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年A組2號(2)
四點。
下課鈴被球場中激烈的對戰聲淹沒。與其說是對戰,不如說是場邊助威的應援團。冰帝極負盛名的應援團,在剛放學的四點,將網球場圍得水泄不通。
白木緊隨着國文老師走出教室,腳程急得險些踩上老師的腳跟。
“白木,筆袋掉了。”同桌北村在背後喊住了她。
國文教師為人隨和,在冰帝稱得上是老資歷,因不留課後作業而聞名,唯獨計較揩拭得鋥亮的皮鞋。她親眼見過踩了他皮鞋的前輩的下場……白木感激地望向北村。
“多虧北村你。要再走上幾步,准得踩着老師的鞋啊……”白木心想,幫自己抄作業的北村,在新學期也及時的保住了她國文課的學分。
“在白木這兒總能聽到有趣的消息,這次又是什麼?”北村拾起她的筆袋,抖落幾下。
“北村不知道嗎?網球部的特大新聞,你不知道嗎?”白木對身為網球部的北村感到訝異,確認似的重複了一遍。
北村搖了搖頭。
“月野遙總聽說過吧!”
“挑戰前輩們,真是女選手倒沒勁了。所以你這麼急,就是去採訪她嗎?”
這下,輪到白木搖了搖頭。“就說去年,《日刊體育》報社負責網壇版面的記者,據說還用了些手段,到最後連一篇報道也沒見着,這下更惹得媒體前仆後繼了。要是我今天運氣好些……到時候,別說是區區一個社團部長的位子了……”
北村從白木的話里聽出了她的野心。白木是冰帝二年級生,也是她加入新聞社的第二年了。白木對再次落選社長職位耿耿於懷。
“雖然男女實力懸殊,可對方是職業級,說不定呢?”
北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因此沒能生出多大興緻。她單手托腮,看向窗外的球場。
見她的書本散攤在桌上,白木將筆袋收進背包,側身蹭着桌角走過了狹窄的過道,連聲招呼也沒打,輕輕地把門帶上。喜歡聽搖滾樂的北村,不喜歡喧鬧的聲響。
“剛放學呢……”白木斜着肩夾着手機,一邊通話一邊從儲物櫃裏取出鏡頭,利索的卸下了50定的鏡頭。“得換鏡頭呀,本以為能在內場拍。五分鐘,這就到了。”
“呀,北村?”白木將身前的人看得真切。
“走吧,去看熱鬧。”
事實上,北村的書包早就換成了球袋。
相機掛帶順着奔跑的白木的左肩一遍又一遍滑落,樂此不疲。白木費了些心思,跑到的時候,嘴巴還在不怎麼高興地喘息。
後援會的人站在倉庫的樓梯間,朝白木招了招手。
平日裏擱置社團活動器材的倉庫,被她們在三樓臨時拾掇出一片地方。白木同後援會素來交好,朋友之間時常互行方便。
同北村來到三樓,對於個子不過一米五幾的白木來說,這是眼下最適合拍照的地方。
“拿出看家寶了?”北村接過白木的相機,對着場中調試焦距,拍了幾張后,北村弓起左腿,將相機墊在膝頭,反覆了四五次,這才滿意地遞還給白木。
作為同桌的北村和白木,事實上卻是在攝影愛好者協會的活動中相識。
“50-100的變焦,位置的確不怎麼友好……”
“還不是怪跡部君……”白木不滿地嘟囔着,“幸虧帶了它。別看它焦距短,定焦可是出了名的好用,一點都不比佳能遜色呢。”
白木將隨身帶着的凳子放到腳邊,捲起右臂的袖口。每個攝影師的拍攝習慣都不同,白木則是右手托着鏡頭。
“搬着凳子擠看台區,白木也太胡來了。要我說,找你父親借一下鏡頭不更輕鬆些?即便站在這兒,也能拍個一清二楚。行了,你就在這拍吧,我得去訓練了。”
白木“嗯”了一聲。調試好鏡頭,掏出手機給後援會的人去了條信息道謝。
室外到底是比不上佳能呀……白木想起方才北村的話來了。白木抱着相機,打算下到二樓去。
“果然是你,大前輩。”
樓下的動靜遏制了白木邁下台階的腳步。聽聲音,絕不是粗獷的管理員。
她沒心思探聽他人對話,也不願意再走上二十多級台階返回到三樓。白木耐不住地擺弄着腕錶。再不過五分鐘,社團活動就要開始了。今天是網球部全員在本學期的初次亮相。
“被捧上天的職業選手在校隊賽慘敗,傳出去可不怎麼好聽。趕緊假裝棄權。”
白木則從回應者的笑聲中聽出了她的底氣。
“新晉負傷的左手對戰負傷多年的左腿,即便是北白川前輩你,我也不覺得自己會輸。”
北白川宗次郎。白木從這個名字中回過神時,腳已經停在了二樓的儲藏室門前。門虛掩着。
“真輸了,黑部前輩可要坐不住了。”
男人頭髮的長度容易給人不修邊幅的印象。北白川宗次郎背對着門,白木想起他征戰澳網時,束起頭髮的雋秀樣子來了。
