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唇膏
“瘋丫頭!”
關華把門閂好,咬牙切齒地沖關小朵低聲訓斥道:“看看你副這打扮,哪裏有一點女孩該有的文靜模樣?”
關小朵逕自回了自己屋,一邊脫掉身上的護具和滿是塵土的衣服,一邊隔着門跟院裏的關華說道:“誰說女孩就一定該是文靜的?”
關華板著臉孔把飯桌搬到院裏的老槐樹底下,擺着碗筷說道:“不文靜也就算了!還這麼瘋!你知道別人背地裏都叫你什麼?——惡女啊!”
“我明明只聽到別人都喊我朵爺。”
關華白了她一眼:“你還真當這是什麼好話?”
“怎麼不算好話?”
不一會兒,換好衣裳的關小朵抱着臟衣服從屋裏出來,一股腦丟進旁邊的大木盆里:“惡女怎麼啦?那些溫柔聽話賢良淑德的,不是早早都嫁到婆家低眉順眼、逆來順受地伺候人去了嗎?我天生就不是塊相夫教子的料,並且完全沒有意願成為三從四德的牌坊精!惡女就惡女吧,老子樂意!巴不得當一輩子朵爺呢!多威風!”
關華聽了這話氣得直瞪眼,怒氣沖沖地站起身,卻指着那堆臟衣服怒道:“都說過多少次了!內外衣要分開放、深色和淺色也要分開,放在一起洗會染色的!還有,你那馬夾是牛皮的又不能水洗,得單拿出去另洗!拜託你長點記性啊!”
“哦。”
關小朵只得乖乖蹲下身,重新分類。
關華在氣勢上佔了上風,繼續數落她:“洗衣做飯一概不會,整天就知道瘋玩!你真是除了長得好看以外一無事處!”
“嘿?”
關小朵聞言,叉着腰剛想懟回去,卻被他罵笑了:“你這個話,我還真沒法接!”
關華板著臉,見好就收:“那就閉嘴,過來吃飯!”
關小朵答應一聲,往桌上一瞧: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炸醬麵,一碟小蔥拌豆腐,一摞烙餅。
“以後誰嫁給你才叫倒霉呢!天天都吃一樣的東西!無聊又無趣!”
關小朵坐下,端起碗來又是一陣抱怨。
關華無奈地嘆氣道:“喂,自己不做就別挑東挑西的!我會的本來就有限,炒個青菜你嫌太素,就這兩樣最拿手的吧,你又嫌天天吃煩得慌,太難伺候了!”
關小朵卻一本正經地敲敲桌子:“關大華子,不努力怎麼能進步呢?你有點追求好伐?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天天跟着你要麼吃素要麼就是炸醬麵,誰家姑娘能樂意?不是我說你,這麼不賢惠,小心討不到老婆!”
“我用你操心?”
關華白了她一眼:“等等,剛才送你回來那人,就是昨天在後院跟你喝酒吃烤肉的新東家嗎?”
“對啊!他叫鐵憨憨,做的烤肉可好吃了。”
“你們這就好上了?”
話題轉得有點猛,關小朵措手不及,一不留神誤將一根麵條嗆進鼻子裏。猛烈地一陣咳嗽,關小朵眼淚都要嗆出來了。她一邊咳嗽一邊起身跑到廚房,抱着茶壺猛喝了幾口,又咳了半天,才滿面通紅地坐回原處。
關華冷冷地看着她折騰半天:“……說中了?”
關小朵瞪他;“你職業病啊?”
關華哼了一聲:“你別想瞞我。就他看你那眼神,我掃一眼就知道你倆肯定有事。”
“才沒有!”
雖然嘴上否認,關小朵一想到與他獨處時的情形,嘴角便不自覺地悄悄上揚。
關華立刻指着她羞澀的表情說道:“快拿個鏡子照照吧!看你這笑得一臉桃花的臭德行,還說沒什麼?!騙鬼啊!”
衙門上下都知道,關華是審犯人的一把好手,關小朵決定不接話,低下頭專心吃面。
關華用筷子指指院子裏的聘禮:“所以,厲家二少爺是徹底沒戲了嗎?”
“本來也沒戲啊。”
關華不禁皺眉:“這門親事不成就不成,回頭把聘禮退了便是,反正也不合適。只是,你偏在這節骨眼搞出么蛾子來,我是怕那二世祖知道了肯定翻臉,到時候再來尋他的晦氣,鬧得四鄰不安。他一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哪裏斗得過厲家?擺明了要吃虧的。”
關小朵聞言也是一怔:想想也是啊,鐵憨憨一個人力單勢孤,如果得罪了這股惡勢力,事情確實有點麻煩。
關華兩手一攤:“我們衙門口這點戰鬥力,你也見識過了,確實能力有限。你就給這群惡霸留點面子成么?”
他這麼一說,關小朵也不禁有點擔心起來。
關華繼續說道:“所以啊,你就算想跟隔壁的外鄉人相好,也且先緩緩!等眼前這事過去了再說吧!何必頂着風頭作這個死呢?”
