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雲散(六)

96 雲散(六)

陰暗的地牢之中,藺白的聲音依舊溫潤如常。在他不遠處的牢籠之外,赫燕霞點着小燈,隔着一根根將她三弟分開的鐵欄,看着那個娓娓述說著一個故事的藺白。

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赫燕霞恍惚能聽到他說的每一個詞語,可是那些詞語連起來又是什麼卻令她沒辦法辨識。

“就當聽了一個不想乾的故事……”在最開始時,在藺白提起這個話題時他這麼和她說道,如今她聽着這些已經過去了多年事情時,當真恍如墜入一個無法逃脫的夢境,給她一種難辨真假的窒息感。

故事的開始,她還是瓊英宮中那個與誰都不親善的孤傲的少女,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信任的人,那時候宮中唯一與別人不同的只有那個會給她做好吃的馬婆婆,以及那個令她既恨又怕的幽露瑤。

她在瓊英宮中和任何人都沒有搭上關係,就像一個從不與群鳥同飛的孤鷹,可是有一天麻煩卻自然找上了門,一個叫桑鳳鳳的單純少女突然跑到她面前說要與她打一場,因為聽說她是年輕一代中最有天分,還是瓊英宮宮主幽露瑤最常召見的一個徒兒。

赫燕霞煩她至極,可是卻耐不住她軟磨硬泡,終於有一天以想要趕快結束麻煩的心態和她打了一架,誰知道輸給赫燕霞的桑鳳鳳卻從此纏上了赫燕霞,每次都說一定會贏過她,卻又每次都在她手下慘敗。

赫燕霞一開始對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挑戰者不勝其煩,可是時間久了,卻也習慣了這個吵鬧傢伙的存在,以至於當有一天這個傢伙沒來找她挑戰的時候她還覺得有些莫名的不習慣。

後來她才曉得,原來是桑鳳鳳的另一位朋友讓她別再做這樣的事情,而那另一個人就是當時只有十一歲的藺白。

藺白與桑鳳鳳還有梅霜月是在同一年被撿進瓊英宮的孤兒,從小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上課,雖然桑鳳鳳一直看不慣藺白那冷漠的性子,可是幾人從小一起成長起來的情誼卻是旁人難比的。

而桑鳳鳳之所以會那麼仇視赫燕霞,只是源於赫燕霞一次對梅霜月無意的搭救,讓梅霜月從此對這個幽露瑤最重視的弟子另眼相看,雖然桑鳳鳳從小就愛欺負梅霜月,可是梅霜月被一個不知道哪裏鑽出來的人搭救了,還從此對那人如此上心,這樣的一個存在讓桑鳳鳳格外地不爽,於是便有事沒事跑去找茬,可是楞是一次都沒能贏過她。

“你知道那時候我跟二姐說了一句什麼讓她後來就不再去找你了?”說道此處藺白狀似調侃地笑了起來,想起桑鳳鳳當年的樣子,赫燕霞也只得無奈地笑起來,問藺白到底說了什麼。

“我那會跟她說了很多她都從來不聽,直到有一次我真正看破了她的心思,就跟她說,你這樣每次都輸給赫燕霞,只會讓四妹覺得她更強你更弱,反倒會讓她更關注那個人……”

赫燕霞說藺白果然從小就能看破別人的心思,藺白卻笑笑說,有時候知道的太多有時候也不是好事。

後來赫燕霞終於有一次主動去找了桑鳳鳳,或許只是因為少年心性耐不住寂寞,對於一個好容易才出現的打破她平淡生活的人的有種類似友情的珍視,赫燕霞帶着一些糕點去探望那個被她打得再也不來找她的桑鳳鳳,卻從此認識了一直和桑鳳鳳交好的藺白和梅霜月,之後幾人時常相約去馬婆婆處吃東西,日子長久便慢慢成為情同姊妹的至交好友。

