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流合污

第66章 同流合污

前堂。

薛志遠一身銀甲,似乎剛從防衛司過來,肩頭的甲片被微雨浸潤,閃閃發光。

他的體型魁梧,眉間有陽剛之氣,即便過了不惑之年,渾身的氣韻依舊非常人所能及。便是無事立在檐下,也習慣性地握着腰間的劍柄,背脊筆直,氣勢迫人。

“文濯。”未等人走到近前,薛志遠便已經察覺到身側的動靜。

陸文濯快步走上前,按照禮制行禮。然而不等他頷首,薛志遠便托住他的手腕:“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如今更是親上加親,無需這般客氣。”

微微點頭,陸文濯吩咐身後的景吉:“去臨月閣叫若蘭來一趟。”

“不用。”薛志遠打斷他的話聲:“我不找若蘭。”

不找若蘭,只能是找他的。陸文濯轉過頭示意景吉出去,又引他坐到茶桌邊,煮了一壺清茶,這才明知故問道:“不知舅舅此來何事?”

“昨日太子收了一名琴師,還將其接入東宮。”薛志遠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他:“此事你可知道?”

“太子喜音律,收一兩位樂人,並不奇怪。”撥動着茶具,陸文濯聲音清淡。

掃了一眼冒着熱氣的茶壺,薛志遠冷不防地道:“但這位琴師,正是你和若蘭提過的那位奇才。”

“丞相府的仰止?”陸文濯倒着茶水,眉頭似有若無的皺了皺。

“正是。聽說太子昨日去丞相府的時候,恰逢這位琴師坐在亭中彈奏,荷風簌簌,樂聲裊裊,似天人忽臨凡間,令太子當即驚在原地,許久都未晃過神來。”

恰逢?哪有這般恰巧的事情。

自薛若蘭將仰止的事情告訴國公府後,薛志遠便覺得有機可乘,畢竟太子之前也有過一個樂人,並且因為樂人被聖上處死,悲痛了許久。如今琴師的出現,無疑是設計太子的好機會。

而他只要把計劃知會丞相府,那麼設計仰止在那個時間彈奏樂曲便很容易了。然後以仰止的容貌和琴藝,令太子上鉤,亦不是件難事。

見陸文濯未有言語,薛志遠繼續道:“回神之後,太子當即將琴師請回了東宮。甚至讓琴師與他一同乘坐步輦,到了東宮,又不顧眾人阻攔,將其安置在承恩殿,招致了宮中諫官的諸多不滿,甚至有諫官告到我這裏來。”

承恩殿,原是給太子妃預留的宮殿。裝飾華貴,僅次於太子的寢殿,如今卻給了一位琴師。也難怪眾人不滿,這種挑戰宮規禮制,將皇家顏面踩在腳底下碾壓的奇事,自本朝伊始,還從未有過。

更何況,做這事的人,還不是一般的皇子,而是將來可能要繼承大統的皇太子。說不滿都是輕的,那些老臣怕是肺都要氣炸了。

而薛志遠和他說這些,無非是想看看他對儲君的態度,眼下聖上的身體一日不如

“此事如何發展,聖上自有決斷。”陸文濯微笑,將茶盞放到薛志遠面前。

似乎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薛志遠不易察覺的繃緊了下頜,但這種情緒存在的十分短暫,旋即便隱沒下去。只是端起茶盞笑了笑:“這茶湯色甚佳,不知過些年月,我還能否閑坐在這裏,與你品上一盞新茶。”

“舅舅乃福壽之人,自然有這樣一天。”陸文濯端起茶盞輕嗅。

薛志遠朗聲笑道:“我已經老了,福不福壽,又能如何。只盼江山太平,佑你們這些後輩便好。”

江山太平?陸文濯垂下眼睛,勾了勾唇角,沒有做聲。

見他無動於衷,薛志遠收斂了笑意,捏着茶盞的手微微用力,聲音也陰沉下來:“文濯,你我都是效忠社稷的人,正本清源的道理,你該比我更懂才是。若是身處污濁無所作為,恐怕只能餘下腐爛的命數了。”

這話里的威壓,已經十分明顯。若是他繼續對儲君之事不聞不問,薛家就要考慮把他這個同流合污的“腐爛”東西一併清理了。

陸文濯緩緩放下茶盞,恭謹地頷首,再抬頭時,面上已經帶上一個微笑:“但憑舅舅引路。”

……

斷斷續續,下了一夜的雨。

天亮的時候,已經放晴。睡了這些天,白子蘇終於憋不住了,特別是昨天和陸文濯周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居然可以下床蹦躂,這一顆不安分的心,更是跳的不得了。

於是一大早,她吃完椿根餛飩,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衣服。

“娘子做什麼?”玫娘抱了一大捧艾草,從外面進來。

“去找允讓。”白子蘇理所當然的應道,拿着文士的衣服就往自己身上比劃:“玫娘快幫我換上。”

連忙轉身關上房門,玫娘壓低了聲音,匆匆走到她跟前,一臉嚴肅:“娘子這才好幾天,身上還都是傷呢,怎麼能亂跑?”

“哎呀,我都被困在這裏好幾天了,天天躺在床上,要是不出去透透氣,腦子都要躺壞了。”見玫娘沒有幫她更衣的意思,白子蘇捂着後背,自己打開衣服,打算往身上套。

“娘子!”玫娘伸手拿過她手裏的衣服,眉頭皺的快成一個大疙瘩了:“萬一叫公子發覺了,可怎麼辦。以前公子不常來,倒沒什麼,但如今不一樣了,公子隨時都可能過來。”

“沒事,我特地問了李雲,她說陸文濯今天進宮去了。”

好不容易陸文濯給她創造了這麼好的機會,她要是不抓住,那不是妥妥的傻嗎。

見她渾身都是勁兒,玫娘自知拗不過她,嘆了口氣,只好給她更衣。

“先給我身上再裹一層帛子。”白子蘇提醒道。

玫娘也有這個意思,索性給她裹了好幾層,畢竟裹厚點,也好防止傷口崩開。

系好帶子,白子蘇對着銅鏡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都覺得鏡子裏的人像是個少年郎,不免遺憾地砸吧了一聲:“我要是個男人,肯定比陸文濯生的好看。”

雨後的天空藍的純粹,像是塊洗凈的緞子。

白子蘇光仰着脖子去看天了,也沒有注意周遭的環境,剛拐進永興坊,就被忽然伸出的手拽進了一家茶鋪。

“天上有那麼好看嗎,竟能叫你連我都沒瞧見。”鬆開手,李為恩好氣又好笑的在她面前晃了晃。

被他這麼冷不防地一拽,白子蘇渾身疼的只想口吐芬芳,然而抬起頭看到張允讓也在,只好把要脫口的話給咽了下去。不然叫張允讓聽了去,非得罰她抄書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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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紅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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