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聚散 第四十二章 十字路口

上部:聚散 第四十二章 十字路口

司百芳的事迹接連登上報紙和廣播,這讓她一時間成了濟州人關注的社會熱點。很多愛心人士被司百芳的遭遇所打動,給她郵寄了錢,而且其中相當多的人都是匿名。有了這些錢,司百芳在一兩年內都可以不必再為了錢而發愁,因此她決定這一個學期之後便辭去高楊中學的工作,專心在濟州大學讀研究生,體驗一下在校大學生的生活。

濟州大學研究生錄取結果一出來,吳道就和司百芳分析討論了未來選哪一個導師最合適,並最終定下了一個導師。吳道隨即找那個導師帶的研究生要了聯繫電話和電子郵箱。司百芳因為忙於準備電台的節目,一直沒有給那個導師發郵件聯繫。電台節目播出的第二天,她給導師發去了郵件。兩天後,導師給司百芳回復了郵件,說他知道司百芳的經歷,很樂意招收她做自己的研究生。司百芳考研的最後一個懸念終於也塵埃落定。

吳道幹了一年的代課老師之後,也攢下了一些錢。雖然他非常捨不得班裏的學生們,但研三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何況司百芳已經決定離開,他就決定和司百芳一起辭職。

暑假的時候,吳道回了齊城縣。司百芳因為已經辭去高楊中學的工作,在濟州沒有住處,也返回了自己的家鄉牡丹城。

在家裏的時候,家人和親戚朋友問吳道研究生畢業以後想幹什麼,他不置可否,只是順着別人的意思說。

研一到研二兩年的時間,吳道都在為了司百芳考研的事情而忙碌,心裏想的也是司百芳的事情。在研二時,田莫問就問過吳道,研究生畢業以後是考博士還是工作,如果想要考博,他可以幫忙聯繫導師。吳道一方面想要考博繼續深造,好完成自己做一個學者的願望,另一方面又不想離開司百芳。濟州大學外國文學專業沒有博士點,不僅如此,整個濟州沒有任何一個大學有這個專業的博士點,這讓吳道感到絕望,如果他要考博士就只能考外地的大學,但如果那樣,他就要離開司百芳。吳道為當初轉專業的決定感到後悔,如果沒有轉專業的話,現在完全可以報考本校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的博士,為了司百芳,他可以放棄喜歡的研究,然而現在後悔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他只能對田莫問說,自己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考博。期間,有一個法國學者到濟州大學講學,田莫問特意向他引薦了吳道,並希望吳道能夠跟隨那個學者去法國留學。吳道非常想去法國留學,但他留戀司百芳,再加上他的法語並沒有達到留學的水平,最終也沒有成行。如今司百芳已經成功考上了研究生,他也即將進入研究生的最後一個學年,的確到了應該考慮並且決定未來去向的時候。

吳道一時間難以決定研究生畢業之後究竟應該考博還是工作,這是一個兩難的決定。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了許久沒有聯繫的趙武,這位好友此時已經畢業,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去哪裏,會做什麼工作。吳道給趙武打了電話,詢問他未來的打算,趙武說,他感到做學問非常無趣,就沒有考博士,他要參加工作了,工作單位是浙江省文化廳。這個回答讓吳道大吃一驚,然而他知道,趙武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他做什麼事情必然有他的考慮。

新學期開始,吳道進入了研三,司百芳則成為了研一的一名新生。此時,吳道仍然對未來猶豫不決,他一方面抓緊時間寫畢業論文,另一方面也做着考博的準備,此外也時刻關注着濟州的招聘信息。

在濟州大學裏,吳道和司百芳每天還是形影不離。周圍的同學都以為他們是情侶,他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吳道非常眷戀這樣的生活。

十月中旬,上海要舉辦中法文學研討會,會有中法兩國的知名作家和學者參加,會期三天。研討會不收取任何費用,還提供食宿和交通補助。田莫問讓吳道和研二的兩個研究生劉麗麗和許一諾都報名參加。吳道把研討會的事情告訴了司百芳。司百芳從來沒有參加過學術活動,又聽說會有知名作家和學者參加,就也非常想去,於是嚮導師請了假,也報上了名。

田莫問本來也要和自己的三個研究生一起去上海,但到了出發的前一天,他臨時有事,就取消了計劃,讓吳道帶着兩個師妹去。

出發的那天,四個研究生一早就在濟州大學南門口集合。吳道提前告訴了劉麗麗和許一諾,還有一個研究生要和他們一起去上海參加研討會,但並沒有說是誰。劉麗麗和許一諾都見到過吳道和司百芳在一起,也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關係,看到同行的人是司百芳,就都沖吳道笑了笑,劉麗麗還小聲說:

“嫂子可真漂亮。”

吳道對劉麗麗笑了笑,沒說什麼。他介紹司百芳和劉麗麗、許一諾相互認識,之後四人乘出租車去火車站,在那裏又乘火車前往上海。

火車到達上海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出發之前,吳道就在網上查了路線,走出火車站之後,他們又趕緊坐公交車去舉辦研討會的大學。

四個人都是第一次到上海,一路上他們欣賞着窗外的風景,比較着上海和濟州的差異,得出的結論是濟州和上海根本沒法比。司百芳還對吳道說,上海和北京這兩個大都市相比,她更喜歡北京,因為北京有悠久的歷史和濃厚的文化氛圍,上海相對而言,在這方面還是要差一些。

