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2 女巫實錘
少女叫諾雅,諾雅.薩拉,羅姆薩拉部的占卜師、奇術師、提琴樂師、舞師,同時也是一位女巫……
聽着這份光輝燦爛的奇特履歷,再看着這個怯生生淚汪汪的嬌小姑娘,洛林覺得腦闊疼。
他們似乎攤上了一樁了不得的大事……
托多米尼加修道士克拉馬與司布倫格兩位先生的福,女巫一詞在天主教世界裏大名鼎鼎。
十五世紀中葉,黑死病的陰霾依舊彌散在歐洲大陸的角角落落,百年的休養生息不足以讓這片受創的土地恢復生機,缺醫少葯的現實又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人們,當下一次黑死病來臨時,他們依舊無能為力。
那個時候,有一群女人假鬼神之名在大陸遊走,因為略通醫術,又願意為窮苦人民治病,很快就得到了社會各界的愛戴和崇拜。
她們被尊稱為【女巫】。
這令當時的教會勢力很惱火,因為女巫大多是異教徒,又或是為了生計和神秘感,故意隱瞞自己的信仰,偽裝成異教徒。
為了維繫自己在世俗世界的統治力,教會開始向她們發起抹黑式的宣傳。
這種宣傳在1484年達到高潮。
克拉馬與司布倫格通過誣告、恐嚇、造謠、刑訊等卑劣方式取得了大量“鐵證”,經過整理和編輯,把對巫術的辨識、破解和審判形成系統,著成了名為《女巫之錘》的奇書。
這本書正式把【女巫】獨立出傳統異教徒的範疇,使之成為了邪惡、恐怖、詛咒和瘟疫的代名詞。
人們恐慌了,在教會的唆使下,整個天主教世界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女巫審判】運動,整整持續了三個世紀。
據不完全估計,有至少十萬無辜女性在這場瘋狂的騙局當中慘死。
甚至直到今日,洛林還偶能從他人的談資當中聽到關於火刑的消息,只是區域大多已經局限到民智難開,消息閉塞的內陸村落。
可以這麼說,上帝信徒們對女巫的迫害有多重,對她們的恐懼就有多深。
而眼前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巫……
就在剛剛,她才用口袋裏的紫色水晶球把一個殺手魅惑成自己的保護人,直到海娜從天而降,一刀破解了神秘的巫術……
洛林對其中蘊含的科學原理很是好奇,只是夜幕將至,眼下這條躺滿了羅姆人的背巷,怎麼看也不像是走進科學的合適場所。
他沉吟了片刻。
“諾雅.薩拉小姐……”
“是……”諾雅的聲音細細的。
她站在洛林對面,絞着袖子,手足無措,就像一個怕生的小姑娘,而不是一個能騎着掃帚,追逐魁地奇的天空騎士。
洛林眯起眼睛,鄭重其事:“薩拉小姐,請問您會騎掃帚么?”
“誒?”
……
很遺憾,諾雅不會騎掃帚。
甚至別說是掃帚,她這輩子連馬都沒騎過一匹,只坐過大篷車。
洛林對她的興趣一下子消減了大半。
因為連送快遞的琪琪都會騎掃帚,那麼,不會騎掃帚的女巫肯定是個假女巫。
至於她為什麼能憑藉一隻水晶球就讓對手為她肝腦塗地,死不旋踵……
洛林猜測,很可能與某種深層心理暗示的技巧型變種有關,雖然看起來神秘,卻不值得大驚小怪。
不會騎掃帚的女巫小姐對洛林而言只能算個路人,既然海娜的正義感已經得到了滿足,雙方自然也就到了分別的時候。
走出背巷,洛林撫胸向諾雅告別,挽着海娜繼續行程,準備回船計劃明天的綁架事宜。
可是……
走着走着,洛林停下步子。
“喵嗚……”
走着走着,洛林又回過頭。
“先生……”
諾雅和白耳朵垂着腦袋,攥着袖子跟在洛林五米開外,既不追趕,也不遠離。
洛林走快些,她就走快些。
洛林走慢些,她就走慢些。
洛林停下腳,白耳朵就叫。
洛林回過頭,諾雅就開始哭……
女巫小姐哭得極富技巧,不是撒潑打滾,而是無聲啜泣。
大大的淚珠在又長又明亮的大眼睛裏面滾啊滾啊,絕對不會落下來,讓她的眼神片刻失去慘兮兮、淚汪汪的可憐狀態。
海娜歪着腦袋皺住眉:“洛林,是不是……”
“她是個女巫,而我們船上還有皮爾斯和克倫。”
“可是船上缺人……”
“她是個女巫,而且從來沒有出過海,也不會開船。”
“船上有老鼠……”
“她是個女巫,而白耳朵就是只混吃等死,只會賣萌的懶貓,我不覺得它能夠承擔起捉老鼠的重任。”
“我可以教它……”
洛林掛了一腦門子黑線。
他突然記起來,海娜真的可以像只真正的貓一樣捉老鼠,因為這本來就是貓斗術的日常訓練之一。
洛林不由陷入兩難:“海娜,實話告訴我,你這麼堅持,究竟是因為人,還是因為貓?”
