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臣在復仇
有些東西並不需要費心去推算,她能看到前面的發展就能聯想到最後的結果。
不過是她的淡然給人一種錯覺罷了。
她們抵達宮門時,那裏已經處理得乾乾淨淨,除了空氣的腥味和地上的濕漬,看不出這裏剛剛發生過什麼。
瑰麗冶艷的男人一手負在身後站在最前面,如星夜的鳳眸微眯着打量她上下,確認着她的身體狀況。
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的慕驚鴻走快幾步,靠得太近都能察覺到他還未消散掉的戾氣,深黑的眼底還隱隱藏着怒意。
這些也都不是針對她,是因為她。
沒等她說話,帶着溫度的手掌已經貼上她皮膚細膩的臉頰,灼灼的目光從上而下的往下注視着她,嗓音間隱隱藏着冷意,“他有沒有傷你。”
慕驚鴻搖頭,愣怔的看着他。
“有沒有碰你,”鳳眸眯得很危險。
“……沒有。”
“他最好是沒有碰你,”身體積累的暴怒湧向眼底。
慕驚鴻倏地將手覆上他的,“我們先回府吧。”
“多謝蘭夫人,”楚啇道謝的聲音也聽不出什麼感情。
金墨蘭從這妖冶的男人身上移開目光,“就算沒有啇王的意思,臣婦也會這麼做。”
牽着慕驚鴻往外走的楚啇另一隻手擺了擺,站在宮門邊的數名侍衛立即分散出去守住了這道宮門。
望着這一幕,金墨蘭擰着眉頭看向魯文清。
魯文清大手也是一擺,站在他身後的人立即返回宮內。
“你先回府。”
“你在宮中,小心些。”
魯文清點了點頭,轉身走幾步又回到她面前,“宛清的事,多得你幫忙,江家那裏你也暫時不要走動了。”
提到魯宛清,金墨蘭不禁眼眶一紅,“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千萬要小心護着自己。”
知道她擔心受怕,魯文清緊緊捏住了她的手,“我會的。”
目送他大步回宮,金墨蘭也乘坐馬車離開。
而宮裏的緊張氣氛並沒有因為慕驚鴻的離開而消散,特別是後宮。
後宮的這些妃子有很多的擔憂,一旦前朝發生什麼事波及到後宮,她們這一輩子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儘管現在看着風波浪靜,但是宮中的行刺以及這次發生的事,讓宮裏的人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宮裏有些事,彷彿已不受帝王的控制了。
這樣的一個警醒是多麼的可怕。
京都城的勢力,到底真正的掌握在誰的手中?
顧府在時,外邊的人就毫不猶豫的想到顧府。
現在顧府沒了,連顧皇后也都被燒得乾乾淨淨,站在那樣一個權位的人到底是誰?
有人猜想到楚啇卻是不敢置信。
也不管外邊和大臣們如何猜測,皇帝這兒肯定是最受折磨的。
楚禹隱隱間已經猜到了許多,卻又不能確定,或者說是不敢去確定。
如果整個京都城都落到了楚啇的手裏,那他這個皇帝不就是個大笑話嗎?
他辛辛苦苦的做了這麼多的努力,結果呢,卻是給楚啇做了嫁衣?可笑吶!
回到府中,劉嬤嬤和陳嬤嬤就連忙迎了出來,上回劉嬤嬤去了慕府將陳嬤嬤幾個要了過來,如今也是貼身伺候着慕驚鴻。
一群人站在前面施了禮,上上下下打量着慕驚鴻是否有礙。
宮裏的消息傳得快,他們這些躲在王府里的下人也都聽到了風聲。
此時看見安然無恙回來的慕驚鴻,皆是鬆了口氣,“王妃無礙,老奴等就放心了。”
“讓劉嬤嬤和陳嬤嬤憂心了。”
“先回屋裏歇着,”楚啇在她看過來時說道,“我要去處理一些事。”
只有慕驚鴻待在府里他才安心去做其他事。
慕驚鴻並沒追問什麼事,看着他帶人匆匆離開,神色微動。
就在楚禹有所動作的時候,宮裏的那位也有了動作,而且還不小。
楚禹無法坐以待斃,他是帝王怎麼能夠被壓制着。
入夜時,卓堯束就被召了過去。
小半個時辰后隨着卓堯束的出殿,又有一道道黑影鑽進了大殿,分批的衝散出去,動作非常的大。
魯文清站在高牆之上,望着這一切。
一人如影而射來,輕盈盈的落在他的身後。
“魯大人,我們統領剛剛接到了密令,禁衛軍全部調配過來,鉗制九門護衛。”
魯文清側首掃了他一眼,“告訴卓統領,本官已經準備好。”
黑影一作揖,飛身而去。
宮牆之上,又是一派安靜。
“錚!”
