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物降一物
“哥,長孫他……”長孫霽瑞的狀況遲遲不見好轉,律方又尚未歸來,穆雲泠雖着急卻又無計可施。
“莫急,律方已經去喊人了。”穆雲深安撫她,然而實際上他自己心裏也是沒底的。雖然長孫霽瑞不像王異塵那樣體弱,但絕對說不上身強體壯。
許忱已經恢復了些體力,劉山也回過神來。許忱恢復后立刻也回去城中喊人,劉山則是因着受涼和受驚直接回了家,但也說會叫人來幫忙。長孫霽瑞面色青白,躺在地上,像是件沒有生命的瓷器。
“季天,你抱着他,”眼下別無他法,穆雲深對魏季天道,“或許能讓他緩和些。”
魏季天二話不說立刻照做,長孫霽瑞身上十分寒涼,凍得魏季天也跟着發抖。然而或許是魏季天渾身上下亦是濕透的,並不溫暖,長孫霽瑞反而面色更差了些。
“罷了,我來。”穆雲深嘆息一聲,將人接過來。
“要不我……”穆雲泠欲言又止。
“不行,”穆雲深瞪了她一眼,“你真當自己不是個姑娘家?”
穆雲泠蔫了下去。
律方很快便領着人回來了,長孫霽瑞的暗衛重易也在來人之中。這個向來糾結不定的暗衛這次倒是果斷利落,用帶來的厚衣物捲起長孫霽瑞,將人背回去了。穆雲泠跟着重易一道離開,穆雲深額上青筋跳了兩下,最終並沒有說什麼。
重易將長孫霽瑞接走後,魏季天如釋重負般站起身,身上隨着他的動作掉下些細碎的冰渣。
“你也快些回去吧,”穆雲深對他說,“剩下的事我來解決。”
“不行,”魏季天難得多了些想法,“剛才那個小孩兒我看到了,是個烏般人,我怕你應付不來。”
穆雲深知他是好意,然而這樣被看輕還是讓他哭笑不得:“她還能吃了我不成?你放心。”
“你不了解烏般人,”魏季天堅持,“我保護你。”
“真的不必……”穆雲深不知道魏季天今天吃錯了什麼葯,雖然說這傢伙的一根筋和執拗他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然而今天這事格外莫名其妙。正在二人僵持時,先前那叫夜梟的人回來了,手裏還拎着一個被抓住的老鼠般不停掙扎扭動的紅衣小孩。
“主子。”夜梟拎着那小孩,一臉冷漠地向穆雲深復命。
小孩兒掙扎得累了,被他揪住后衣領,索性就在半空中晃蕩。
魏季天神色複雜地看着,一時拿不準到底該保護弱小還是該為了家國大業就當沒看見。
好在穆雲深沒有讓他糾結太久。
“你這是做什麼,嚇到她。”穆雲深覺得眼前這一幕“欺凌弱小”多少有些沒眼看,他知道這個暗衛腦子缺根筋,曾經還把一個想要送他香囊的姑娘一腳踢開數尺,但沒想到這人對小孩子也是毫無憐憫顧及。不過這孩子也不一般,被人這樣拎過來居然不哭不鬧。
夜梟聽命放下小孩。小孩一落地便想逃跑,又被夜梟一伸手拽了回來。
“你別跑,”穆雲深盡量使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儘管方才發生的事讓他懷疑並不需要這樣對這個孩子說話,“你剛才要做什麼,誰讓你來的?”
那孩子眨了眨眼,那雙大眼睛黑曜石一般。穆雲深心裏忽然升起一種罪惡感,彷彿自己在欺負一個懵懂孩童。
實際上,這確實就是事實。
“姐姐讓我把他扔了,”孩子指向地上躺着的崔道聞,“因為他偷看姐姐。”
穆雲深黑着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崔道聞。原來是自作孽。
“小孩兒,”魏季天對待他眼中的弱小一貫和善,今日卻難得對着這孩子板起臉,活似天王像,“把解藥交出來。”
什麼解藥?在場幾人紛紛看向魏季天。
“剛才那黑煙,是你們烏般的毒吧,”魏季天看着那孩子,“解毒的東西,給我。”
律方大驚,忙上下摸索着查看自己有哪裏不適。結果是,他哪裏都好好的。
“那是迷煙,”小孩說,“這叔叔沒暈倒就沒事。”
律方被這一聲“叔叔”砸得昏天黑地。他雖然比穆雲深幾人年長些,然而實際上不過與魏季天同齡,他自認為自己怎麼也當不上這個“叔叔”。遺憾的是在場幾人只有他與那黑煙親密接觸過。
“真的?”魏季天眯起眼睛。
小孩乖巧地點點頭,抬起胳膊拽住自己袖口:“真的,你看,只是普通的迷煙……”就在魏季天探頭去看時,那小孩冷不丁手臂一抖,一股濃郁還帶着惡臭的黑霧從袖口噴薄而出,“——這個才是毒霧。”
夜梟幾乎在那孩子袖口抖動的同時就鬆開手猛地掩住口鼻、拉住穆雲深後退數步,而過於耿直又沒什麼腦子的魏季天很不幸地中招了。
就在幾人躲避那團黑色的的毒霧時,那孩子又老鼠一般要逃竄離開。
“唔——”目睹了一切的律方掩住口鼻想要上前抓住那孩子,然而就在已經觸碰到那孩子的衣角時,那孩子忽然一回頭,揚起手又要甩出什麼。已經吃了兩次虧的律方本能地後退,就這樣錯失了時機。
待到毒霧散去,穆雲深看到魏季天半跪在地上,似乎極為痛苦地掩着面。
“季天!”穆雲深趕緊過去,“怎麼樣,可有大礙?”