“您每次都這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上句話,一開口,就聊不下去了。真討厭啊,您很討厭我吧。”
“還這麼高的時候,黑部前輩責罰你,有多少次是我擋的?五六次吧。”北白川的手在齊腰高的位置比劃着月野遙的身高,“長進了。”
月野遙對他們之間的距離啞口無言。
“球技也長進了。別讓我等太久,打完還得送你回家。”
北白川丟給月野遙一副球拍,旋即推開生了銹的門。在人聲鼎沸的球場旁,門格外的響。
白木尋思,方才躲在一邊的自己,得想個法子對付那沉穩的腳步聲。北白川卻朝另一側的樓梯間走了過去。
月野遙反而沒了動作,安靜的坐在那裏。白木從她懷中貓的動作中察覺出月野是個有生氣的人。她壯着膽子,推開了會發出嘎吱聲的門。
“對不起,打擾你了。”白木心知肚明地說道。
月野遙歪着腦袋,“這兒不是我私有空間。”
月野遙的話更是激發了白木急切上前的腳步。可一想到《日刊體育》的前輩們的下場,激動地伸出去的手又猛地停了下來。
“我不是天才,也算不上努力。”反倒是坐在一邊的月野遙主動握上白木的手,沒由來的說了一句,“所以別用這些詞綴形容我。不符實。”
白木不知該如何作答。
月野遙從兜里掏出個皺皺巴巴的紙團遞了過來。白木打開,一時失語。那張被月野遙揣在兜里的,赫然是校刊中自己撰寫的關於月野遙的文章。
紙團的邊角尚存留着被裁剪的痕迹。月野的手工不怎樣。
“你不認識我。也不能說全是你的責任。我是個很現實的人,下次就請別這樣寫了。”
“你好,我是冰帝新聞社的記者,白木。”
“我知道。”
白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社團活動時,習慣將記者證掛在胸前。“露怯了。別介意,平時不太注意這些細節。您真厲害。”白木用了敬語。
“可以把那張紙還給我嗎?”
“您喜歡的話,我再送您一本新的。”
被撰寫的人喜歡自己的作品,對白木而言,沒有比這更值得驕傲的事了。白木第一次收到這麼實在的評價。喜歡她作品的人是月野遙。
“別用敬語,怪彆扭的。我比你大不了幾歲,是同班也說不定。你這個年紀就擁有媒體進駐資格,看樣子,不止是喜歡攝影,也自己拍攝?”月野遙望着白木的相機道。
“做媒體的,有不少業餘攝影師。像我這樣為了考取資格,先學攝影,可能顛倒了順序。直到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喜歡哪個行業的時候,心想完了。”
白木嗓音圓潤甜美,被採訪過的人都對她印象深刻。
月野遙“哦”了一聲。
白木同她並肩坐在一起,沒言語的這麼一瞬,月野的眼神就又獃滯了下來。反覆幾次,白木發覺,一旦只言片刻不同她對話,月野便能即刻游神,只剩肉體孤零零的坐在散發著霉味的木桌子邊上。又有時,月野也能在出神間,冷不丁的應答自己。
白木打了個冷顫。
“怎麼說呢,總有些什麼也不想的幸福時刻吧?”
白木從月野遙的話里想起經常望向窗外的北村來了。想起北村,就難免想起北村想看的熱鬧。事實上,現在的冰帝,誰不想看呢?
白木望着人山人海。“月野,你知道自己很厲害嗎?”
“知道啊。我最厲害。”
月野遙一邊逗弄着貓一邊笑道。白木看不出絲毫炫耀的意思,她的眼中透着雨後初升的陽光。
懷中的黑貓,也被那樣坦然的笑容俘獲,纏着月野遙的手指。手指邊兒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電話響啦”白木本想提醒月野。可房子裏靜悄悄的,沒有鈴聲,這樣說就有點奇怪。
白木打量着接起電話的月野。能在放逐意識的時候意識到什麼,這彷彿是某種天賦,也可以說是月野的才華。
“跡部?你那邊很吵。”
‘啪’一記響指后,隔着窗子的西邊的球場鴉雀無聲。
“立刻給本大爺出現在球場。”
“抱歉,出現不了。”
“你最好知道耍我的後果。”
月野走到窗邊,“沒有耍你,但真的出現不了。”
“理由。”
“人太多,進不去。半小時前我已經被擠出來三次,所以我決定棄權。”
白木不知月野在窗邊望着的,究竟是跡部景吾,還是她的前輩北白川宗次郎。
“棄權?本大爺允許你棄權了嗎?!”跡部景吾走到球場邊,命令周圍的人讓出了一條道。
“你,現在立刻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