寒凜的光芒從他手中的劍滑過!
他曾站在戰場上也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來謀划皇位,他不知道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是楚禹必須得償命。
償端木樽月這條命。
寒月深宮,刀芒如雨。
腥血洒掃,心涼身麻。
大抵是有些事做了就沒有了回頭路,魯文清也沒有退一步。
宮廷暗衛幾乎傾巢而出。
楚禹已經漸漸將自己的籌碼拋出來了,一個帝王,連臣子都倒戈得不同心,也是失敗。
臣子棄,子民嫌,他這個君王已經沒有了威權。
聽着前面沉悶的殺聲傳來,楚禹坐在殿中滿心的不安,垂在身側的宮人都已經開始瑟瑟發顫了。
楚禹雙拳緊捏,雙眸腥紅。
他已經忍受到了極致。
魯文清果然有二心!
為何!
連魯文清也要背叛自己!
他不明白,也不會給魯文清說明白的機會。
楚啇還沒有出現,他派出去的人卻已經是過半了,如若再加上一個楚啇,宮裏的局勢會來個大扭轉吧。
楚禹越想越后怕。
如果之前自己就將楚啇處理掉,就不會留有這樣嚴重的後患,是自己失策了。
可惜這世間沒有後悔葯。
再回到十幾年前,他會想盡辦法弄死楚啇。
一道月白身影靜立在高牆之上,望向了皇宮的方向,身後霍知飛身過來,低聲道:“魯大人已經行動了,王爺,我等可要助一臂之力?”
“魯文清既然想要自己一個人扛一扛,就再等等,本王先讓他與楚禹解決彼此一些恩怨。”
“恩怨?”
他們實在想不通魯文清怎麼會和皇帝有恩怨,魯家可並沒有受到與花家一樣的衝擊。
皇帝留着江家和魯家,不是有意讓這兩家互相牽制的嗎?
在外人看來,也確實是這樣。
了解楚禹的人卻已經在那之前察覺到,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投向了江家,只是楚禹沒有想到魯文清竟然會背叛,所以他現在改變主意了,要除掉魯文清。
用最直接的方式。
然而魯文清這些年來所布的局,已經成熟,楚禹就算是單要拿住魯文清都非常的吃力。
又有楚啇和其他人的護力,楚禹這個帝王根本就動彈不得。
只是他自己不自知罷了。
或者說是在垂死掙扎。
“魯文清與端木樽月之間有一些恩情在,當年端木樽月慘死在宮中他沒能及時救下,想必也很是內疚吧。而這,也是魯文清投靠本王的原因。”
霍知聞言,有些愣怔。
“沒想到端木祭司和魯大人還有這樣的一段,蘭夫人那裏……”
“金墨蘭欠端木樽月的更多,”楚啇凜冽的眸子一眯,“整個北唐的人都欠她端木樽月的恩情,宮裏宮外,已經內外滲透了。可惜了,若她不死,怕也是北唐的‘神’了。”
萬民敬仰的“神”,那將會是怎樣的光景?
