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明燈

第七章 長明燈

是啊,太過執着害人害己,但是誰又能輕易放下呢?

阿魘又在一次走進那間封閉的屋子,無奈地嘆道:“你們都是執着之人!”

“如何能不執着?如何放下?”長明燈燃燒起一絲暗紅色的幽火,血腥的暗紅猶如一抹腥甜的血漬浸染的眼睛。

他也從未忘記他們的初次相遇,那天是上元節,那天晚上,洛陽城的大小街頭,各種彩燈爭奇鬥豔,從遠處看猶如漫天繁星。觀燈的人們數不勝數,人潮前呼後擁,人聲鼎沸,到處洋溢着歡快的氣氛。

他穿梭在人群中,喃喃自語:“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少女遊走那眾多花燈之間,容顏秀麗聞言,她忽然輕輕地露出笑容,那麼嬌俏可人,“大師也是感性之人。”一旁花燈閃閃爍爍,映着少女的臉越發靚麗奪目。

他眼中頓時泛起了些許迷離,彷彿被眼前之人所震撼住了,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少女走到近處,提燈一直走到他面前,微紅的燈光映襯着白皙如玉的臉龐,更覺秀美無儔。

時光靜好,那一天你衣袂飄飄,手提花燈,笑如明花,於記憶永恆處闖入我的夢中,從此不曾忘卻。

繁華的洛陽城裏從此就住下了一位高僧,此後城內再無鬼怪妖邪。

“大師不走了嗎?”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和尚。

“我,我想多待會兒,方丈命我遊歷各地,領略人世繁華。”和尚身着灰色僧衣站在階前,立掌行禮。

“人世繁華,”女子望着遠處車馬不息,“這洛陽城果真繁華。”

“我遊歷多年,才知道最繁華的景色永遠都不在眼前,而在心裏。”他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說,只知道說完兩人都臉紅了。

……

陽光在小小的院落中移動着,院中那兩個人影,影子被陽光拉出了長長,斜斜地挨在了一起。

夜幕降臨,誰的背影沉沉的,銀髮在風中四處飄蕩,似乎將所有月色都隱沒收斂在了那陰影中,看不出一絲微光。

“方丈。”和尚明顯對那人的到來很是驚訝。

“守貞,”老和尚重重地嘆了口氣,語調中隱藏着多麼沉重的悲哀,和無奈。“阿修羅的修鍊需要度過九次磨難,一世一次,前八世你已經成功了。這一世是情劫,你若度過榮升阿修羅,如若不然粉身碎骨。”

身後,他的心猛然一沉,咬着下唇,好一會兒,才用有些顫抖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出來,“若我失敗,她不會有事吧?”

“會,她毀了一個阿修羅,命運是不會放過她的,此後生生世世,她都要為這一世還債。”

……

靈安寺里,月光透過窗欞,向他身上散下清冷的微光,可以勉強看清他的五官,“世上安的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記得他離開洛陽城那天,女子問他“你願意為我蓄起長發嗎?”

他沒有回答,緊捏着佛珠的右手卻在發抖。“告辭。”

面前的女子微微一怔,含淚的眼眸猛地睜大了,眼珠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告辭。”她不再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他的視野。

不久,靈安寺舉辦法會大典,由一位得道高僧守貞向世人講法,各國各地紛紛的信徒們紛紛來參拜一路上看見無數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有的是甚至一步一拜,拜上山去。

靈安寺坐落在那巍峨之顛上,佛號響成一片,襯着這座凌雲山的偉大莊嚴,令人見了自然起敬。

寺內寺外內人頭涌動,不久遠遠地傳來三聲哀凄,沉悶且廣遠的鐘聲,讓人肅然起敬。高台上走進十幾位僧人進,為首的是一個神色漠然終於轉過頭來看他,然而眉宇微皺,神色甚是冷淡,眉宇微皺。身着黃色的僧袍,肩披金絲紅緞的袈裟,頸上戴着一串琥珀色的佛珠,隱隱的透着金光。

“參拜!”一個小和尚高聲喊到。眾人一聽立馬雙手合掌於胸,朝高台上鞠躬,十分虔誠。

那位高僧盤腿坐在高台的正中間,他雙掌合併於胸前,緩緩閉上雙眼。

“一花一世界,

一沙一天國,

君掌盛無邊,

剎那含永劫。”

