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下 兩天輾轉三醫院 翁婿糾結兩療法

6下 兩天輾轉三醫院 翁婿糾結兩療法

在小門小戶、小村小鎮裏住慣了,忽到大城市,老馬心裏略微發怵。在這人來人往、個個腳步匆忙的大醫院裏,他迷糊得有些氣虛、心悸,眼前只有這麼個毛腳女婿可依靠。毛腳女婿……十多年前,桂英把他領回家裏,老馬萬萬個不同意,怎麼也看不上何致遠,又黑又矮又瘦,人前不怎麼說話,說個話也畏畏縮縮,沒個男人樣兒,看着實在彆扭,當時家裏人個個不中意他,老馬氣得十多年也不鬆口不認可,連他的名字都懶得提。

可這幾天通過相處細細觀察,發現致遠勤懇、細緻又性子極好,不矯情、不抱怨、不磨蹭,真有點文武兼修的意思。不說長相,單說為人處世,比桂英那一身莽是綽綽有餘了。老話說不挑秦川地單挑好女婿,老馬這可好,沒怎麼挑竟落得個好女婿。再說自己的閨女桂英,這幾年變得要模樣沒模樣要性格沒性格,一開口跟個女版李逵似的,真是個拿不出手的醜媳婦,虧了人家婆家,老馬只恨當初沒好好教育她。

片刻之後,致遠放下手機對老馬說:“爸,沒有今天的號了!我查了七八家的醫院骨科,全沒號了!實在不行走急診!走急診什麼時候都可以,噝……嗯……”致遠抖着汗濕的衣服,話說半截兒停了。

老馬見他側臉皺眉,雙眼閃爍,便催:“說呀你!”

“您先等會兒。我給英英打個電話。”

致遠撥通了桂英的電話。

“喂?”

“怎麼啦?親愛的。”坐在辦公位的桂英此刻閑來無事。

“今天不是去醫院嘛,二院的骨科醫生看了片子說要做手術,越快越好!”

“啊?怎麼這樣?”

“哎,每個人的治法不一樣,加上爸最近有點折騰恢復得也不好,呃……我準備帶爸去北大見見北大的骨科醫生。”

“可以啊,那要我做什麼?”

“現在四點二十了,漾漾還在幼兒園呢!”致遠滿臉焦急。

老馬一聽深深地點點頭,腹內自言“對對對”,原來致遠擔心這個!好傢夥!自己一着急把這個小孫女早忘到九霄雲外了。

“你現在不忙的話去接漾漾唄,要不然她一個人在幼兒園……嘖她膽小!”

“我知道了,我先給老師打招呼,隨後馬上溜出來!”

“那你工作怎麼辦?”

“沒事,今天不忙!你好好照顧他,今天辛苦你了!”

“沒什麼,那我帶爸去北大了!你不用等我們吃飯,我們兩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

“嗯,我知道!那我掛了!”桂英掛了電話,先給老師發了微信,溜出公司后急火火地去打車。

致遠扶着老馬出了二院直奔北大醫院。先進急診排號、分號,然後去骨科大樓里排隊。到骨科已經六點了。得知醫生在做手術,他們要等一個多小時,致遠趁空趕緊出去買晚飯。晚上八點,骨科醫生終於從手術室出來了,護士於是安排他們去辦公室見醫生。

致遠遞上片子說:“醫生你好!我爸在老家骨折了,老家的醫院給打了石膏固定,昨天發現腳趾發黑,今天去二院檢查,拍了片子之後,二院的醫生說需要手術,馬上手術!但是老家的醫生覺得不用做手術,有點疑惑……”

致遠在邊上告訴醫生前後詳情,那年輕醫生拿着片子在嵌着燈管的牆上細細端詳。

“跖骨基地骨折,你這個多久了?”

“十七八天。”致遠回答。

“那恢復得不太好啊!骨頭上的縫隙很大!”醫生指着片子給兩人看。

“我們現在不知道是不是要立即做手術。”

“這個是這樣的,老家的醫生直接打石膏,是保守治療,讓身體自然恢復;二院的醫生說動手術打個釘子,這個完全沒問題,為什麼呢?保守治療恢復很慢,而且將來不一定會完全癒合——就是腳不會恢復到以前的樣子,裂隙會彌合但不能完全消失,最後腳可能變大變寬了!但是……一般手術是在受傷兩周內進行,現在已經過了兩周了!只能說你這個恢復得不好!”醫生一邊看片子一邊解釋。

“一定要做手術嗎?”

“那倒不一定!做了手術打了釘子會更好,你走路跑步絕對不受影響!”

“我七十都!還跑!”老馬在邊上插嘴。

“對對對,老家的醫生覺得老年人年齡大了,慢慢養着就行了,所以選擇保守治療。”

“那醫生您傾向於做手術還是保守治療?”

“我建議手術!我們這裏也可以手術的!他這個小傷口,就是打個釘子進去,手術很快的!”

“那費用呢?因為我岳父他沒有深圳的醫保,所以……”

“呃,住院的話最多兩萬,當然也看你用什麼釘子!國產的六千,進口的一萬多!”

“哦,我明白了!那他這個淤青呢?”

“淤青不嚴重,老人應該是腳一直垂着,血液不流通,回去后要把腳抬高。待會開點抹的葯或者消炎藥也可以!”

“行,行。那您先開藥吧!手術的事我們回家合計合計!”

“如果決定做手術,不要拖,越快越好!”