關小朵細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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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打手不知是因為昨天被她耍過一回長了記性,還是回去挨了主子的罵,今天一大早就來敲門打卡,確認她本人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之後才繼續蹲守在門口,照舊有說有笑地堵在甘井子衚衕里。
街上像是戒嚴了一樣沒有半個人影,慈濟堂藥鋪大門敞開。
雖然暫時應該不會有生意上門,關小朵卻仍是如往常一樣按時上班,坐在藥鋪里正對着大門口的八仙桌旁擺弄她工具箱裏的新鮮玩意,而鐵寒則坐在櫃枱後頭專心研究她的仙女下凡車。
兩人各忙各的,誰都沒有說話,屋裏一片安靜。
關小朵面前擺着個木盒,裏頭是些雜七雜八的小工具。各色胭脂紅粉香膏蜂蠟按照類別擺成一排,她先是用戥子將紅粉稱了份量,然後用炭筆記在一旁的草紙上,再將各種原料混合後放在小爐子上加熱,最後倒入特定的模具里。
她的神情專註,每個細節都一絲不苟。
日上三竿,衚衕里始終十分清凈,少了往日的熱鬧,讓人覺得十分不習慣。
這時,就見穿着捕快制服的關華氣喘吁吁地跑來,先是衝著門外地打手們吼了一聲:“閃開閃開!”
屋裏的兩人幾乎是同時抬起頭,朝他望了一眼。
關華驅趕着堵在門口的打手,勉強從人群里擠了進來,回手就把大門關上,沖兩人說道:“反正又沒生意,不如關上門的好!”
關小朵問:“你怎麼回來了?”
關華抄起桌上的茶壺來喝了一大口:“方才娘託人來衙門裏捎了個口信,說大概今天中午就回來了,我提前來跟你說一聲。”
“喔,知道了。”關小朵應了一聲,又低頭繼續忙她的事。
關華在屋裏掃了一眼,見兩人離得老遠,心裏就踏實下來。他跟鐵寒打了個照面,語氣生硬道:“有這麼一幫孫子給你把着門,誰還敢來買葯?不如早早關門歇業,人畜平安才是要緊!”
鐵寒一臉懵懂地‘哦’了一聲,剛站起身,就聽關華說了句“把門閂好”就轉身又出去了。
鐵寒依着他說的上前去把大門關好,就聽關華在外頭又對眾打手吼了幾聲,這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關小朵頭也沒抬地說了一聲:“把窗戶打開吧,屋裏怪黑的。”
鐵寒答應了一聲,照做了。
一上午了,關小朵始終專註於手裏的活計,也不知在搞什麼名堂。他有些好奇地來到她身邊,見她正小心翼翼地將模具里的紅色東西用竹夾逐個取出來,卷進蠟紙里,裹成手指粗細的長條,封了口,最後裝進個精緻的小木盒裏。
鐵寒不由好奇道:“這是什麼?”
“唇膏。”
那東西聞上去十分香甜,散發出蜂蠟和花朵的香氣,鐵寒猜想着大概是女人用的東西,猜測道:“是口脂嗎?”
“差不多。”
關小朵見他有興趣,便拿起面前的一個白色小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市面上能買到的口脂香膏,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鐵寒瞧了一眼:色澤鮮紅的膏狀,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接着,就見她伸出一根手指沾了少許,在自己唇上輕輕一點,又抿了抿,原本淺淺的櫻唇上沾染了鮮艷的色彩,宛如一顆熟透的櫻.桃,讓人眼前一亮:
“好看嗎?”
“好、好看。”
鐵寒被問得一愣,點點頭,嘴裏機械地答道。腦海中卻忍不住又回想起她甜唇柔.軟的觸感,唇齒間的纏.綿仍是令人記憶猶新。
關小朵甜甜一笑,伸手拿張紙來擦了一下,漂亮的顏色隨即從她的雙唇轉移到淡黃色的紙上:“好看是好看,但是很容易掉色,隨便蹭一下就沒了,還特別貴!補妝也特別麻煩,還不好攜帶。”
她拿起自己剛剛做好的一支唇膏,用蠟紙隨便一裹,露出指尖大小的一抹鮮紅色,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做的這個,是用芥花油調了紅粉,加了蜂蠟定形而成。滋潤保濕不油膩,不易掉色還方便攜帶。”
她一邊說著,就用那支唇膏在唇上輕輕點了兩下。跟剛才色彩濃重的口脂不同,這次只有一層淡淡的桃紅:“這是我新調出的顏色。薄塗一層顯氣色,裸妝感十足,清清爽爽還能提亮膚色。”
話術過於專業,鐵寒聽不太懂,只是機械地點頭。
她對着鏡子又反覆塗了幾下,唇上的淺桃紅色漸漸加深,顏色變得越來越顯飽滿,也愈發鮮亮奪目:“厚塗的時候不卡唇紋,也不用擔心拔干水份,還能使雙唇更加立體更顯豐潤感。”
鐵寒不懂這些,只是單純覺得好看。精心上妝的唇.瓣,淺色的時候顯得清純靈動,鮮艷的時候光彩四射十分誘.人,無論怎樣都是好看的。
她再次拿過剛才那張紙來,在唇上輕輕蹭了一下,這次卻只沾掉了一層淡淡的紅,她的唇色彩依舊鮮艷:“你看,基本不掉色,是吧?”
鐵寒略顯驚訝,十分認同地再次點頭。
她卻神秘一笑:“還有更厲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