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19):鄭艾
蘭子不免有點沮喪,法山終究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他的言談神情只是在提醒蘭子,雲冠似乎有一點問題,但卻沒說出究竟是個啥,讓人既困惑又費解。
最後法山又是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似乎說多了話疲憊至極,蘭子也不好意思再盯着問了。
但有一點明確,似乎景山寺的人可分為兩幫,一幫跟着雲冠,而另一幫則以法山和雲心為核心,而雲心該是法山的倚靠,沒了雲心,法山似乎也不行了。
蘭子雖然尚不知道雲心已死,但也清楚他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恐怕很難回來,顯然法山一直在盼着雲心。蘭子不免有點欷歔,同時心裏也多了點祈願。
鄭艾當然知道蘭子的好心,只是她更關心雲心本身,只可惜蘭子對其也是所知不多,甚至還沒有從前依附在肖衍身上時,聽到扈萊-汪溥所傳達得多點。
在汪溥的情報里,雲心很可能就是當年肖衍帳下的那個侍衛統領,是他娶走了前齊廢妃潘氏-吳昜暉,隨之消失。沒多久,法山的一個聲稱外出雲遊的弟子歸來,排行十三的雲心和尚。八公公說,那廝只要長出頭髮就該叫邵德生。
其實疑點遠不止此,鄭艾寄居肖衍身上,居高臨下,自會了解更多——前提是扈萊寄居的汪溥沒有對她故意隱瞞。實際上,也是汪溥指派八公公他們去盯的景山寺。
保護前齊廢帝廢妃,本是他們預先商量好的計劃,只是具體負責實施的夏巒-吳晁暉不知為什麼選中了邵德生這個人來擔綱那個掩人耳目的角色。
結合後來的異常,這似乎該是第一個疑竇。
一切幾乎是同時發生,只是她和扈萊當時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篡位竊國的大事上,對於那些細枝末節不可能過分分心。然而對邵德生的懷疑卻早已有之,他在城下居然能一箭射中近千步開外的廢帝肖寶卷,在別人眼裏似乎是武曲星意外降世,但這幾個不能不懷疑其人身上可能也附有一位他們的同事。
本來甄別的職責在於夏巒-吳晁暉,可她回來卻告訴他們,除了武藝高超一點之外,並沒找到太多,也許那位失蹤的同事太善於偽裝,反正證據不太夠。
等到發現出來請求賜婚的又是那個神秘的邵德生,才覺得他們可能被人愚弄,不過當時也不可能懷疑夏巒-吳晁暉會故意欺騙,畢竟都是同舟共濟的落難之魂,總得找到一個能夠說服人的理由吧?其實就算有,當時也不可能相信。
求婚發生在慶功宴上,騎虎難下,無法不允。再說本就計劃中事,不能因為一點懷疑就半途而廢。於是邵德生從此消失,直到景山寺有個雲心和尚出現。
另外一個足夠讓人警惕的徵象也出現了,本來擔綱外圍聯絡的夏巒-吳晁暉也不再跟他們聯繫,包括靈山,儘管面上計較,那裏畢竟還算他宿主的娘家。
一開始,扈萊還派人去海外找過,可惜都是有去無回,不久之後更是有了東海修羅島不可挨近的傳說,應該不是空穴來風。神乎其神,無非是不想讓人窺探而已。
當然,他們兩個要是直接出海去找,以二對一,就算夏巒已經與那個可疑的雲心已經聯手,以二對二,結局也應該不會太差,況且不一定會你死我活呢?
本來也有這個打算,想讓肖衍來一次巡遊,從河內到海外。可沒等他們準備好,又傳來了靈山爭戰的消息。據說新近崛起江湖的一大幫派摩教在其教主的統率之下,意欲奪占靈山勝地,好在玄壇掌門露了一手懾退了對方。
根據依附在吳淵岳身上的米露來信,那位始終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摩教教主很可能也依附着一個後世之魂,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們六位中的一位,甚至可能就跟靈山有關。換句話說,米露也已經想到了夏巒-吳晁暉的身上。
問題是米露也猜不透人家想幹什麼,但為了避免暴露,又不敢當場指認並且質問。雖在人家撤退時,還盯了一陣的梢,但也沒找到單獨指問的機會。
依據扈萊的猜測,那個所謂的摩教教主,很可能就是遮住了頭面的吳晁暉,她的寄主夏巒這是在借靈山之爭示威呢。也許他已經注意到了此間正在大造海船,應該是出海遠征的打算,所以人家要來昭示:他已將前齊劃撥的水師匠工一干編成了一大江湖幫派,也就是說,已經有實力與人正面對抗了。
然而究竟為什麼要與這邊反目成仇,卻是誰也猜不出來。鄭艾不止一次地自檢自省,從自己的身上卻也找不到一點原因,所以,她不能不暗暗審視身邊的這位——他們項目的直接領導扈萊,以及仍然與此保持聯繫的米露。
當然,此時的矛盾,也有可能是後世出發之前的某種延續,也許夏巒與扈萊甚至米露等人在後世早有齟齬,甚至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才會有如此發作。
但細想好像也沒發現同事之間在後世有不可釋解的矛盾。況且這種心靈的穿越乃是一個龐雜而繁複的項目,需要諸多不同部門的合作,甚至有些部門還不在一個單位,平時更不在一個場所工作,兼之專業錯位,交互機會很少。
這六位參試者,除了她是整個項目首席科學家的助手,需要幫着統籌全局,跟各個部門接觸多些,其他的人部門不同,專業各異,平時都不會有太多的來往。
當然,自己參加這個項目的時間不算太長,也不敢說已然十分熟悉。
她都後悔過,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初何不學得跟大媽一樣,東家長西家短,利用各部門可以自由穿梭的便利,盡量多打聽點,免得現在兩眼一抹黑不是?