公交車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四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他們又急急忙忙走進學校,向好幾個人問了路,才終於找到了研討會報到處。報完到之後,會務組讓他們選擇住宿方式,可以住在本校專門用來承接會務活動的學生宿舍,也可以自己去外面找賓館住。學生宿舍是四人間,每天三十元,如果到外面住賓館,不可能找到這樣便宜的房間。四個人都選擇了住學生宿舍。

安排好住宿之後,稍作休息,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四個人又來到外面吃飯。奔波了一天,四個人都很累,吃完飯之後也就早早回到了宿舍休息。同一個宿舍里的人都是來自各個大學的研究生,吳道和他們做了簡單的交流,但相互之間終歸併不熟悉,話也就都不多。

第二天,研討會正式開始。受邀參會的作家和學者相繼登台做專題講座。吳道和司百芳都聽得非常認真。

研討會前兩天,會務活動安排得很滿,晚上也有活動,而且那兩天舉辦講座的都是知名度很高的作家和學者,吳道等人也就都沒有外出。吳道和司百芳在濟州時就商量好了,到上海以後要抽空去魯迅公園和魯迅故居看一看,為此吳道還找同學借了數碼相機。研討會第三天上午的講座,無論主講人還是主題,吳道和司百芳都不感興趣,就決定“逃課”外出。

離開校園后,吳道和司百芳計劃先去魯迅公園,然後再步行去魯迅故居。吳道在路邊花店裏買了一束白色的花,之後兩個人乘坐公交車前往魯迅公園。

到公園后,吳道和司百芳先參觀了魯迅紀念館,看着裏面的陳設,吳道深有感觸。離開紀念館去魯迅墓的途中,吳道對司百芳說:

“雖然魯迅先生是我最崇敬的作家,但其實直到我上大學之前,我對魯迅的印象並不深刻。是一個朋友讓我真正了解了魯迅。”

“是哪一個朋友?”司百芳說。

“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一個自稱‘趙氏孤兒’的朋友嗎?”

“記得,他是叫趙武吧。”

“對,就是趙武。我和趙武、荊立科是同一年上的濟州大學毛城分校,住在一個宿舍里。上大學之前,趙武就已經博覽群書。就是現在,我的閱讀量也未必比得上剛上大一時的趙武。趙武非常喜歡魯迅的文章和思想,那時候他常常給我和荊立科講魯迅,這才讓我萌生了閱讀魯迅的念頭,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和趙武、荊立科成了真正的知己。”

“我崇敬魯迅也是受到了一個朋友的影響。”

“是哪一個朋友?我認識嗎?”

“你認識。”

“是誰?”

“就是你啊。”

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露出了笑容。

來到魯迅墓,吳道看到那裏有一個看起來非常年邁的老人正在向魯迅墓獻花、鞠躬。那位老人由一個中年人陪同。老人轉身時看到了吳道和司百芳,就對他們說:

“你們也是來祭奠魯迅先生的嗎?”

“是的。”吳道和司百芳齊聲說。

“現在的年輕人,還能來祭奠魯迅先生的,不多了。”老人看到吳道手中有相機,又說,“小夥子,我忘了帶相機了,你給我拍張照片吧。每年魯迅先生的祭日,我都會來這裏祭奠。我這把歲數了,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來。如果來不了,這就是我最後一次來看魯迅先生了,拍張照片,留個紀念。”

聽了老人的話,吳道忽想起當天是十月十九日,正是魯迅先生去世的日子。他和司百芳恰好在這一天來到先生的墓前,又遇到這個老人,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緣分。吳道對老人說:

“老人家,您高壽了?”

“八十五了。”

吳道在魯迅墓前為老人拍了照片,又讓司百芳給他和老人照了合影。之後,司百芳也加入了進來,那個陪同的中年人為他們三人拍了合影。

拍完照片之後,老人讓陪同的那個中年人給吳道寫了一個地址,讓吳道把照片洗出來以後寄給他,之後便離開了。吳道聽到那個中年人說:

“咱們又不認識人家,你還讓人家拍照,給你寄照片,人家肯定不會寄。”

“我們都是熱愛魯迅先生的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寄。”老人說。

聽着老人的話,看着他蹣跚的身影,吳道的眼睛濕潤了。他轉過身來,把隨身帶的花放在了墓前,和司百芳各鞠了兩個躬,之後離開。

時間很緊張,吳道和司百芳沒有時間逛魯迅公園,離開魯迅墓之後,他們就步行前往魯迅故居參觀。吳道知道,上海魯迅故居是魯迅生前最後居住的地方,這位偉大的作家和思想家曾經在這裏生活了三年多的時間。

走進魯迅故居,吳道彷彿回到了三十年代的上海,聽到了魯迅先生的教誨:“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離開魯迅故居時,吳道和司百芳在門口照了合影。之後,二人返回了學校,繼續參加研討會。

下午五點,研討會結束。吳道四人買的返程車票是下一天上午,所以他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逛上海。劉麗麗和許一諾提議去城隍廟。四人吃完晚飯之後,就坐公交車到了那裏。夜晚的城隍廟燈光璀璨,亮麗非常。四個人都大開眼界,玩到很晚才返回宿舍。

次日上午,四個研究生乘火車返回了濟州。

回到濟州的第二天,吳道把在上海和那個老人拍的照片洗了出來,寄到了老人留的那個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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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是你也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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