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了斷
兩天後,簡森被帝國理工學院解聘,同時送達大使館的還有簡森的道歉信。校董托馬斯先生親自打電話過來表示了遺憾。這場小小的風波以中方的全勝告終,冀大使對張婉婷的忍不住的欣賞,想起與陳大使離任交接時的談話,“張婉婷同志是個好苗子,對這個同志要留心一下啊,三年前的入學言講讓人映像深刻,這幾年學習相當刻苦,從將將及格,到現在的名列前茅,這在精英薈萃的帝國理工非常了不起,並且在最後一年還成了安得森教授的助理。”
1987年12月2日,張婉婷畢業了,她拿了一個木箱,一個大大的手提包,上了大使館的車,車子緩緩開動,她回頭看了一眼那紅色的穹頂建築,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四年了,這裏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承載了她太多的記憶,春夏的蔥鬱的綠色、冬日的皚皚白雪,慈祥嚴謹的安得森教授,這裏的一切都值得她一生回憶。
大使館的小會議室,冀大使、王天成,張武官,坐在會議桌的對面,張婉婷只對科技參贊王天成比較熟悉。
和張武官、冀大使不過是第二次見面。
冀大使:婉婷同志,這就畢業了。咱們外交部,又補充了新鮮血液,非常歡迎加入外交部這個團隊,如果沒有意外,半年後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明天就要回國了,回去辦理入職手續,相關部門的培訓,半年很快就過去了。另外回去,抓緊時間回老家看看。最好和男朋友把事辦了,年齡到了,不能因為工作把終身大事耽誤了,咱們外交人員長年駐外,一定要安撫好家裏。”
張婉婷心中黯然“我會安排好的,一定不耽誤工作,謝謝大使關心”
王天成“婉婷同志,七機部,現在是航空航天部了,是娘家,這個不能忘了,回去辦個手續,其它,部里會有交待”
“知道了,謝謝王參贊”張婉婷
張武官“張婉婷同志,你知道我們武官是哪個單位派出的嗎?今天我就告訴你,所有的駐參武官都由總參派出,你這次回去還要去總參辦一下手續,以後我們就是戰友了”
“啊,知道了”張婉婷實在有些吃驚,心中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吃驚!
冀大使“兩位,還有什麼交待的,沒有的話就這樣吧,婉婷同志來一下我辦公室”
張婉婷隨着冀大使來到辦公室,辦公室的沙發上坐着一個慈祥的中年婦女。見到冀大使和張婉婷進來,站起身笑着道“這是婉婷同志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冀大使說道“婉婷同志,這是我愛人,你喊汪阿姨就好。這下你回去,首先要解決住的問題,正好我們在部里家屬院還有一處屋子,反正也是空着,你先住着,一會汪阿姨給你鑰匙”
汪阿姨“現在國內房子緊張的不得了,部里的單身宿舍條件也不好。這次回去順便幫我看看房子,分配宿舍還要幾天。”
“謝謝,汪阿姨,這可解決了大問題”張婉婷真心的感激,她能感覺到冀大使對她的關照。
張婉婷轉身出了辦公室,她還要收拾明天的行裝。
辦公室里,汪阿姨“婉婷不是有男朋友嗎,怎麼會沒有住的地方”
冀大使“也許女孩子家臉皮薄吧,這個婉婷是個好苗子,值得培養,假以時日成就不比昔日的外交五朵金花差!”
在大使館的房間裏張婉婷打開那個黑色的木箱,一本一本的檢查着自己的實驗資料,這是最寶貴的東西,這是兩年來她的心血。自從兩年前進入實驗室,每次實驗后的數據都會在自己的公寓裏做好記錄,這也是她立志回國意義。再翻開是一本一本的日記,這記錄了她幾年來的生活點滴,她看着日記里與二和的心聲,眼淚悄悄的湧出了眼眶,終於要結束了嗎,終於不再見他了嗎?