也許是那時的赫燕霞本就是一個看起來冷漠和不主動的人,有個梅霜月那種甜美的小女孩一直黏在她身邊,倒是讓她覺得多少是種心靈上的撫慰,後來她與梅霜月也走得越來越近。相比一直跟她找茬的桑鳳鳳和個性比她更冷漠的藺白,只有梅霜月那樣的性子才算能將赫燕霞的尖刻冷漠融合下來,她與赫燕霞也一直是走得最近的一個,因此在幾個弟妹裏面,赫燕霞從來最疼的都是梅霜月。

梅霜月從一開始便對赫燕霞有一種仰望崇拜的態度,加之她性格懦弱,每一次又都有赫燕霞跳出來替她解圍,後來她對於赫燕霞的仰望便越發地強烈深刻,不知何時這樣的情感積累到一個程度之後,她對赫燕霞的感情突然之間就變了質。

那時候藺白是最早發現這一點的人,他也是從梅霜月痴戀赫燕霞開始就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從那時候開始,梅霜月無法自控地愛上了赫燕霞,她那些痴心的舉動就連心思單純的桑鳳鳳也能看出不對勁的地方,只有赫燕霞一直對梅霜月的感情毫無察覺毫無回應,也許那時她不過是故意裝作沒有看出來,才能將她和梅霜月之間的姐妹關係維持下去。

只是梅霜月開始嫉妒赫燕霞身邊的每一個女人,她開始想要取代赫燕霞身邊的那些人,可是無奈的是,即便她自己嬌艷如花,還被稱作瓊英宮的第一美人,赫燕霞也從來沒有將她當作一個女人來看待,而是一直把她當作當年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小女孩。

後來她豁出一切去引誘赫燕霞卻又被她拒絕,她傷心之下答應嫁給玄冥教的曹炎,誰想赫燕霞竟會帶着人去把她搶了回來。在赫燕霞看來,她只是希望梅霜月嫁給一個能真心疼她的人,不希望她以後過得不開心,可是對於梅霜月來說,赫燕霞這樣的舉動卻無異於將她推入了更絕望的深淵。

“那時候四妹只想離你越遠越好,只想這一生都不再見你……可是你卻偏偏把她帶了回來,你不給她她想要的,卻還要把她綁在身邊,那樣的痛苦你不明白,可是我卻知道得清楚……”

“我看着四妹一步步陷入魔道,只想拼盡全力讓她不要走太遠,只可惜連我也沒能把她拉回來……”

說到梅霜月,藺白與赫燕霞都沉默了很久,藺白看了看赫燕霞,就像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跟她開了口。

“大姐你可知道瓊英宮中,有種可以迷人心智的東西……可以用來控制別人的感情……”

聞言赫燕霞抬起頭來,注視着與她說這話的藺白。

“你是說**之術?”

“**之術至多能夠迷人一時,而且這術法對於施法之人的精力也有極大的消耗,就算內力充盈的人也不能在這術法上堅持多久……”

一瞬間,赫燕霞突然想起幽露瑤曾和她說過的話,想起傳說中的痴情蠱和絕情蠱,赫燕霞記得幽露瑤說這話時不屑卻悲傷的神情,說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

“以前你跟我說過,四妹是中了痴情蠱而死……”

想到這東西,赫燕霞的腦中閃過有一次藺白與她說過的話,也不知那時候他是不是已經開始放棄想要殺掉自己的念頭,所以才會把梅霜月的事和他心中的恨意對她全盤托出。

霜月死於痴情蠱這件事,曾讓赫燕霞心中傷感悵惘了很久,她不知如果時間倒退,她會不會做出別樣的決定,她只知道自己這一生欠霜月的實在太多,而隨着霜月的死去,這一切都沒有辦法再彌補。

“其實四妹本想把那痴情蠱的另一半用在你身上的……”

聽到藺白的話,赫燕霞有些驚異地睜大了雙眼,藺白見她如此驚訝絲毫不覺意外,只順着他說出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以前她聽過瓊英宮的傳說,說那個痴情蠱可以讓兩個本不相愛的人愛上對方,從此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那時候四妹對你早已入了魔,所以就算你是因為痴情蠱才與她親密,就算你對她的感情始終是假,一切全由你體內的蠱蟲控制而生,她也想和你像一對恩愛的情人一樣廝守終生……只可惜……”

