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遭受嚴厲訓斥
當天下午,林月琴將這位病人的病理分析報告截圖發在了呼吸和危重症科的醫生群里,作為本科室的主任,她覺得必須提醒大家加強防範。並特意在“SARS冠狀病毒、綠膿假單胞菌、46種口腔/呼吸道定植菌”這一排字上畫了個紅圈,目的是提醒大家高度注意和重視。
她也將這一情況第一時間電話告知了在北京出差的丈夫。程風雷一聽非常驚訝,在電話中再三叮囑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加強防範。
當天晚上,這條微信就在濟民醫院的很多群里傳開了,各處傳的截屏都是林月琴畫紅圈的那個照片。
第二天上午,醫院紀檢監察部的小李氣喘吁吁地來到林月琴辦公室:“林主任,請您馬上去一趟醫院紀律談話室,咱們醫院紀委馬彪副書記要跟您談話。”
林月琴心裏咯噔一下,覺得莫名其妙:“紀委找我談話,什麼事情呀?”
小李低頭站在門口,來回搓着雙手,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們部門劉主任讓我過來叫您的。林主任您去去就知道了。”
林月琴跟隨小李來到了醫院紀律談話室。醫院紀委副書記馬彪、紀律檢查部主任劉宇明早已端坐在談話桌旁“恭候”她了。
馬彪抬手示意林月琴坐在他們倆對面,皮笑肉不笑地簡單問候了她一下。他的臉由微笑而擴展到滿臉都是僵化了笑紋,突然,笑容在他胖嘟嘟的臉上凝固下來,神情嚴肅地對她開口道:“林主任,我和紀檢部劉主任今天代表醫院紀委,對你進行紀律談話。請宇明同志做好談話記錄。”
林月琴從來沒被紀檢部門約談過,頓時心裏緊張起來。她鎮靜了一下,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神情自若地詢問道:“馬書記,不知我犯了什麼錯,組織要約談我?”
馬彪抬起眼皮,眼睛慢慢睜大,以審問似的口吻對林月琴道:“你昨晚是不是在醫院的微信群里發了一些不該發的信息?”
林月琴說:“昨天,急診科將一位因新病毒感染肺炎的危重患者轉到了我們科來,情況很不妙。這種病具有極強的傳染性,為了避免這種病毒引發我們科的醫務人員感染,我在我們科室的微信群里告知大家,讓大家要注意防範。”
馬彪神情愈加嚴肅,嘲諷道:“林月琴同志,你知不知道,你這位著名醫學專家,這條微信有多大的轟動效應嗎?告訴你吧,昨晚就在咱們醫院所有微信群里傳遍了!你擔心過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嗎?”
說著,馬彪拿起手邊的一份紅頭文件,往桌上“啪”地一拍:“這是市衛健委的通知,關於不明原因肺炎,明確要求不要隨意對外發佈,避免引起群眾恐慌。如果因為信息泄露引發恐慌,要嚴肅進行追責!”
林月琴語調平緩地說:“馬書記,我只是將信息發在我們科室的群里,提醒大家注意而已,難道有什麼錯嗎?”
馬彪一聽怒了,嚴厲訓斥道:“林月琴,你是一名共產黨員,有沒有一點黨性原則?這微信要是被別人掛到互聯網上,將會引起市民多大的恐慌?前幾天,有8位在網上散播這種謠言的醫生被警察訓誡了,你知不知道?難道你也想被警察叫去受訓是吧,啊?上面追查下來,將會對咱們醫院的聲譽造成多大的影響和傷害?我們院領導今後出去開會,都會抬不起頭!你想過沒有?”
馬彪臉色漲成了紫紅色,他拿起自帶的保溫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接着訓斥道:“如果一旦造成嚴重後果,那就不是今天這麼約談你的問題,就要嚴肅追你的責,對你進行黨紀政紀處分!知道嗎?”說完霍地站起身來。
林月琴一向受人尊重,從來沒人用這種教訓的口吻跟他說過話,更是從來沒人這麼大聲訓斥過她。她一聽心裏就來了氣,但她盡量壓低心中的怒火不讓發作。見馬彪越來越氣勢洶洶,她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就象地殼下涌動已久的岩漿,一下噴涌而出:
“那你們處分我好了,乾脆將我這職務撤了吧,反正我也不想幹了!”,林月琴騰地站起身,大聲懟道。
“林主任,您別生氣,坐下來說,坐下來說嘛。”劉宇明趕忙勸說。
見平時文靜秀氣的林月琴一下發這麼大的火,馬彪一下愣住了。他趕忙坐下,放低調門說:“林主任啦,你別發火,有話好好說嘛。現在醫院出現了這種新病毒引起的肺炎,正是你們這些專家教授發揮作用的時候,你可不能撂挑子不幹啊。”接着,變換了語調,話語也開始變得平和起來……
從紀律談話室出來,林月琴委屈地哭了。她快步朝自己的辦公室奔跑,失望、痛苦的浪潮,一個接着一個衝擊着她,心緒上一陣混亂一陣驚恐。
林月琴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辦公室,將門緊緊關上,反鎖。她衝到書桌前,惱怒地把桌子上所有的書籍全部橫掃在地,委屈的淚水一下蓄滿了雙眼,她在心裏竭斯底里哭喊道:“你,你們……你們兩個真是太欺負人了!”
她在靠背椅子上坐下來,又無力地順着椅沿滑下,抱着雙膝,蜷縮着坐在地上,一種無助、心痛和憤怒的感覺,如潮水般湧進她的心裏,她想忍着不哭,卻哪裏忍得住?淚水奔涌而出,很快便把她那張臉打得濕漉漉的。
在林月琴淚光晶瑩的眼前,浮現出馬彪厲聲訓斥時扭曲變形的嘴臉、似笑非笑驟然凝固的笑容,他們都在顫動,都在擴大,慢慢吞噬了她的全身。
她費力地支撐住靠背座椅,站起身來,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前,屏息靜氣楞在那裏,就像一塊石頭,眼睛呆望着地上散亂的書籍,偶爾仰望着天花板,心中滿是憤怒和悲涼。她心中十分煩亂,心在劇烈地翻騰,嗓子癢得難受,象有很多小蟲兒要從喉嚨里往外爬似的。她頹然地癱坐在靠背椅上,神態仲怔地呆坐着,只感到難堪的心的寂寞,獨個兒茫然不知所措。
林月琴一整天心煩意亂。坐不穩,立不安。看看太陽,恨太陽落山遲;看看手錶,怨手錶走得慢。總算挨到了下班時間,平時經常加班的林月琴一刻也不願停留,開着車逃離似的從醫院往家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