在一個千萬人的大城市裏,一個人要相遇另一個人有多難,但是8年前,在那個萬物寂滅的冬天,他們相遇了,他們一樣的衣着寒酸,他們一樣的充滿理想。在那個青春被貧困與卑微囚禁的年月里,他們別無所求,她愛着他,他寵着她。在那個望兒山的小屋子裏,她覺着他是她的依靠,她再也不用忐忑不安的活着了,她再也不用面對爹娘兄弟的冷眼了,她終於掙脫了羈絆她20年的那個家了。他的自信、他的快樂,他的貧嘴,她都刻在心裏。他讓她知道了被寵着,被愛着,被抱在懷裏的幸福,他在她身上恣意的索取,她恣意的享受着他的索取。她覺着他就是她託付一輩子的人。想到這裏張婉婷的淚水噴涌而出,真的不見他嗎,真的相忘於江湖嗎?走一步,看一步吧!
1987年12月3日20:25分,一架華夏國航的飛機騰空而起,透過舷窗,夜色中璀璨迷離的夜倫敦逐漸遠去。張婉婷閉上眼睛,她想睡一會,這幾天她很疲倦,京城有太多她期待的東西,有她的理想,事業,也有她的傷心和失望,她不敢面對,她想讓時間把記憶一點一點抹去,但是她又知道,這是個奢望。或許這樣的事情應該讓他來解決,好也罷,歹也罷。也許他還是那個積極奮進的人,只不過距離遠了看不清吧,這樣他們還和以前一樣。她心裏這樣安慰自己,漸漸睡著了。
回來已經十多天了,外交部的手續已經辦完,宿舍還沒有分下來,如果沒有冀大使的關照,住宿也成了問題,不過想想國家現在的困難,也無可奈何。
航空航天部,人事司。王司長,“張婉婷同志,你的資料,部里已經看了,很不錯,你正是國家急需要的人才。另外你的學習筆記已經交到第一研究所了,很有價值,這是文件接收清單,你看看沒問題就簽個字。昨天部里已經定了,在部里你的檔案先掛在第一所。第一研究所會聯繫你。至於生活,後勤安排,外交部管了,咱們這面就不管了。這個情況,請婉婷同志見諒啊,這主要是考慮到外交部那裏的條件要好的多。”
“謝謝,王司長”張婉婷
張婉婷回到外交部,再次站在了辦公大樓前打量着這棟大樓,巨大的半圓形大樓,高高聳立的旗杆,樓前金色的國微,與飄揚的紅旗無不顯示着這裏的莊嚴和不凡,站在這個大樓下,人顯得那樣的渺小。這是她工作的地方,這是她事業起步的地方。想着這些,心裏的那個影子不覺也淡了許多,但是那種心裏被掏空,沒着落的感覺又升了起來,走起路來雙腿也覺着軟綿綿的。
景山前街20號,老京城人俗稱三座門,建國以來一直以來都是軍委辦公廳的所在地。後世因為三座門地勢狹小已經越來越不適應軍委發展的需要了,98年才在復興路7號,軍事博物館東面新建了,現在的八一大樓,也就是軍委和國防部的所在地。
景山前街20號,一所古色古香但略顯狹小的辦公室內,曾經的熊武官,和藹的說道:婉婷同志,我們又見面了,你在國外的表現,我們的同志都說了,你做的很好。對有些事情的處理,反應迅速、處理得當,咱們都曾經是駐外人員,國家不夠強大,我們做事就會有很多顧慮。既怕維護國家尊嚴不得力,又怕採取措施過當給國家惹來不必要的糾紛。所以說,你在倫敦這個事做得不錯。”
“謝謝,熊武官,不,謝謝首長表揚。”張婉婷的確有些緊張
“坐,坐下說,婉婷同志你是學成歸來的專業技術人員,按說你應該在航天第一研究所才能發揮特長,但是你的表現非常出色啊,所以就折衷一下吧。由我提議,決定我部招你入伍,級別正營。你的主要工作就是航天配合第一研究所,翻譯一些國外公開的專業資料,這個你去了倫敦有帝國理工學院做依託也比較方便,另外還要關注一下流落到英國的蘇聯南方設計局的科技人員,在烏克蘭的南方設計局是幹什麼的,你是專業人員,你可能比我還知道的多,具體工作會有同志配合你的。還有一個好消息,今年下半年要恢復軍銜制了,再見面你就是少校軍官了。”
今天的信息量實在有些大,晚上回到外交部家屬院,依然有些暈暈的,興奮的有點睡不着覺,為國家報效的責任感越發的強烈起來。其它事先放放吧,反正還有好幾月才要走的。
好幾個地方的培訓,不知不覺時間就這樣過了幾個月了,她還有一個月就要去英國了,還是去見他吧,從此天各一方,願他安好吧!
