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記 四

1984年4月30日陰星期二

復活節的假期很無聊。今天考試成績出來了，工程力學、結構力學、氣體動力學、機械設計和製造基礎、電工和電子技術這些基礎課程剛剛過80分，數學才60多分，這樣的成績怎麼辦？面對數學腦子裏就是一團糟，千萬不要留級，今年放假要補課了。

1984年5月1日晴星期三

今天起風了，天氣難得的晴朗了，太累了，今天出去逛街吧，就在南肯星頓校區里，就去一上午，下午繼續挑戰數學，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學得好。

張婉婷的公寓距離南肯星頓校區並不遠，步行也就半個小時的樣子，南肯星頓校區著名的女王塔還沒有去過呢。

一件米黃的風衣，修身白色薄毛衫，米黃色長褲，挎着一個紅色的帆布小包，張婉婷走在了校院的街區。校院的小徑兩邊蔥鬱的喬木，綠草如茵，遠的近得，到處是紅色的古堡建築，一個又又一個的金色、綠色的穹頂、一座又一座的拱形的門，校院內遠處，近處幾個行人匆匆而過，在春日和煦陽光下，一切都好象在夢中。這裏沒有新鄉村裡低矮的土坯茅草屋，也沒有京城龐大的、灰色的、喧囂的自行車流。這裏的一切讓人迷醉，她突然有一種不顧一切留下來的衝動，可留下來又怎麼樣，這裏沒有愛人、沒有國家，永遠象浮萍一樣的漂泊嗎？想着，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遠處的女王塔高聳入雲，在春日的陽光下綠色的銅質穹頂顯得光彩奪目，波蘭石的塔身，厚重莊嚴的氣息撲面而來。順着窄窄的324級螺旋階梯緩緩而上，陽光下倫敦的景色盡收眼底。寬闊的泰吾士河波光粼粼，河面上遊船緩緩移動，後面拖出一道寬寬的流水線，大英博物館、南肯辛宮、阿爾伯特音樂廳，海德公園清晰可辨。這樣的美景，要是二和也在就好了，可是二和從來就對出國不以為然，想到這不由的有些怨懟。

中午就在附近的餐廳，一份軟炸鱈魚、一份桔子醬，一份切了片的全麥麵包，一杯黑咖啡。除了咖啡，一切都和美味相距甚遠，不過時間久了也就適應了。但是永遠也難以適應的是那種孤獨感！

順着原路享受着午後的陽光，她走進向公寓。一陣壓抑的貓叫一樣的呻吟和喘息聲從屋裏傳了出來，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聲音，她轉身走向了校園，想起了二和的溫存，想起瞭望兒山小屋的鬱郁風情，不由得緊了緊修長的雙腿。這個該死的仙蒂，還有那個山下純子每天晚上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去，凌晨才回來。

看來必須要換單人公寓了。帝國理工學院的單人公寓價格很高，因而可選擇的範圍很大，在校院裏的要貴一些，遠處要便宜一些，但是只要你有足夠的英磅校園內的中介會為你服務的很貼心。現在張婉婷看的是一套12平米左右的公寓，但是需要使用公用衛生間，4到5個人的公共廚房，每周45磅，更大一些的15平米左右，獨立衛生間，獨立廚房但是每周55磅，想起剛才公寓的尷尬，算算現在的手頭的美元，12000也就是差不多9600磅，每月二和按時匯到的500美元，再加上50磅的留學補助，如果以後成績趕上來，能夠成了安得森教授的助教每月還有100磅，這樣下來還有盈餘。一咬牙租了一個55磅的單人公寓，這樣每年交房租就要2900磅，自己粗粗算了一下這大約就是37000RMB了。這麼多錢，老家的房子可以翻蓋十遍了，二和要倒騰多少瓶瓶罐罐才能賺來，想到這裏又是一陣心疼。

李和看到這裏也是一陣心疼，這傻娘們，1984年自己家裏的現金都200多萬了。

1984年6月26日晴星期三

搬家快兩個月了，心情好了很多，不用擔心公寓裏的其他人了，每天可以有放暑假前期末考試爭取拿到5個A。暑假還要補習數學，否則要留級怎麼辦，怎麼辦！

………………

1984年8月6日雨星期一

今天放假了，課程只拿了，四個A，數學略有提高終於上了70。只有一個月時間，要努力，再努力！

……………….

1984年10月13日晴星期六

今天大使館組織了在倫敦的留學生觀看了今年的國慶大閱兵。我被深深的震撼了，人民解放軍英武豪邁的軍容，剛強果決的劈刺，坦克、火炮組成的鋼鐵洪流滾滾駛來，那種凜冽的殺機隔着屏幕也能感覺到！看到東風5導彈的時候忍不住激動的流下淚來，這是大國重器，這是共和國和平支柱！可是從屏幕里我還能看到我們技術的落後，蘇聯的SS－18，美國的民兵3都是可以安裝十個分導彈頭的，我們還做不到！

二和這些你看到了嗎？想着你來信的樣子真是生氣，我一點也看不到你的上進，現在國家在改革，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積極的努力，為什麼就是看不到你的進步？你能考上京大已經證明了你的優秀，可你有也再優秀的天資也經不起肆意的揮霍，再也幾個月我出國就滿三年了。只有出國了才知道國家有多麼落後，才知道追趕的步伐有多急迫！三年來不知道你做出了什麼成績，有什麼心得？我是你的愛人，你的妻子，不管我走多遠，走多高，在我前面為我遮風擋雨的那個人永遠是你！可是，二和你為什麼就沒有一點積極進步的樣子讓我看到！二和，加快你的步伐吧，現在我能等你，可是你一直懶下去，一直在混日子，以後怎麼辦？分開三年了，我們有多少個三年可以浪費？

二和每次你的來信我都會認真的讀幾遍，可以說除了我們的悄悄話，你的來信基本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

我在回信中不想讓你為我操心，不想和你說這樣那樣的話，只是說一些生活的雜事，這是我在等你，等你，向我說你的理想，等你說，將來你對我們生活的規劃！可是現在我還沒有看到，將來我們莫非就這樣稀里糊塗的活着、稀里糊塗的結婚、稀里糊塗的生孩子，稀里糊塗的混一輩子嗎？就中國而言我們已經是站在最前沿的知識分子之一了，我們為自己，為國家有些東西必須擔起來。

二和，我還是那個望兒山小屋裏為你洗衣做飯、鋪床疊被的張婉婷，還是那個與你生活了兩年多的媳婦，我從小就忐忑不安的活着，多麼盼望能在爹娘的懷抱里靠一靠，可是從來就沒有，在爹娘的眼裏我從小就是個賠錢貨。直到那一年的冬天遇到你，你疼我，愛我、憐我、寵我，供我上學，這我都知道，可是你這麼不努力，我怕失去你啊！我就是不想走在前面、我就是想靠在你的肩上，我就是想躲在你的身後，李二和，你知不知道？

“二和，婉婷妹子原來心裏這麼苦。一個人在國外漂泊那麼些年，連個說話的沒有”何芳嘆了一口氣說道

李和看着日記本上張婉婷淚痕，心裏一陣陣悔恨，什麼都不必說了，什麼都不想說了，說什麼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