那個女人到現在讓人談論起來也不禁起畏懼,楚禹殺她的理由真的很足夠的了。
霍知想起近來百姓對端木樽月的呼聲,他都覺得心生畏懼,更何況是帝王。
是百姓給了帝王殺人的理由。
在宮中腥血鋪灑之時,慕驚鴻安靜的坐在院子前,仰望着暗淡的星辰。
陳嬤嬤拿着披風給她披上,道:“王妃,夜露更重,還是先歇着吧,王爺這會兒還在外邊忙活着呢。”
慕驚鴻抬起手,虛空的去撫摸着天幕,“今天晚上吹的風確實是有些涼了,入秋了嗎。”
“是入秋的時節了。”
“春去秋來,冬臨夏至,季節更替我們世人皆能看得見萬物的變化,而人的命數,正如這四季,循環更替也在所難免。”
“王妃是想多了,今夜才會有這些愁言。”
陳嬤嬤垂首站在她的身後,想起了死去的顧氏。
慕驚鴻道:“你說得沒錯,就是看得多想得多,才會讓自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以至於蒙蔽了雙目。可近幾日,我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
陳嬤嬤愣愣的看着慕驚鴻,並不知道她心裏邊到底是在擔心着什麼。
女子仰望着暗淡的星辰,身上的愁緒也漸漸將其籠罩,陳嬤嬤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就要隱入山霧中消失不見,急忙出聲:“王妃不過是在看世間常態,上天賜予王妃這樣的能力,想必也是有上天的理。”
慕驚鴻回頭對她一展眉,“陳嬤嬤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什麼事想不開,走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想不開的。我只是擔心王爺在外邊的行事是否妥當,有沒有遇到難以跨越的困難。”
“王爺之能是少有人能比得了的,王妃也不必過於憂心。”
“將來有一日他站在頂端,那一定比任何時候耀眼。”
“王爺長相俊美,世間少有可比,即便不站在頂端也是耀眼的星辰。”
“陳嬤嬤何時也學會說這些話了?”慕驚鴻微微失笑。
“老奴說的也是實話,”陳嬤嬤觀了一眼慕驚鴻的反應,道:“王妃若是擔心將來後院的事也大可不必,不論如何,您也是王府的主母,誰也越不過去。”
慕驚鴻但笑不語,轉身仰目看着漆黑的天幕。
她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皇座的問題。
……
“魯大人,前面的暗衛越來越多了。”
被圍困在景陽門前的侍衛轉過身衝著那邊殺得麻木的魯文清大聲道。
魯文清卻是一言不發的繼續殺着,血洗着這條宮道。
一步一步的朝着皇帝的宮殿逼近。
卓堯束的人已經退了很多,故意放水。
宮廷暗衛還是將他們攔在半道,一時也無法前行。
“噗哧!”
一道暗芒從魯文清的身側飛疾而過,射進了暗衛的心臟。
看到這紅頭箭,魯文清扭頭朝上面掃了眼,矇著面的數道身影奔涌下來,替他斬開了一道路。
江挽風飛掠下來,站在他的身邊,“我以為你有那樣的能耐,卻讓我失望了。”
魯文清冷着臉一句話也沒說,提劍又朝前面殺去。
江挽風矇著面,看到他一言不發的繼續往前,皺了皺眉,卻不得不替他護着身後。
魯文清這種不怕死的行為讓江挽風十分的惱火,他就是確定自己會在背後替他掃清障礙才會有恃無恐的沖。
他就這麼放心自己!
江挽風以為那一次之後他就再也不會相信自己了。
“姓魯的,你能不能慢些。”
江挽風咬牙道。
魯文清冷峭的眼一眯,掃向了前面的路,成功的鑽進了側面的牆道。
疾步飛奔向大殿。
暗衛見狀奮力追擊在身後,然後有其他人攔着一時間也沒能追上魯文清的步伐。
殿門前。
魯文清一身血冷凜的站立着,無視四面懟到面前的冷劍。
“讓他進來。”
帝王的聲音從裏邊怒喝而出。
鄭公公戰戰兢兢的將這個殺神請了進去,魯文清單膝跪下行禮未等皇帝說平身就站了起來,修長的身影立在殿中,滿身的殺氣四溢,令人不敢小覷。
“都退下,朕要單獨問問魯大人一些話。”
“陛下。”
暗衛們都不贊同的看向楚禹。
楚禹寒着臉道:“都到殿外候着。”
眾暗衛只好往外退去。
魯文清冷漠的站在他的面前,連眼皮也沒眨一下,那股注視的冰冷也傳遞給了楚禹。
楚禹走了過來,臉色非常的難看,可他還是壓制住了滿腔的怒。
“魯文清你敢謀逆!”