按着信封上地址,來到李和的住處,李和的大門一連幾天都是閉着。她怕看到裏面有女人出來,她還是想着她和他是不是還有些希望,她又希望裏面有女人出來,這樣好讓自已安心,就這樣矛盾糾結的在李和院子外面躊躇了幾天,終於忍不住了她要問個明白。她知道了,他在等她,他又丟了工作,一個人怎麼可以自我放逐到這個地步,怎麼可以不長進到這個地步!心裏想着這些,那種被等他等待的心喜又淡了,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那個晚上她看到他了,就在外交部的門口,他還是那樣愛着她,一起兩年多,他愛不愛她,她一個眼神就會看的明白。京城的傍晚依舊悶熱,夕陽的照射下,外交部的半園形大樓,金光閃閃。他穿着塑料拖鞋,拐着一條腿,近乎光頭的板寸,大褲衩子,一件半新不舊的白襯衣汗水粘在身上,旁邊一輛破麵包車。她看着他這個樣子,有些心疼,又有些羞惱,李二和你怎麼可以這個樣子,你怎麼可以墮落成這個樣子。她很想說,我們走不到一起了,但是實在說不出口了。
她決定去找他,說個明白不用彼此再牽挂了。她到了李和家,李和慌亂的搶話,她還是說不出口,雖然她知道,他和她沒有了未來,可是看着他慌亂的樣子就是說不出口。算了還是讓老趙傳話吧!她坐在家屬院的床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萬千人中找一個相愛的人難,可是愛了,再說分手,又何償容易!
一個雨中傍晚他來了,他等她下班,等着她回家,她知道怎麼樣做才能讓他絕望!他墮落了,他徹頭徹尾的成了一個沒有追求的暴發戶,他夢想着投資東南亞,他甚至滿口胡話的說他有幾十億美元,聽着這些話她的心已經死了。但是她知道,他是驕傲的,他永遠有一顆驕傲的心。她輾轉十幾天賣了那個掛在脖子上幾年的玉彌勒,加上李和這些年給她剩餘的錢,差不多了,他可以死心了吧!
又是一個雨夜,外交部的家屬院。她對他說:
“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希望大家能多一些理智,即使我答應了,大家勉強在一起,能有什麼意義?我不開心你也不會開心的”
“我們開始的錯誤就在於把憐憫和感激當做了愛情,當做了婚姻。你能醒醒嗎?”
“二和,真的愛我,請放手”
他走了,因為他有一顆驕傲的心。她看着他身體一抖一抖的茫然的出了門。她軟軟的靠在床上,她的心也被掏空了,從此他再也不會牽挂她了,再也沒有人喊她媳婦了,再也沒人慌亂的等她回家了,再也沒有人那樣虔誠的愛着她了,他的懷裏會躺着別的女人,他會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他就是個沒長大,任性驕傲的孩子!她甚至想衝到雨中再抓住他,她甚至能想到他臉上開心的笑!沒有了她,她知道他是怎樣錐心裂骨的痛。
她的青春,她的愛,她終於親手扼殺了。她真的已經不愛了嗎,真的只有感激了嗎?她只是知道怎樣拒絕他罷了!窗外的雨越發的大了,張婉婷捂着嘴號啕大哭,她是個果決的人,可是現在肝腸寸斷的痛讓她開始疑惑這到底是對還是錯?”
兩人終於沒走到一起,在那個貧困卑微的年代,他們牽起了手。在這個浮華明滅的年代,她鬆開了手。從那個萬物寂滅而又風情鬱郁的冬天開始,他們人生的交集只有兩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