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 內訌的羅姆人
黑貓帶來的幸運似乎還不足以撬動貝爾梅奧森嚴的貿易壁壘。
在又一個全無收穫的黃昏,洛林和海娜肩並肩走出交易所,眼睛裏反倒沒了前幾日的陰霾。
明天向管委會發出最後一次駐商申請,一旦被拒,他們就準備啟動備選方案,強行與阿方索先生建立友誼。
總之,再也不去那些該死的西班牙交易所受氣了。
七竅一通,心情頓暢。
洛林笑着問海娜:“晚上想吃什麼?”
“想看弗拉門戈。”
“羅姆人?”
“羅姆人!”
就今天來說,羅姆人的小廣場有些遠,只是二人不趕時間,就相互挽着走在貝爾梅奧熙熙攘攘的繁華街巷。
西班牙的建築還是很有特色的,遠高,近低,曲街,窄巷。
屋頂鋪滿了紅陶筒瓦,街巷兩側是長排的手工抹灰牆。
他們喜歡弧型。
海浪般的小拱璇、礁石似的圓弧檐口,還有靈感來自海灣的弧型長牆,在街巷上隨處可見,彰顯出這個國家親海的特性。
還有掛飾着鐵藝、陶藝掛件、擺滿了綠植的一步陽台,以及淡、暖色為主的塗牆和彩磚,又讓人看到西班牙人內心向陽的爽朗。
這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民族……
要是他們做生意不這麼標新立異,或許會更討人喜歡。
二人重來到小廣場,天色已經入夜。
羅姆人的大篷車在廣場的一角安安靜靜圈作半圓,感受不到半點生氣。
洛林遺憾地聳聳肩:“今天大概看不到弗拉門戈了。”
海娜沒有立刻回應。
她皺着眉,疑惑地望着不遠的一條暗巷,一動不動。
洛林有些奇怪:“海娜,你……”
“噓,我好像聽到白耳朵。”
“白耳朵?”
洛林兀想起昨晚那隻死皮賴臉的小黑貓,隱隱約約地,果然聽到了暗巷裏的貓叫。
只是那聲音實在太遠,遠到根本分不出是貓叫還是嬰孩的啼哭,至於究竟是哪只貓在叫……
“海娜,貝爾梅奧雖說不大,可是一隻偶遇的貓……”
“是它。”海娜閉着眼睛,深皺眉頭,“我聽得出,它在求救!”
一個救字尚未落地,海娜猛就撲進了暗巷。
洛林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燕尾服和手心裏的傘,苦笑一聲。
“下次去斯塔萬格的時候,得去找馬爾汀尼先生訂一把傘劍……”
……
曲巷,無止。
洛林追着海娜的腳步奔跑在貝爾梅奧深邃幽長的窄巷。
高高的禮帽早就丟了,純白的捲髮也扔在地上,為了跑得利索一些,他甚至解開了甲的鈕扣,任憑這一身禮服散成花,像海娜的罩衣一樣獵獵作響
可就算這樣,他也只能勉強墜住海娜的身影。
海娜在天上。
窄巷裏到處都堆着零星的雜物,她嫌跑着不通暢,就跳起來,踩着街巷兩邊零星的一步陽台,像貓一樣折進。
洛林自然做不到她這種輕盈,他只有最魯的辦法,直進!
一個在上面跳,一個在下面撞,兩三里路程轉瞬即逝,他們終於循着貓的叫聲,鎖定了窄巷中一條又偏又暗的背巷。
這是一條斷頭的背巷,寬不足兩米,兩側全是四五層的樓房。
巷子裏堆着大量的木板和木箱,收在一起,被主人拿油布仔細包住,又在油布上罩了舊網,壓上重物。
這高高的一堆在夜色下陰陰沉沉,宛如人造的高山,牢牢堵死巷子的出口。
裏面的人氣出奇地旺。
昨天見到的羅姆少女背靠在堵巷的雜物邊,發著抖,慌着神,雙手托舉着一枚橙子大小的深紫色水晶球,肩上停着喵喵叫喚,把洛林和海娜引來此處的白耳朵。
她整個人都是僵直的,黑色的眸子在水晶球的映照下泛出微微的紫光,清透的瞳膜里倒映出一個強壯的男人,持短劍,護着她,滿身是血,遍體鱗傷。
他們正在遭遇危險,而對手就堵在街巷的另一頭。
對手共有五人,每一個都和保護她的男人一樣強壯,手持短劍,身穿麻衣、頭戴方帽。
他們都是羅姆人。
洛林一時有些分神,腦子裏跳出的第一反應是……羅姆人內訌了?
不等他想明白,高高在上的海娜已經從人造的峭壁上跳下來,呼啦一聲落在少女與保護他的男人中間,想也不想就抽出刀,徑直捅進男人的側頸。
噴洒的鮮血濺了滿牆。
男人軟軟倒下去,死得不明不白,海娜站直了身體,持刀背對少女。
她說:“休息一下,安全了。”
少女如聽天音,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
她無力地靠在雜物堆上,汗水如漿,只一會就在衣服上染出大片的漬斑。
洛林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兩幫羅姆人內訌,海娜插手,一刀捅死了少女的保護人,可少女既不驚也不恐,反倒像解脫了似的放鬆下來。
這情況……海娜到底打算幫哪頭?
他沒有為此頭疼太久。
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五個大漢嚎叫着沖向海娜,海娜抬腳把地上的屍體鉤出去,用這種方法,向洛林明確了敵我關係。
“幫女人,打男人,嘖嘖……”
洛林揚手甩出他的雨傘。
收攏的大傘像標槍像利箭,沒有擊中任何敵人。
它擦着所有人的臉,從頭與頭的縫隙間穿過人群,筆直地,重重地撞在被海娜鉤起來的那具屍體上。
慣性尚在,前路被阻,碩大的傘蓋嘩一下撐開,黑色的油布堵滿窄巷,硬生生在巷子中心造出一道隔閡,把內外、男女分成兩半。
穿着燕尾服的紳士慢條斯理扣好馬甲的扣子,揚起臂,向著眾人欠身鞠躬。
“尊敬的先生們,你們的對手……在這裏。”
戰鬥結束得很快。
雖說洛林以一敵五,雖說對方手中有劍,但過份狹窄的巷子根本難容兩人並出,所謂的五對一,不過就是連續五次一對一的狹路相逢,而且對手連跑都沒處跑。
避開劍,摁住頭,拍牆上,避開劍,摁住頭,拍牆上……
重複五輪,戰鬥結束,洛林連衣服都沒皺,地上已經躺倒了橫七豎八一堆羅姆人。
他施施然抖了抖燕尾服的衣襟,撫平翻起來的領角,咔噠一聲,收回黑傘。
“一頂禮帽,一頂假髮,我覺得,我值得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