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涼州行（76）

一時間，二人各自沉默，這是他們來這隴西的目的，卻也是最為兇險的任務。

沒有支援，沒有幫手，只有你我互相扶持。

可在這濃重的擔慮中，他們還能在對視中露出一絲笑意，那是心有靈犀的知己感覺，那是義之所在不惜身的無畏精神。

王異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司馬睿那好看的尨眉不自覺的挑了挑，隨後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次隴西之行雖然兇險，卻是值得我們來上一遭。”

王異微微一笑，道：“和你想的一樣，那麼……你又決定獨自去探那楊家人所在之地嗎？”

司馬睿聞之一愣，隨即又不好意思的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了解我……”

王異笑道：“沒想到吧……可這次你不許再丟下我一個人去闖，我雖然沒有你那般本事，但還有幾手防身的技藝，也許能夠幫得上你。”

司馬睿知道王異這女子外冷內熱，脾性剛毅尤勝男子，而且還有上一次的前車之鑒，所以他便絕了勸說的念頭，點頭言道：“行，這次我們並肩齊上，我就不信還擺平不了幾個小毛賊。”

王異聽司馬睿將楊家人當做小毛賊，那是故意為了安穩她的心思，其中的關切不必多言，令其心裏暖暖的很是受用，笑道：“那麼司馬大將軍，你準備怎麼做呢？”

司馬睿聽她調笑，忽得也起了頑皮之意，笑道：“要麼，咱們把各自的主意寫下，看看可否一樣？”

王異面色不知覺的紅上一紅，隨即點頭笑道：“好，就這麼辦。”

二人因一時找不到筆墨，所以就地取材沾了些酒水在案桌上寫下，隨後再用手掌蓋住。

等司馬睿數了三個數字后，他們同時掀開了手掌，卻是瞧着對方同聲而笑，原來二人都寫了“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是當年班超投筆從戎平定西域三十六國時，在那鄯善國鼓動部下行事所喊的口號，後來他以三十餘人當機立斷的殺盡匈奴使團，不知鼓舞了多少有志之士，成就了一段傳奇。

今日情形百倍兇險於前，若想要破壞牛輔跟楊家的勾當，現下看來只能使得雷霆一擊，說不得要將這些人斬盡殺絕，來給牛輔敲山震虎。

可見二人已顧不了這麼多了，畢竟縱觀古往今來，凡是成大事者，多是大膽妄為，殺伐果決之輩。

只聽王異笑道：“司馬大將軍，這可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以後可不能責怪我說‘草芥人命’哦。”

司馬睿嘆道：“事已危急，牛輔跟楊家只怕已跟羌胡人暗通曲款，若再不行雷霆手段豈能成事，我也不是迂腐之人，這點輕重還是知道的。”

王異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良久方道：“司馬將軍，你似乎有些變了。”

司馬睿一時聽不明白，不由得脫口而出問道：“什麼？”

王異捋了捋青絲，似乎有些害羞，又有些欣喜，緩緩說道：“以前跟你相處，始終覺得你對人對事都太過仁慈，雖說這一點在這個世道是難能可貴的，但卻少了一份剛毅果斷，就好像你是生活在桃花源里一般，總讓人覺得虛幻的不放心。”

司馬睿沒想到在王異的印象中，以前的自己竟是這樣的，不由得啞然失笑，可仔細一想，卻又反駁不了。

王異稍稍收斂笑意，道：“軍旅之中慈不掌兵，行事之間切忌遲疑，而你現在為了涼州，為了漢家，卻能拋開以往固有的執念，所以我才說你變了……”

司馬睿聞聽過後，神情不由得微微有些凝重，隨即嘆道：“為了涼州百姓，為了漢家大計，如果我變了，就讓我變了吧，那些罪孽也由我一個人承擔。”

王異上前幾步，大膽的抓起司馬睿的手，溫柔的笑道：“不會的，如果這樣都是罪孽，就讓我跟你一起承擔，哪怕最後是要粉身碎骨，我也不怕的……”

司馬睿看着溫柔中帶着剛強的王異，心頭百感交集，雖有千言萬語卻一時難以宣之於口。

然而這話聽在他的耳里，總能有透着那麼一些情啊，愛的，也許並不是他在自作多情，而是這些日子裏的連番經歷，終是讓他們之間生出了難以言喻的情愫。

可他不敢也不能在這關鍵時候想着這些，便抽回了自己的大手，不好意思極了的摸了摸鼻尖，笑道：“還有幾個時辰的時間才到夜間，咱們趁此機會好好休息，等會少不了一場生死之戰，可出不得任何的紕漏。”

王異瞧着面色尷尬卻又含着笑的司馬睿，知他心裏雖然橫着一個人，但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自己的影子，所以這便就夠了，也不要多去強求什麼，畢竟眼前這個男子跟芸芸眾生相比，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她微笑着收起了之前吐露的那份情愫，神態自若的應聲道：“其實我早已有了計量，就是怕咱們以正義自詡的司馬大將軍不同意。”

司馬睿驚道：“什麼辦法？”

只見王異從自己的包裹中摸索一陣后，取出了一個手指大小的木罐子，笑意盡去，面上一冷已寒聲道：“這是鴆淚，是眼下對付他們最好也省力的辦法，就看司馬將軍你要不要用了？”

這鴆淚取自鴆類中的極品紅冠鴆，因提取極為困難，所以一般人家都不配擁有，多是那些皇親國戚才能分得一二，而賜死的對象自然也是非富即貴。

此毒極為狠辣，只需眼淚一般份量就足以使得百名壯漢死於非命，但同時因為此舉有傷天理，故而不到最後關頭實不願用上這等手段。

果然，司馬睿雖是對這些叛國之徒動了殺意，但他對用毒之道素來排斥，想了想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表示否決。

王異見狀一急，道：“敵眾我寡，若是硬拼只怕不妙，誰知道那裏頭藏着多少高手，你如今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復，不如再考慮一下，好嗎？”

“就算是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