婚的那一晚,我偷偷摸進了宮,我就在那個房間的房頂上偷聽了一晚……每一個聲音都跟在我心口扎了一針似的,可我還是坐在那兒聽了整整一夜……從半夜開始下雨到早上日頭東升……那是我這一輩子過得最漫長的一夜……”

“第二天,她家裏的人就發現從前她院子裏那一池子魚都被毒死了……一個個白肚皮漂在水面上,說不出的滲人……”

“那些魚都是我剛認識她時和她一起去街市上買的小魚苗,從幾乎看不到形狀的小砂礪,變成一條條幾乎有手臂長短的大魚……以前我和她最愛在那個池子裏餵魚,看着各色的魚從水面下游過,我們就一邊吃東西一邊說笑……”

“我下毒看着它們一條條漂起來的時候,其實心裏有些說不出的爽快……可是在那片刻的爽快之後卻是無盡的空虛,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填滿我心中的那些空洞,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我不再像個行屍般活着……”

幽露瑤【用手按摩赫燕霞身上穴位】,她閉着眼睛不去看赫燕霞,彷彿只是不願想起很多讓她痛苦的記憶。

“後來我回來瓊英宮,我就在碧山湖的湖底修了這一處宅子,我心裏想的只是把她關在這不見天日的湖底,讓她想跑也跑不了……就算她恨我也罷,我只要能夠留她在我身邊就好……”

“誰知道我的湖底宅落還沒蓋好,她竟那麼輕易地就死了……死前還拿我送她的鳥來報信,托我來救她和另個男人生下的孩子……”

幽露瑤的手慢慢撫摸到赫燕霞的身下,她的唇也火辣辣地親吻到赫燕霞的胸前。

一陣強烈的刺痛彷彿撕裂了赫燕霞的身體,她看見幽露瑤眼中露出魔鬼般的殘忍與空洞,幽露瑤伏到了赫燕霞的耳邊,笑着在她耳邊呢喃。

“小夏兒,你說若是她在地底下看到我這麼作踐她的女兒,她會不會氣得又從地下鑽出來殺了我……”

那一句話讓赫燕霞久久無法平靜,一時之間腦海中思緒萬千。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她母親憂鬱的面容,她經常會長久地看着她,然後緊緊把她抱在懷裏。

在赫燕霞的記憶的,她的母親總是懷着心事,有時候她也會一個人坐在庭院中,看着那隻美麗的金絲雀,一看就是整整一天……

“她真是把我想得太善良,你雖然是她的女兒,可你的身體裏還流着另個男人的血……”

“你讓我要怎樣才能心平氣和地對待你……”

感受到強烈的疼痛,赫燕霞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彷彿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跟幽露瑤爭一個高低,即便是以這樣的姿態躺在她的身下,赫燕霞仍舊沒向她認輸。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你這倔強又殘忍的性子卻真是像極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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