可惜這個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後悔葯,好在她也不會甘願束手待斃。畢竟自己當初的專業是文博,於是她設計了中土乃至世界有史以來第一次的無遮大會。
夏巒-吳晁暉既然一直在暗中窺伺這裏,那必定是有所圖的,假如再給他或者她創造一個機會,那他們會不會有所表現?再說還有那個雲心和尚呢?
所謂無遮大會,實際上就是一種大型廟會,或者在後世,西方人乾脆叫博覽會。
只要鄭艾能想到的,啥都有。作為一個文博學家,她的記憶里雖然裝了不少貨,但真要還原出來,才發覺裏面有很多的細節都是空白,好在她看過不少廟會的視頻,還有北京天橋的非遺節目,於是,一個大概的輪廓也就有了。
扈萊-汪溥算然明白她的心意,但也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夏巒不會這麼傻,既然他切斷了與此的聯繫,便就準備暗中行事,如此大張旗鼓的集市怕是不會對人的胃口。不過,他還是在大會期間,嚴密佈置了京都的警衛。
內緊外松,儘可能多的把大內的密探派出去,爭取處處有眼線,不留死角。至於守衛,扈萊和鄭艾都明白,因為有了扳指的助力,除了他倆誰也不可能是夏巒-吳晁暉的對手,若那雲心大和尚真是他的盟友,那就更沒必要去做無謂的犧牲了。當世再厲害的高手,都不可能是後世黑科技的對手。
就在大會舉辦前夕,鄭艾還想到了一個妙招,點子是來自有案可稽的正史,反正不違反他們不改寫歷史的原則。不管怎麼說,她是想給夏巒們添點彩頭。
為此,無遮大會的日程還做了一點調整,當然,個中內幕也只有她跟扈萊清楚。
她要在大會舉辦前夕,讓她的宿主突然出家,皈依佛門,然後再由扈萊-汪溥暗中操持,來個滿朝跪求請贖儀式,從國庫中大鳴大放地撥出龐大的財物完贖。
當車輛雲集,寶箱成堆,排放在肖衍敕建的京都同泰寺山門前,那種震撼自不必說了。鄭艾以為,夏巒如果想跟這邊抗衡,光有人還不夠,還得有錢。他的基地孤懸海外,雖然內陸也已可能佈滿他的暗樁,但要斂財卻也不易。
其間的道理誰都想得明白,只要知道已有這麼大的一筆財富注入同泰寺,想任何人不會不動心,而況他的手下至少有幾千張嘴,還不包括那些會眾背後父老妻兒。當年雖然肖寶卷吳昜暉他們不少撥賜,但是所謂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偌大群眾,若長時間,只怕島上堆滿了金銀,也該花銷得差不多了吧?
這個點子,扈萊倒很贊同。說實話,在後世他們兩個都夠不上陰謀家之謂,想作惡也沒多大的本錢,所以只能從故紙堆里刨主意。不過,扈萊想着要用那麼多的財寶,即便知道自己把他們帶不回後世,也不免有點心動了。
果不其然,不僅夏巒的宿主吳晁暉,還有另外一個十分可疑的雲心大和尚都出現了。只不過他倆一個是在明裡,一個是在暗裏,對付起來未免有點棘手。
無遮大會上的重頭戲是武術打擂,肖衍一力向佛,故而不僅京都大小寺廟,就各地叢林中稍微有點排場的都來捧場,景山寺算是京外一等一的大寺,況且當時的住持法山上人還算當世聖僧受過陛見,自然也就不能錯過了。
只是那一次景山寺明顯是出工不出力,稍微懂一點門道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景山寺出場的武僧倒是雲心不錯,只他太過敷衍,一套最普通不過的入門長拳,若非八公公早就領受汪溥的密令,搶上去挑戰一把,只怕都被他騙過了。
跟雲心比,八公公人形瘦小,全仗身法靈活,擒拿嫻熟,才在江湖上混出了名頭,故而雖說是主動上前挑釁,卻也不敢跟人對扛。好在雲心一開始就刻意露拙,沒有使出看家本事,直到八公公幾次差點得手,方才上點勁。
扈萊的宿主汪溥本就是大內高手中的高手,兼之又有了扈萊的扳指加持,又有什麼能夠逃過他的眼睛?雲心的手上,雖然纏着布條,但是扈萊早就看出布條下面應該也有一隻跟自己手上一模一樣的扳指,只是還不想當場揭穿。
原因非常簡單,還有一位沒有出現。他早已不止一次地睃巡了,還沒發現夏巒-吳晁暉的影子,即便她是化裝而來,他也相信自己能夠察覺得出來。然而他堅信人家一定來了,只是躲在什麼地方,正在窺探,暫時還沒有現身。
較之雲心,吳晁暉才算正主兒,正主兒沒現身,扈萊和鄭艾自然不能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