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處長大人
人間充滿了一個個圈子。
交際圈，關係圈，生活圈，人看似自由地活動，總歸能概括進某個圈子裏。圈子外的世界對於圈子裏的人來說就像電影幕布上的情節，生動卻沒有實感。
更可怕的是，有些圈子外的世界甚至不存在於普通人的認知里，終其一生都無法接觸。無知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不幸。幸運的是危險會遠離日常，不幸的是危險臨頭的時候你還一無所知。
陳理就是專門負責把未知的危險消滅在觸動日常之前的官方人員，此刻他正在電話里向上司發牢騷：“最近那些陰鬼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不要命地到處亂跑。處里人手又少，我都快忙不過來了！”
“我們是正規機構，上下班都有打卡記錄的。”
“我身為一處之長，為了公務忘記打卡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那也不至於一個月只有十天打卡吧！陳理，我知道你沒把心思放在公務上，至少也給我裝得認真點！”
“嗤，你知道了啊！”陳理不好意思地說：“下次我叫李現用指紋膜幫我打卡，保證不會太難看了！”
“上次你申請的差旅費、加班費、高溫補貼別想過了！”話筒對面的聲音隱隱有些嘶啞，還隱約傳來了大口喝水的吞咽聲。
“好了好了，不耽誤事就好了嘛！我們多年的交情難道還比不上一張簽到表……不過我都做了十年處長，手底下還是大貓小貓三兩隻有點說不過去了啊！總局那邊怎麼說，新人批下來沒有？”
“新人倒是不少，夠資格派到你們處的不好找啊……現在的新人哪個背後沒幾個德高望重的師門長輩，要麼就是橫衝直撞的愣頭青，你也不想下個月報個喪葬費上來吧？也算是你運氣好，我還真的幫你從總局抓了一個好苗子。手續已經在辦了，估計下個月就能去你們那裏報到。我先說好了，你可要好好招待這位爺，要不然……”
“記得把我的發票報全啊！有空過來喝茶~~”陳理快速掛掉電話，長吁了一口氣。
“阿青這傢伙，真是職位越高越啰嗦，以前明明是個利索的人……”
“那是因為你老是麻煩劉局給你搞特殊！”李現毫不留情地對着頭兒一頓嘲諷：“要不是青局大量，你要穿的小鞋早就排到府前路了！你要的指紋膜弄好了，要不要試試？”
因為工作需要陳理所在的單位處在市區最邊緣的位置，和學校雲集的教育區正好打對面。陳理曾經試圖以保護祖國未來花朵的名義申請搬遷到教育區，到了劉青案頭直接就被打了回來。申請書上還用紅筆批註了一句話：為保護祖國的未來花朵，駁回此無理要求！
“弄好了？你還挺有辦法的嘛！”陳理來了興緻，拍了拍李現肩膀就往門外走：“去試試看有沒有用，有用就多搞幾個！”
從外表來看只是一間半廢棄的工廠，但是拐彎才能看見的小門上確實掛着一塊小小的牌子：異常災難拯救及保護處。作為正規的辦事機構，指紋打卡機也是常規配置之一。只見李現把一塊白色的薄膜覆蓋在指頭上，對準玻璃輕輕按下去。
“陳理，打卡成功！”
當打卡機飄來這幾個字的時候，陳理趕緊把李現手指上的薄膜搶過來仔細觀察。
“真有你的啊！下次阿青就沒借口拖我的申報了！”
“那不是借口，明明就是你自己違規了好吧！”雖然是幫老大偷奸耍滑準備道具的幫凶，李現還是忍不住吐槽起來：“就是進出門按一下手指的事，你也太懶了！你在玩什麼啊！直接用手指按不就行了！”
陳理用手指套上薄膜，樂此不疲地在打卡機上實驗。現場也因此不停地傳來“打卡成功”的提示音。
“這可是科技的勝利，是人類對機械的又一次重大勝利！”
“只要一條熱熔膠和一把膠槍就能完成的科技真的是太廉價了！說到底你只不過是把麻煩事推給了下屬而已！”
“你啊，還是要多學習。”陳理一臉得意地說：“下屬幫上司處理麻煩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還要上司主動提出要求的下屬才是蠢貨吧！你以為阿青為什麼每次都幫我把發票報銷了啊！”
“真是有夠惡劣的上司啊，作為下屬同樣也太差勁了！你是要我當機靈的下屬嗎？你跟劉局的電話我都聽見了啊！”
“我很理解你要幫我跑腿的迫切心理，但是可惜，我已經找到合適的狗腿子了。出來吧，打卡1號！”
隨着陳理捏個法訣，一道無形的陰風在黑暗處吹起，地上的塵土被捲起形成一個人形。
“用空鬼來幫你偷懶，你給我再有常識一點啊！”
就在李現說話的時候，名為空鬼的傀儡已經順利完成了主人交託的任務。
“打卡成功！”
“好！這樣我就連辦公室都不用來了！”陳理喜形於色，給李現連賞兩個滿意的眼神。
完了，這個人朝着廢人的深淵加速前進了。想着自己就在廢人的手下辦事，甚至屁股坐在廢人的後排座上，李現只覺得前途暗淡。
看見李現低落的樣子，陳理安慰他說：“別擔心，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你回去把所有人的指紋膜都弄一個，填一下空鬼的申請表，我不會虧待自己人的！”
請你好好考慮一下局裏人的感受啊！上次下來督察的人被你氣跑了，這次你是想直接把人送進醫院嗎？回頭看看熟悉的工廠大院，李現已經可以想像得到這裏未來空蕩蕩的景象了。
“老大，我覺得這樣不是很好……”