“臣未曾想要背叛陛下,是陛下不問原由就令暗衛殺向臣,臣殺過來也是為了向皇上討個說法,為何要殺臣。臣有何錯?還請陛下明顯,也好讓臣死得個明白。臣不想做個糊塗鬼,就像當年的端木祭司一樣。”
聽到最後一句,楚禹怒得渾身顫抖。
“你想要理由?你背叛了朕還想要跑到這裏來向朕討要理由?你在背後做的那些事需要朕給你理由嗎?你想要朕的江山,聯合楚啇謀奪朕的江山,難道這個謀逆的理由還不足夠你魯文清死嗎?”
“足夠。”魯文清正視着楚禹,冷聲回答。
聽到他的回答,楚禹笑出了聲,咬牙切齒的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犯了誅九族之罪!”
“臣並未想過要謀反,只是皇上從來不承認自己的錯誤。是臣的錯,您是帝王又怎麼會有錯呢。”
“魯文清!”
楚禹怒喝一聲。
魯文清迎着帝王滿目的怒火,聲調平緩,“做皇子時,皇上曾問臣是否願意做您的左右手,如果再讓臣回答,臣不會是原來的答案。”
楚禹死死的盯着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那個時候的臣滿腔熱血,只想報效北唐,忠於陛下。從戰場上下來,皇上要收臣的帥印,臣給。皇上想要臣護皇城安危,臣盡己所能保護着京都城,兢兢業業從不敢怠慢分毫。”
聽他說起往事,楚禹雙拳捏得很緊。
楚禹一直覺得魯文清是可信的臣子,沒想到會在今日成為叛逆之徒!
“你和朕提這些,是想要做什麼。”
“臣只是想問,當年皇上到底是因為什麼殺害端木樽月。”
楚禹霍地抬頭,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眸色十分的詫異。
看着眼前的魯文清,楚禹好像是找到了一些以前不明白的答案。
“你是……”
“正是陛下心中所想,臣是為了端木祭司。臣今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她。”
楚禹臉色鐵青,“竟是為了她背叛朕……”
“是。在臣心中,端木祭司是北唐的希望。”
“希望?”楚禹失笑,扭曲的苦味薰染着他的黑眸,“可笑吶,你魯文清竟然是為了端木樽月,一個死人竟然將朕比了下去……真是可笑啊。”
“皇上可知,當年數戰得勝我們北唐靠的又是誰?北唐數次大災大難前,又是誰用自己纖弱的身體擋在前面?奪嫡之戰,又是誰停止了還北唐一個安寧?奪嫡引發的內亂又是誰平息的?東岐壓境,又是誰站在對方百萬精悍雄獅前阻擋了下來?”魯文清捏着雙拳,眸光暗沉的質問着。
“她從十一二歲就開始站在漩渦中,替北唐的子民抵擋着災難,用她的性命護着北唐的安危。她的一生都在為北唐付出,陛下給了她一些關切,她就拼了命的想要抓住。在臣看來,陛下對她的那點好,不過是陛下閑心時才拿出來擺擺樣子罷了,可是她是認真的。她在認真的愛護着陛下,替陛下守護着北唐江山。她不求任何的回報,只求能護在陛下的身邊。不過是這一點小小的奢望,陛下也不願意給她。還殘忍的扼殺她所有的希望,扼殺她心底里那一點點的美好。”
“請問陛下,她做錯了什麼,不過是得了百姓的愛戴……陛下就殘忍的將她推入火海,讓她走也走得煎熬。最後陛下還能心安理得的坐在這個位置,指使臣子殺害她的族人。陛下難道就沒有想過,愛戴她的人會反噬陛下嗎?現在,臣就站在這裏,讓陛下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即便是死上數十年,愛戴她的人也會朝陛下伸出復仇的冷刀子。”
楚禹聽着這些話,渾身冰冷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