魏季天抬起一隻手表示自己沒事,然而另一隻手始終遮在臉上。穆雲深想讓他將手拿開好察看傷勢,被魏季天拒絕了。
“沒事,”魏季天先前怎麼勸都不離開,這會兒倒是走得痛快,“回去讓醫師瞧瞧,沒什麼大不了。”
“你……”穆雲深被他給氣笑了。這說來算是魏季天自己招惹的禍,忽然要什麼解藥,還傻兮兮地湊上去着人家的道,如今又不要人幫他,真不知道這人的腦袋是不是被他那桿紅纓槍給捅壞了。
“北疆也有不少烏般人,”魏季天以為穆雲深是放心不下,“我家的醫師從前是軍醫,烏般人的毒他解過上百次,你放心。”說完便硬撐着要往城內去,但腳步明顯踉蹌。
“律方,送他回去。”穆雲深扶額,心道這人果然還是一直傻着好,多個心眼兒就要把自己玩兒死。
“主子,”律方上前想要攙扶魏季天,但被魏季天拒絕了,於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回頭問了一件他更在意的事,“屬下真沒中毒?”
穆雲深想着自己在清暢軒呆了許久,早就明白了智障是會傳染的,於是心平氣和道:“你讓魏將軍家的醫師看看,萬一中毒就一道治了,若是治不了便回來,我給你埋了。”
“那主子記得給屬下燒個女人,”律方極為認真道,“屬下這輩子都是光棍兒,死後怎麼也得要個人陪着。”
穆雲深險些想把他扔到河裏去清醒清醒。
律方和魏季天離開后,穆雲深嘆息一聲,又回頭來看地上這個令他頭疼萬分的人。
崔道聞。這傢伙也有今天。
不過今日這事想來頗為蹊蹺,先是書院最兢兢業業的張夫子莫名告了假,然後是劉山非要將眾人一個不落地帶到城南湖,接着便是那烏般孩子行兇未遂,再到眼下他們這群人可以說得上……全軍覆沒。這一切都巧合到無厘頭,甚至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個荒誕不經的夢。
而唯一或許能將這一切串聯起來的人……穆雲深看向崔道聞的目光幽深起來。
“主子,這人好像被下了葯,”夜梟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崔道聞不知為何冷漠的臉上似乎有一絲嫌棄,“若是沒有解藥,怕是醒不過來。”
話音剛落,地上一直了無聲息的崔道聞忽然動了動,只是其微弱程度讓穆雲深和夜梟懷疑是風太大將他這灘爛泥吹動了。二人看了看他,然後又同時看向對方,這才確認不是幻覺。
“你覺得他醒過來會跑嗎?”穆雲深摸着下巴,認真思索道。
“屬下認為,”夜梟揚起手,“先下手為強。”
“萬一這一次把他打昏,”穆雲深糾結道,“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夜梟放下手:“有理。”
躺在地上的崔道聞是被一陣冷得刺骨的風吹醒的。初醒時頭腦尚不清晰,視線也十分朦朧,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會是八面樓的房梁、聽到的會是小掌柜喊他洗碗的魔音,結果在一片灰白的飄雪蒼穹下聽到了兩個人在討論要不要給自己補一掌。
於是他詐屍般猛地從地上彈起。
“他醒了。”一個略耳熟的聲音響起。
“屬下這就按住他。”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迅速靠近。
等崔道聞再度回神時,發現自己的臉皮正在與雪地親密接觸並不斷摩擦。
“啊啊啊啊啊啊——”崔道聞張嘴要喊,差點吃了一嘴雪,“好漢饒命——”
穆雲深稀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崔道聞自詡比孫安錦一干人年長又歷經滄桑,因而面對他們時總是高高在上的長輩模樣,這般沒節操的表現穆雲深還是頭一次瞧見。
這一聲“好漢”夜梟似乎非常受用,立刻停止了對崔道聞的“壓迫”。
崔道聞終於被放開,翻身坐起,正對上穆雲深饒有興緻的表情。
“你要幹嘛?”崔道聞臉黑了。
穆雲深盯了他一會兒,問:“你不記得自己為何在這兒了?”
崔道聞方才醒來,被穆雲深這樣一問,才想起該是發生了什麼才讓自己在這冰天雪地的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於是閉目仔細回想。
一抹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腦海。崔道聞一個激靈,又一次從地上彈起。
“捲簾樓!”崔道聞猛地看向穆雲深,那架勢似乎要衝上來抓住他講話,“小心捲簾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