他望向台下那個矇著面紗的女子,她一直很安靜地看着他,面紗上一雙蓄着淚水的眼睛在陽光下映得發亮,卻刺得他生疼。

佛輪常轉,佛法永生,剎那間他身上金光四射,耀眼生纈,不可逼視。台下的她笑了,還是那樣笑如明花;台上的他依然是清雅高華的,清瘦纖細,眉心含着淡淡的悲哀。

“世上安的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萬人敬仰下,他緩緩起身說出令台下眾人都有些錯愕的話。

“花開只求今生許,不求來世為君芳。”台下眾人竊竊私語,戴着面紗的她用小的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話悠悠說道。

“誒!終究還是難逃宿命。”佛像前滿頭銀絲的方丈地敲打着面前的木魚,發出粗重的喘息,緊捏着佛珠的手不停顫抖着。

“殺了那個妖女,用她的鮮血洗滌高僧污濁的靈魂。”台下不知誰叫道。頓時周圍的人群向她撲來,她沒有躲,依然看着高台上神色緊張的他。

不知從哪飛出一把長劍,生生地刺穿她單薄的胸口,終究飛也似地衝下來的他還是敗給了自己,他輸了,徹底輸了。

佛前,方丈面色痛苦,雙手合併並虔誠地跪在地上向佛像深深磕了一個頭,“我借刀殺人了,我有罪。”

方丈還記得法會前一天,他來到女子屋前,她把他迎了進去。“明天就是法會了,我希望你去。”

女子明顯一愣:“我去不會打擾到他嗎?”

“你明天在法會上會被信徒們刺殺,這是你的命,雖然守貞會痛苦不堪,但這將會是他成功脫離情劫的開始。”方丈不敢去看女子的眼睛,“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去,畢竟每個人都要選擇生的權利。”

……

法會上,女子躺在高僧的懷裏,她已經沒有任何呼吸,鮮血染紅了衣裳了高僧的袈裟,“啊!”他痛苦不堪地怒號着,眼睛佈滿血絲,似一頭髮狂的野獸怒視着所有人,“我欲普度眾生,可你們為什麼還是容不下她。”

如果說此前他是一個心懷天下、普度眾生的得道高僧,現在他像一個從地獄而來的鬼剎,他冷冷地向人群注視了一眼。一股凶戾充斥着讓人發瘋一般的絕望,瞬間掠過了這靈安寺里的每一個角落。

“聽聞黃泉路上鋪滿彼岸花,絕美無比。你也不要怕孤獨,我來了。”

說話間,他的眼睛似乎燃起火苗,不一會兒他的四周燃起星星點點的火苗,並迅速向四周蔓延,濃重的黑煙使得在場所有人掩口驚呼,驚慌失措地逃離,看着莊嚴的樓宇漸漸被大火籠罩。剛剛那些華麗的珠燈、那些朱紅的帷幕、那些巍峨的歇檐,神聖的廟宇……被躥起的火苗一一吞噬,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快,很快便吞噬了許多生命。

讓大地顫抖的火山咆哮着,瘋狂地燃燒了三天三夜,才緩緩減弱了下去。如末日景象一般的漫天火雨,徹底吞噬了整個靈安寺,到處都是被灼傷的痕迹,舉目遠眺,彷彿仍有無數個火頭,在這片苦難的土地上焚燒着。

那場法會後,靈安寺徹底消失在世人眼中,只是洛陽街頭多了一盞長明燈,幾百年來不曾熄滅。

昏暗的屋子裏那盞長明燈火焰搖曳,似明欲滅,景象甚是陰晦凄涼。

“那場大火里死傷無數,你也在那場火里死去。”不知何時阿魘走了進來,“你的第九劫情劫,這個差點讓你元神俱滅的劫難。可是你遇到了一個好師傅,他用畢生修為保你元神,並用長明燈溫養它,所以至今你依舊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還能見到她嗎?”

“這幾世她都死於非命,活不過25歲,命運對她的懲罰已經很重了,你放過她吧。你好好贖罪,好好完成你在人間的任務。剩下的交給我,我努力幫她改命。”阿魘看着手裏的血鐲,“相信我,畢竟我欠她一條命。”

在黑暗中,她如是輕聲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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