“只可惜這樣的蠱又怎麼可能會有……”赫燕霞猜到了藺白的下半句話,將他沒有說出口的東西接了出來,藺白點點頭,無奈地一笑。

那是幽露瑤奢望了一生都沒有達到的目的,赫燕霞自然清楚瓊英宮中所謂可以控制情感的那套說辭只不過是一套虛無而美麗的謊話。人心與人性如此複雜深邃,又怎麼可能會因為吃下了幾隻小蟲就被控制住。

“……也只有四妹那麼傻,還相信真的會有可以控制人心性的東西……”

“可是那時候的我,竟然跟她一樣傻……”

赫燕霞不懂藺白所指,疑惑地看着他。

“她想要在你不知情的時候讓你吃下那個痴情蠱,可是那時候你因為她之前與你的那些曖昧,已在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四妹根本沒辦法近得了你的身……那時候四妹除你之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所以她只將此事告訴了我一個人,希望我能助她一臂之力,讓我幫她了償終生的夙願……”

“可她卻不知那時候我已動了私心,我偷偷瞞着她把另一粒裝着蠱蟲的藥丸換成了假的……而我自己和她一起,吃下了那兩顆真正的痴情蠱……”

“你……”

赫燕霞被藺白所說之事驚呆,開着口許久沒說出話來。

“那時候她對你有多痴迷,我對她便有多痴迷……對她來說,即便讓你因為蠱蟲的控制改變,她也想和你變成伉儷情深的愛侶,而這樣的心思,其實我與她完全沒有差別……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是整個瓊英宮中最能理解她的人……”

“痴情蠱在最開始的確會因為那一雙蠱蟲的作用而讓人產生改變,像我總是時時刻刻能夠感應到她的感受,能夠感覺到她離自己有多近或者多遠,或是她的身上還有怎樣的疼痛,當她悲傷時我也會莫名感受到一股難以控制的悲傷,當她快樂時,我也會跟着她一起快樂起來……”

“我和她就像雙生子一樣無限地靠近着彼此,可是說到底這樣的東西也不算是真正的愛……可是還沒等她真的愛上我,霜月便發現了這件事……”

藺白所說的一切讓赫燕霞感到震驚,如果當初吃下那另一顆痴情蠱的人是自己,她不知會不會因為時刻感受到梅霜月的存在而讓她們之間的關係發生怎樣的改變,也許在那時候她就會和梅霜月一起死在這上面,或也許她們便不會像當時那樣,讓梅霜月抱恨而死,而讓她抱憾終生……

“她知道事實上是我而不是你吃下了痴情蠱之後,並沒有像我想像中一樣那麼生氣……她那時候只是笑,一句話不說地笑了很久,然後就突然哭了起來……”

“她說大概這就是命了,就算她機關算盡,不屬於她的東西終究不會屬於她……”

“有一陣子,霜月就像認命了一般和我走得非常近,那時候連你都說不如讓她嫁給我……我本以為我和她就會這樣一輩子過下去,其實這樣也不錯,可是有一天我們卻發現,我們因為那個蠱蟲的關係變得非常的奇怪……”

“說到底……是那個東西還是沒辦法改變人的感情么……”赫燕霞言帶嘲諷,說著這句話時她想起幽露瑤說過的話,曾經強大如她的人也會因為這痴情蠱和絕情蠱的傳言傷感不已,所有奢望在最後破滅讓她痛苦至極,可是那時候看着她痛苦如此,赫燕霞的心中卻有些隱約的快意,如今想來,當初的自己當真是弱小到令她自己厭惡。

“不,事實上……痴情蠱並非完全沒有一些作用,只不過它影響你感情的方式絕不是我當初想到的任一種……”

赫燕霞有些意外地看着藺白,她沒想到他竟然說那個蠱真的有作用,在她的意識里,那幾乎是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一件事。

“痴情蠱它不會簡簡單單地讓兩個人愛上彼此,卻是讓他們都變得越發瘋狂殘忍,變得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彼此才能夠理解對方……”