“沒事，劉局是我鐵哥們，一切有他！”
如果你拍着胸膛應承的時候擔保的是自己就好了！話說你還要給劉局製造多少麻煩啊！李現看着靜靜站在陳理身後的空鬼，啊，現在已經改名叫打卡1號了，總覺得自己不多的常識正在一點點崩塌。
我參加的是驅逐異界來客的半隱秘機構，我們的職責是保護普通市民的安全，消除異界來客的影響。我們訓練有素，專業嫻熟，擁有大量對抗異界來客的技術和道具。比如空鬼，它可以接受主人的簡單指令，不怕物理攻擊也不會退縮，甚至可以遠程遙控它給自己打卡……個屁啊！
曾經夢寐以求的道具就這樣輕易落入手中，李現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對比在師傅處學藝的日子，李現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李現並不是異常災難拯救及保護處的正式成員，他只是暫時歸屬陳理指揮，作為實習員工參與處理一些事態而已。自問技藝高超，之前也在師傅帶領下進行過一些驅逐實操的李現萬萬沒想到，在這裏自己要做的事居然就是幫老大陳理偷奸耍滑！
回想起在局長面前大聲喊出的那句：“我要到最有挑戰性的地方去！”真是讓人既羞澀又崩潰，早知道就應該正常點回答了！局長當時浮現出的曖昧笑容現在想來並不是什麼看到有志後輩的欣慰笑容，是看見幼稚後輩的欣猥笑容才對！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我們搞這搞那不就是為了驅逐異常回歸平常嗎？平常的日子就好好過吧！”陳理把灰暗的實習員工趕回辦公室：“趕緊把事情辦了，我給你記個大功！”
在李現離開之後，拐角的陰影里傳來一把着急的聲音：“老大！東南角的封印又裂開了，不少陰鬼逃出來了！”
“怕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了。”陳理伸手在陰影里一勾，抓出一隻狗頭人身的小鬼：“狗離，你小子是不是還有什麼瞞着我？”
狗離是一種罕見的妖怪，只有彼此信任依賴的狗和主人一起去世才有很小的概率誕生。因為是狗和人類糾結在一起形成的，既具有人類的智慧又具有狗的各種特長，是一種威脅度不高但是十分滑溜的難纏妖怪。可悲的是生前彼此信賴的夥伴在死後往往難以接受對方的其它部分，狗離的一生都在追求分離還原純粹的個體，無論變回人還是變回狗。
被陳理提起來，狗離嚇得渾身發抖：“沒有啊！只是路過的鴉白說好像看見了陰鬼以外的傢伙，我就趕緊跑過來告訴你了！”
陰鬼是最常見的異界來客，在陳理駐守的城市其實差不多天天都能見到。個體的陰鬼破壞力不強，一般在穿過封印的時候就自己消散了，只有大批陰鬼衝擊封印才需要異常災難拯救及保護處出動。而在陰鬼之上的怪物全部都是些難以控制的問題兒，一旦放縱它們造成的影響不可限量，甚至可能令異常凸顯出來。
“有沒有搞錯，老子才剛剛搞定打卡的事你們就出來搗亂，是不是不給面子啊！？”陳理把狗離丟下，煩惱地說：“還是去拆了靈宮塔算了，反正上次也到過地方順着路走就沒錯！”
就在這時，被陳理拋在空中的狗離突然停滯，就連陳理身後灰塵流轉不息的空鬼也一動不動，整個世界好像被按下暫停鍵。
“才剛剛說去你家做客，你就自己跑上門來了。”陳理把空鬼手上的指紋膜珍重地藏好，抬頭對着天空說：“靈感王，你這是要向我宣戰嗎？”
“對貴境造成驚擾並非我的本意，我正是為了向力王你說明而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空中傳來，龐大的影子彷彿是用擠的方式出現在陳理眼前。
“呸！說了多少遍別提這個倒霉的外號，別人聽到還以為我們在拍什麼血腥暴力的三級片呢！”陳理一口唾沫飛出去，正巧落在狗離身上。“說吧，我在聽。要是你的解釋不能讓我滿意那就別怪我去靈宮塔坐上幾天了！”
“靈宮塔永遠向您敞開大門，陳處長。”天空中的黑影倒是很聽話，立馬就把陳理的稱謂改成更通俗的處長了：“造成這次騷亂的是一隻業狂，負責看守它的守衛按照老辦法去管理，不小心讓它鑽了空子。”
“你的意思是屎已經拉出來了，現在要我幫你擦屁股？”陳理一臉的不耐煩。
“如果閣下允許，我自然會派遣部下前往處理……”
“免了，那個破封印早就跟篩子一樣到處都是洞，你再丟幾個手下進來就連做個樣子都做不到了。今天上頭批准了一個免費勞動力下來，我心情好這次就算了。記住啊，下不為例！”陳理打個響指，身後的空鬼倏忽一下就消失不見。
“如此，這邊先行告退了！”
陳理張手往虛空中一抓，強行拖住了漸漸變淡的龐大影子。
“一般的業狂來到陽世早就開始吞噬業力了，這隻業狂現在還不現身，是不是你們又做了什麼奇怪的實驗？”
“陳處長目光如炬，果然瞞不過你。”靈感王倒也坦然，“闖入陽間的業狂經過特殊調教，擁有一定的智慧而且靈感極強。”
“我說你們啊，要找茬就衝著我當面來，背地裏搞這些小動作沒意義啊！”陳理握掌成拳，從靈感王身上扯下一小塊影子。“這個就當作你們靈宮塔的賠禮，業狂我來處理！”
靈感王微微點頭，籠罩在工廠上空的陰霾突然消失了。
“哎呦！”狗離落地一個翻滾，狼狽卻毫不拖泥帶水地融入牆角黑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