“好的,謝謝醫生。”致遠拿着單子攙着老馬出去了。

繳完費,取了葯,回到家已經九點半了。桂英在餐桌上吃水果,漾漾在她旁邊寫作業。致遠和老馬坐下來喝水休息。

“怎麼樣啊?”桂英給老馬騰出最近的位子。

“醫生之間的診斷不一致,今天見的這兩個醫生傾向於做手術!爸,你怎麼想的?”

“做啥手術呢!我感覺快好了,還做手術!”

“醫生說恢復得不好。”

“那是這段時間來回奔波累得!坐高鐵那天我腳疼了一天!”

“那你怎麼不說呢?”桂英急問。

“有啥好說的?哪個人腳崴了不疼?”老馬問桂英。

“你恢復不好純屬是自己憋得。”桂英送了個白眼。

“醫生說要抬腳,現在就抬!”致遠說著起身把老馬的右腿放在空椅子上。

“我剛才查了查,港大的治療風格跟其他醫院有些不一樣,明天去港大看看!”桂英指着手機里的信息給致遠看。

“不去了不去了!我這本來不嚴重,一來回醫院跑得我……今天明顯感覺腳腫得難受!”老馬擺擺手激烈拒絕。

“爸,明天去港大看一看,確定一下!港大有輪椅可以租用,以前英英生病時用過。就出門進門走點路,其他的不用走路!”致遠看着老馬的眼睛,一臉誠懇。

“哎,不用手術了!一開刀沒病也有病了!現在只是內傷,開了刀內傷外傷全有了!”老馬不想做手術。

“村長,你莫不是害怕開刀做手術?呵呵……”桂英取笑老馬。

“嗯!”老馬很不高興地瞅了桂英一眼。

“你瞅我幹嘛,難不成我說中了!哈哈哈哎呀,原來村長怕這個呀!”

“爸,明天要去的!最後一次,確定一下!”致遠伸出胳膊,五指敲着桌面。

“哎……”老馬用小拇指扣着水煙袋裏的煙渣子,很不情願地說:“聽你的吧。”

“那明天上午去,早去早排隊,不用等太久!”

“行。”

“親愛的,明天你送漾漾?”致遠轉頭對桂英說。

一邊寫作業一邊偷看大人的漾漾,一聽爸爸提及自己,瞬間機靈了幾分。

“行啊,我送。”

三人閑聊着,仔仔回來了。打完招呼,他回屋放書包,又在屋裏聞到了那股臭味。

“媽,我屋裏有臭味!還有,我的書桌是怎麼回事?”仔仔在屋裏大喊,喊聲里全是抱怨和氣憤。

夫妻兩一聽,先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你的書桌今天爺爺用了,這還嘟囔什麼?你周一到周五很少用書桌,讓爺爺用一下怎麼了!”致遠問仔仔。

“沒怎麼!但是周末我要用!”仔仔也坐在了餐桌上。

“周末給你!”老馬抬眼安慰仔仔。

“村長,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澡了?”桂英十分平靜地問。

“我腳這樣怎麼洗?”

“哦,我給忘了你腳的事兒!那你可以讓致遠幫你啊,把腳綁起來!”

“怎麼綁?”老馬瞪圓眼睛大聲問桂英。

“就……”桂英腦子裏一片白。

“我哪天晚上不擦身體?比你小時候乾淨多了!你小時候土得胳膊上能刮下黑泥條來!”老馬指着桂英的胳膊說。

“哈哈哈!”仔仔和致遠不懷好意地嘲笑桂英。

“欸,爺爺你可以倒立啊!倒立着洗澡!網上有個老頭倒立炫技的……網紅呢!”

“呵呵呵……”致遠顫着身子笑。

“嘻嘻嘻倒立!”漾漾在旁憨笑學舌。

“我給你們講個老頭,他是練武術的,整天在公園裏炫耀自己的拳腳。有一天一幫年輕人路過,見了老頭的肌肉各種誇耀,老頭一聽機會來了,大練拳腳!一腳踢到了樹杈上,樹杈太高——下不來嘍,整個人給掛給在了樹上!那幫年輕人一看,哇神功啊,誇了好久好久才走,老頭只氣得怎麼還不走!”

“哈哈哈……”

“嘿嘿嘿……”

“咯咯咯……”

大家聽完桂英的笑話,無一不前仰後合、拍桌捂肚。

“你這小糊塗仙……你笑什麼?”老馬指着漾漾用笑得沙啞的嗓音問。

“我在笑你呀!”漾漾指着老馬用一口稚嫩的童音答。

這一天着實折騰得不輕,老馬一沾床便呼呼大睡。任仔仔攥着手機在床上嘰嘰咕咕地幹什麼,他只管打呼嚕。第二天六點照常醒了,老馬穿好衣服,坐在陽台上抽煙。陽台外的樓群、街道一片連着一片,沒有盡頭,密得絲毫不如馬家屯周邊的田地敞亮、順氣兒。昨天在特區奔走了大半天,走了不少路,透過車窗老馬看了好些景象。一路上除了樓房還是樓房,頂多路邊的花草算些愉悅雙眼的調劑物,除此之外沒什麼好看的。他困惑為何現在的人們一茬接一茬地往城裏奔。他自個琢磨了許久,想不通。

一早仔仔先出了門,桂英喂着漾漾吃粥,致遠已經準備好了,攙着老馬也出了門。這一出去又是大半天。

港大的骨科醫生是個經驗豐富的中年人,他看了片子,聽了致遠的一大番話,最後給出了他們保守治療的意見。老馬坐在輪椅上,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

回來后在小區樓下吃了午飯,到家已經一點多了。致遠累得喘氣,午睡睡了兩個多鐘頭。後半天老馬抬高腳坐着,只覺將軍肚裏窩火得很,不如躺在床上。躺在床上一翻身,這一天又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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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的末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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