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星
人言是一把刀,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人言可畏,是因為它成了一把殺人的刀。可有一天你若不怕它了,你就天下無敵了。”
這是諸葛羽曾經對然諾說過的話。
她想明白了。
別人怎麼看我都是無所謂的,我自己做好應做的便是了。
紫棠原本不過是愛上一個人的普通女子,羽衣人原本也不過是做了常人沒有勇氣做的事罷了。
到最後,他們都被人言殺死,墮落成那個樣子。
追究因果,也是世人自作自受。
罷罷罷,我本修道之人,在乎那些做什麼,世人怎麼看,與我何干?
我若是再這麼折磨自己,最難受的還是師父師兄。
再說……我現在已經有朋友了。
這麼想着,阮然諾心中舒服了些,身上的疼痛也輕了許多。
睜開眼時,師兄正趴在塌邊小憩。皎潔的月光透過半敞的木窗,映着師兄疲憊的眉眼。
阮然諾心中泛起一陣酸澀,正欲悄悄起身,不想驚醒了何千雲。
何千雲頓時清醒過來,按住她給她把脈:“師妹你醒了?好點沒有?”
阮然諾莞爾,點點頭:“我好多了,多謝師兄這幾日的照顧,師兄去休息吧,這幾日受累了。”
何千雲見阮然諾真沒事了心中一塊石頭才落地,抱着被子走到了門口,又轉身叮囑道:“你我師兄妹,何必客氣。你有什麼事叫我啊。”
阮然諾應下。
何千雲走後,阮然諾檢查了下自己身上的傷口——居然癒合地差不多了。
她又看了看掌心的傷口,也好了大半。
奇怪,傷口好的竟然這樣快。
不管怎樣,總歸是好的。
然諾長舒了一口氣。
然諾也睡不着了,於是起身披衣下了床。推開窗戶,碧華撒落人間,映着人間的悲歡離合。
“小諾,傷好些了嗎?”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然諾側眼,發現言宸逸也推開了窗戶,一身素衣,靜靜立於窗前側眼看她。
“嗯。”
“在想什麼?”
“想家。”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家?”言宸逸低下頭,有些茫然,“何為家?”
阮然諾嫣然一笑,輕聲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言宸逸繼續問:“何處心安?”
“有師父師兄在,我便心安。”
“我沒有家。”言宸逸苦笑着搖搖頭。
阮然諾看向言宸逸,疑惑道:“逸王府不是你的家嗎?”
後者搖頭道:“那裏只有無盡的爭鬥與陰謀。”
阮然諾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
言宸逸垂眸,面上看不出悲喜:“我很可憐嗎?”
“你有你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你有你的風光,我亦有我的逍遙。
“世間萬物,亦是如此。因果相承,天道輪迴。”
言宸逸心中的一把鎖忽然被打開了,一下子豁然開朗,笑了起來:“你倒是洒脫啊。”
阮然諾見他釋然便放心了:“修道之人,本就應看淡一切,勝也從容,敗也從容。”
言宸逸大笑:“哈哈哈哈好一個勝敗從容,宸逸受教了。”
少年眉目燦若星辰,熠熠生輝,身上的陰霾散去,剩下的是光風霽月。
“小諾為何取了‘辭遠’二字?”
“因為我是道家子弟嘛,尋仙問道雖不是我心之所向,卻也覺得洒脫。”
“那小諾的心之所向是什麼?”
“天下。我想要這天下太平,四海昇平。所以,因為你那一句‘為生民立命’我才會心甘情願做哥哥的謀士。”然諾認真地道,“你呢?”
言宸逸一字一句說的清楚:“我也想要天下。不過,與我而言,小諾並非謀士,而是並肩作戰的朋友。我與小諾倒真是投緣,人生難得幾知己啊。”
“嗯嗯,我見哥哥第一面就有一種熟悉感。”然諾興奮地點頭。
人生那麼幾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來去匆匆,若能遇得一二知己,自然是再好不過。
熟悉感嗎……?
言宸逸問自己,確實,他見然諾的第一面也有這種感覺:“嗯……小諾明日可有什麼打算?”
“去梅花山看看。哥哥那邊的事情處理地如何了?”
“金陵城近日憑空出了一個紅衣仙,據說紅衣仙死前是個將軍,死後福緣深厚,得以成仙,特來守護一方百姓,有求必應。
“這消(謠)息(言)傳的有模有樣,神乎其神,但又據說有人試着去求紅衣仙保佑自己避開一直糾纏他的惡鬼,沒想到居然靈驗了。
“紅衣仙的傳說更加神乎其神了,百姓們自發地為紅衣仙蓋了座廟,現在建着呢。
“太守那邊……呵,只搜到了為數不多的火藥,太守早在一個月前就跑了,還是來晚一步。
至於那些慘死的,本就不是什麼手腳乾淨的人,家人也都安撫好了。”
阮然諾聽的目瞪口呆,一是驚訝言宸逸他們胡扯的本事堪比師父,二是驚訝他們超高的效率,三是驚訝羽衣人這麼快就進入了狀態。
“宸逸哥哥不去追金陵太守嗎?”
“我派人去追了。”
“嗯。”
“外面風涼,小諾你雖然傷好了,但也不能大意,去歇息吧。”
“嗯,哥哥也早些休息。”然諾關上了窗戶。
風隨心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朦朧間看到言宸逸站在窗戶邊,問道:“大半夜的看啥呢。”
“看星星。”言宸逸頭也不回地答道。
“哪裏有星星?”風隨心支撐着眼皮從言宸逸身側的窗戶縫裏看了黑漆漆的夜空,感到莫名其妙。
“心裏。”
風隨心聽不懂這話,頂不住眼皮打架,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很多年以後,風隨心才明白,其實,阮然諾才是言宸逸心裏那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