“它不過是要把兩個人逼上絕路,於是他們的救命稻草就只剩下對方一個人……所謂讓二人無分彼此,不過是遮蓋了真相的美麗騙局罷了……”

“大姐那時候的心思沒在我們身上,或者說是你刻意在逃避四妹的存在才會故意不去了解她的一切……在那個時候,我和霜月便是兩個無人可以拯救的妖魔……”

赫燕霞不懂藺白為何要把自己說得那樣壞,可是聽到之後的東西,她才覺得藺白說得根本沒有差。

“痴情蠱在我和霜月的體內作用之後,我和她都變得越來越嗜血,越來越殘忍,我們控制不了殺人的衝動,我們都必須靠着鮮血餵養體內蠱蟲才能勉強活下去……那時候江湖上傳出許多瓊英宮殺人嗜血的故事,你和二姐還以為那是那些打不過你們的人無端的造謠,只有我和霜月才知道那些傳言一點都沒有錯,只因為我和她正是做下那些惡事的兇手……”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霜月便再也忍受不了,有一天她跟我說,她已經不想再這麼活下去,可是在她死之前,她只想能有一段日子能夠把你留在她身邊……”

“我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要求,所以便跟着她一起做了瓊英宮的背叛者……”

也許是藺白的話讓赫燕霞想起曾經歷過的叛變,那時候的震怒與折磨赫燕霞不願再想起一次,而令她最最痛苦的是,在她還沒想好怎麼處置那個傷她至深的梅霜月之前,那個丫頭已經先一步離開了人世。讓她就像想抓住一把無形的清風,就算握得手心生疼,手中也只能有一片虛幻和空無。

“那之後……你一直都是這麼活下來的么?”理解了藺白的話,赫燕霞不帶任何感**彩地問着藺白,若是木頭在這兒,或許便會憎惡她這種對於無辜之人如此漠然的態度吧,可是對着這個再一次背叛了她的三弟,她卻找不到其他的表情來面對了。

“其實……在霜月死之前我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了,我只想替她完成了夙願,便從此離開這個讓我受盡折磨的世界……可是那傢伙卻非逼着我替她好好活下去……”

赫燕霞不解地看着藺白,藺白的眼中有無盡的悔恨與傷感,那些抹不去的情感像一潭看不到盡頭的泥沼,將所有注視之人都吸入其中。

“那傻子到底做了什麼?”

“這個世上可以解開痴情蠱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有人願意以身育蠱,以自己的身體為養料……在被蠱蟲噬咬七七四十九天不死之後,才能以其五臟六腑作藥引,做出可以解開這蠱的解藥……”

赫燕霞被這可怕的方法驚得說不出話,她無法想像一個人被蠱蟲噬咬那麼多天還撐着不死是多麼可怕的痛苦,也許相比那個當初被藺白掛在城牆之上的人還要更加痛苦百倍。

“霜月為了能夠讓我得解脫,去求得了這個殘忍至極的方子才為我做出解藥的藥引……她說她想讓我能替她好好活下去,可是卻不知我活着的這些年每一天都像是活在人間地獄……”

赫燕霞為藺白所說震驚,她不知這些駭人聽聞的過去,也不知梅霜月曾經承受過如此的痛苦……

如果當時吃下了解藥的人是她,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變得如藺白一樣瘋狂。

“其實之前將那些毒藥暗器交給別人,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告訴我,可以有一種能讓霜月的屍身再再如活人般活動的傀儡之術……”

“在霜月死後,我曾經想過讓你和整個瓊英宮陪葬,我也想過就算不惜一切,就算只是為了一個不會說話不會思考,只有樣子跟她一樣的傀儡,我也可以把瓊英宮的一切交出去,將你和所有人出賣……或許那時候我只是不知該去做些什麼才能平復我心中的空虛……”

“可是後來看着你生無可戀的樣子,我卻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藺白自嘲似的笑了起來,“只怕我若真是把你害死了,四妹在地下也不會饒過我吧……”

“而且要着那個傀儡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的身邊已經有阿七了……我還要着那個傀儡做什麼呢……”