海娜翠綠的眸子閃了閃:“弟弟的身邊有隻黑貓,你也該有一隻。”
“都說了我不是你弟弟。”
“我知道,所以你也該有一隻。”
瘋了!
洛林煩躁地頓了頓傘柄,深吸一口氣:“海娜,你如果想要黑貓,等我們打通了阿方索子爵之後,我可以陪你去市場上找一隻。我們眼下還是以子爵為重,可以么?”
“那個……”半藏在陰影里的諾雅怯生生舉起手,“先生,你們談論的是貝爾梅奧的阿方索子爵么?撒賽利卡.阿方索子爵?”
黑貓的好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降臨了。
羅姆薩拉部是一支奇特的羅姆人部族,在四代人的記憶里,他們從波蘭共和國的明斯克開始向西流浪,曾信仰過東正教、天主教、新教,在西班牙又轉回到天主教的懷抱。
這是標準的羅姆人信仰模式,如浮萍般隨遇而安,只要能消減周圍的敵意,他們就可以是虔誠的信徒。
但毫無疑問,他們是上帝的信徒。
作為一群精通占卜的上帝信徒,他們在西班牙的貴婦圈中很有市場,時常在某某夫人的引薦下去往某某城市,為某某夫人實行占卜,並以此賺取短期的落腳之地和可觀豐厚的傭金。
這次來貝爾梅奧也是如此。
阿方索夫人因為疾病的原因失去了生育能力,阿方索子爵長期無子,一不小心就和夫人美麗的鄉下堂妹墜入了愛河。
出於對孩子的渴望和對婚姻的擔憂,夫人開始迷信巫卜。她在閨蜜的介紹下聽聞了羅姆薩拉部的大名,這才把他們請來貝爾梅奧,希望通過塔羅占卜找到解開困境的方法。
然而,羅姆薩拉部在來的路上卻發生了意外。
他們的女巫,諾雅的母親死了。
他們在城外被一群破產的農民襲擊,諾雅的母親死於流矢,臨死之前,將蘊含巫術力量的命運水晶球託付給諾雅,讓諾雅成為了新一任的部落女巫。
接下來就是王權繼承中常見的狗血戲碼。
諾雅的三位表姐不願承認這位羞澀、膽怯,很不羅姆人的新女巫成為部族領袖,到達貝爾梅奧的當夜就策反了整個部落,開始用武力謀奪命運水晶球。
諾雅幸運地逃出來,在貝爾梅奧的大街小巷流浪逃命,幾天來缺衣少食,忍飢挨餓,直到將死之際,被洛林和海娜聯手救下。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
在碼頭邊聽完了諾雅的自述,洛林和海娜湊到一塊,抵着腦袋竊竊私語。
“海娜,綁架計劃破產了,阿方索子爵沒有繼承人。至於他的夫人和鄉下堂妹,不管我們綁哪一個,另一個都會鼓勵我們撕票。而且不管撕與不撕,我們都會因此而得罪子爵。”
“嗯。”
“也就是說,現在只有通過羅姆薩拉部的占卜,我們才可能和子爵快速地建立起友誼。”
“嗯。”
取得共識,洛林直起身,理了理燕尾服上的褶皺:“諾雅.薩拉小姐。”
“是……”
“出於禮貌,我得先徵詢您的意見。”洛林微微頷首,“您希望登船,與我們這些陌生人一起開始新的流浪么?”
“我……被部落拋棄了。離開海港可能會被人抓起來燒死,留在港口,肯定也會被表姐的人殺掉……您是一個強大的人,所以……”諾雅咬了咬嘴唇,“是的,我希望得到您的庇護,能成為您忠實的船員。”
“既然如此,我有三個問題需要了解清楚。”
“您說。”
“第一,羅姆薩拉部除您之外有多少人?”
“還剩下三十七個男人,十八個女人,小孩有六個。”
洛林閉着眼睛想了一會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知道您就在我的船上。”
“什麼也不用做。我們會從小偷、乞丐和流浪漢的手裏買情報,港口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表姐的眼睛。”
“第三個問題,雖然子爵夫人篤信巫卜,但是子爵呢?他對巫卜是什麼態度?”
諾雅的小臉糾結了一下:“他是個虔誠的教徒,對我們很排斥,所以占卜才沒有立即進行,夫人需要時間來說服子爵先生。”
“是么……”洛林笑着向諾雅伸出手,“占卜師諾雅.薩拉小姐,恭喜你,你被錄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