藺白的坦白讓赫燕霞無言以對,她沉默地看着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三弟,如此的陌生卻又熟悉。

不知道如何回應,赫燕霞只得大笑,笑得眼中發酸,可是常年的習慣卻讓她表現不出一絲的軟弱……即便此時此刻的她心痛到了極點。

“以前我真的從沒想過,有一天我們幾個會變成這樣……”

地牢中明滅的燈光照在藺白的臉上,赫燕霞看不清他的表情,她覺得在她和他之間不知何時已經隔開了一道無法跨越的距離,連同已經死去的霜月和已經離開了瓊英宮的桑鳳鳳。

“以前你的武功最壞,一直要靠着我和你二姐護着才不會有人欺負你……你和霜月還不一樣,她被欺負了就揉着眼睛哭,可你卻像是什麼都無所謂似的……”

“反正已經被揍了,再哭又有什麼用……”藺白輕笑着道。

“明明腦袋那麼好用,卻從來不花心思在功夫上,到後來只怕是連四妹也打不過了……”

“……我也不像你和二姐,天生就是學武的奇才……我只不過看得清自己有多少斤兩,知道自己做不到便認命罷了……”

“後來我用了手段把你二姐擠出萬魈刀法傳人的名單,她還生了我很久的氣,那時候就連霜月勸她都沒用,就你說了幾句話竟能把她勸下來……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其實心裏很感激你,要不是你的幾句話,不知道我們幾人會不會分崩離析……”

“二姐那個腦子,如果我不跟她點破,大概她一輩子都不會想明白那只是大姐你想保護她而已……”

赫燕霞與藺白就像是在閑話家常一般,說著那些已經過去多年的故事,彷彿一切一如從前,什麼都不曾改變。

“可是你明明從小到大都這麼聰明,卻偏偏要跟着四妹一起來反我……我知道你只是太痴迷四妹被她蠱惑,事後也不找你追究此事……沒想到你竟然又一次做了同樣的事,而且在我放你一條生路的時候,你居然還不怕死地闖回來逼着我殺了你……”

赫燕霞的聲音越來越大,在氣憤的怒罵之中,她不自主地融入了深厚的內力,而聽着這話的藺白並未運力抵抗,不一會雙耳就流下了兩道鮮血。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結拜時曾說過什麼嗎?”

說到這句話時,赫燕霞的雙眼終於抵禦不住地變紅,她並非一個脆弱的人,可是想到曾經的過往竟是令她心酸至此。

“我們幾個人發誓,有生之年,必定凝聚一心,就如血乳交融,至死不分彼此……”

藺白的聲線一如往常,可是也帶上了難掩的傷感。

“如今四妹已經死了,二妹也離開了瓊英宮……而你也竟是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

“我們當初立下的誓言便像一個笑話一樣……”

像是在掩蓋自己強烈的心痛,赫燕霞的笑聲張狂浮誇,幾近瘋狂。

藺白一直看着狂笑不止的赫燕霞沉默不語,笑到最後,赫燕霞的眼角終於有了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濕潤。

“我不會殺你,可我也不想再見你了……”

“四弟……你自己保重吧……”

說完這句話,赫燕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藺白所在的地牢,不顧身後一直急切地呼喚着她名字的藺白,她關上了沉重的牢門,片刻前牢中傳出的聲音已經變成了一片可怕的靜默。

“你有話說,說給那些看守你的人聽就夠了……”

沉重的牢門關上之後,赫燕霞低聲的喃喃幾乎細不可聞。

他們姐弟幾人,終於還是像風吹雲散般四處凋零,只得分道揚鑣,各有各的路了。

一瞬間,赫燕霞想起曾經的算命師傅說的,她是孤鸞入命,身邊的人都會因她陷入慘境,一生中少有朋友,難有陪伴到老之人。

她想起她師父曾經跟她說過的話,說赫燕霞和她自己簡直太像,到最後註定會眾叛親離,孤獨終老。

從前她還不屑,可是到了現在,她卻害怕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成真。

那種極度的恐懼就像一根尖爪抓在她的心口,疼得她根本沒辦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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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臠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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