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凡心

狄樂看定水仙，道：“怎麼？你覺得不值得？當初，可是誰勸了本君？”

水仙笑道：“這個小仙記得。小仙只是想提醒神君，妖帝陛下畢竟是下傀界妖域的一方之主，她拒絕神君，定有她的緣故。若是神君逼迫得緊，恐怕會適得其反。”

狄樂聽罷，竟沉吟未語。

水仙繼續道：“如今，神君派了中人界的那株地精和多花蓼在妖帝陛下身畔守護，現在又多出個盤雲凰釵來。所以，即便神君你不在妖帝陛下身側，他們定會護她周全。倘若出了緊急情況，他們自會通曉神君，神君何必再去讓妖帝陛下為難呢？”

狄樂聽完，微微頷首道：“你說得也有理。”

水仙道：“小仙自從跟在神君身邊至今，頭一回見神君為了一個女子如此神魂顛倒，看來神君並非是高冷疏離不易親近，而是沒遇到對的心儀者罷了。”

狄樂笑道：“你悟性倒不差，本君去下傀界平亂的那些時日可有好好修習？”

“小仙自然要遵從神君吩咐，都帶着啟程啟明一同修習，沒有耽誤。”水仙如實道。

“這就好。啟程性子穩健謹慎，而啟明生性活潑，你指導他們時，可要因材施教。”狄樂道。

“這個小仙明白。”水仙猶豫片刻，道：“多謝神君提點。”

狄樂見水仙神色猶疑，道：“有話對本君說？”

水仙點了點頭，道：“小仙有個不情之請，但唯恐神君不允。”

“何事？說來本君聽聽。”狄樂微笑道。

“小仙，小仙想……”水仙遲疑了片刻，還是未能將話說完整。

狄樂急道：“你直言便是，有何難以啟口？”

水仙看了看狄樂，鼓起勇氣道：“想請神君准許小仙去中人界凡塵走一遭。”

狄樂聽完，看定水仙，半響失笑道：“為何？好端端的上天界仙子不做，非要去歷劫？”

水仙紅着臉道：“小仙那日無意間偷瞄到月老姻緣鏡中神君凡人時與妖帝陛下的親密場景，心生羨慕，所以才會有如此念想。”

狄樂詫異道：“姻緣鏡？月老不是在他的月下神殿之中嗎？你何時去了他殿中？”

水仙道：“倒不是小仙特意去了月老的月下神殿，而是月老不知上哪裏偷喝了百花仙子們釀造的百花釀，醉倒在天河之畔。小仙路過天河，看見月老倒在道旁，好心去喚他，不料卻看見了他手中的姻緣鏡，所以……”

狄樂道：“所以，你就看到了本君轉世中人界時與亦可在一起的場景？”

水仙羞窘道：“倒也不多，就是妖帝陛下即將要返回下傀界，與神君辭行后，在房中與神君巫山雲雨那一幕，多的，小仙也不敢看。”

“什麼？！”狄樂聞言，驚得站起身來，嘖怒道：“你竟然看到了這些？還有，那月老為何單單要用姻緣鏡看這段？難怪本君當初覺得頭頂氣息怪怪的，搞了半天是那個老兒在偷瞧。本君必須要找月老算賬去！這個月老真是越活越糊塗，竟喜歡這些，沒羞沒躁。”

水仙聞言，顧及不得狄樂那番氣得七竅生煙的心情，猶自掩嘴好笑。

狄樂見狀，嘖怪道：“你還笑，若是哪日你去了中人界，與你凡人夫君正情濃蜜意時，本君也借了月老的姻緣鏡來瞧一瞧，待你歸來后，就着實奚落你一番。”

水仙聽罷，喜道：“多謝神君成全。”

狄樂詫異道：“本君成全你什麼？你說清楚。”

水仙笑道：“神君不是說待哪日小仙去了中人界，你也要借月老的姻緣鏡瞧一瞧嗎？神君這不是應允小仙可以去中人界體驗一番凡人的生活？神君，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啊！”

狄樂聽完，看定水仙道：“你倒機靈得很，還敢撿本君的便宜占。”

水仙輕笑道：“小仙服伺神君數千年，有如此俊美男神在側，這便宜不佔豈不是太可惜了！神君恐怕不知道，小仙跟在你身邊這經年，羨煞了諸多仙姬仙娥，只可惜，神君性子素來清冷，小仙真是替神君着急。如今看到神君心有所屬，總算鬆了一口氣。”

狄樂笑道：“你還真是應了中人界那句‘皇上不急太監急’的話了。”

水仙道：“神君，你如今歸位了，卻口中總是惦記着中人界，不如隨小仙一道再去中人界玩玩？”

狄樂嘖怪道：“你這丫頭，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水仙道：“小仙自小無父無母，與神君相處數千年，便也生出了父女的情意來。”

“你……”狄樂正喝着茶水，聽了水仙這一本正經的話，頓時將一口茶水噴在了地上，咳嗽得不能自已。

水仙見此，忙道：“神君可是嗆着了。”

狄樂撫了撫胸口，望着水仙道：“你這丫頭，明裡暗裏都在提醒本君年歲大了是嗎？看來，這女大不中留的話也適用上天界。你若想去中人界，本君自然不攔你，不過你可要知道，中人界凡人的性命脆弱如螻蟻，經不住折騰。”

水仙忙道：“小仙多謝神君成全。可司命神君那裏……”

狄樂微笑道：“知道你怕他，本君去替你說罷。不過依照虛常的性子，恐怕會讓你吃點苦頭。”

水仙聽完，撅了嘴道：“真是個小氣的上神，記仇也忒厲害了！”

狄樂笑道：“你還好意思說，虛常若不是看在本君面子上，早將你捏成一朵干水仙花了！”

水仙聞言，嘟了嘴不言語。

狄樂道：“還不高興了？那你自己去找虛常說你要去中人界之事。”

“別別別，神君，小仙沒有不高興。”水仙忙央求狄樂道：“小仙只是覺得雖然當初小仙有錯，那個司命神君也不至於記恨小仙千年之久吧！”

狄樂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虛常就那性子，凡事較真得緊，要不然，那中人界的凡人命數豈不是全亂套了？”

“……”水仙望了狄樂一眼，弱弱道：“那還請神君到司命神君那裏替小仙美言幾句吧！讓小仙不枉到中人界走一遭。”

狄樂抬了抬眉，揶揄道：“你若是說要讓虛常在你那凡人命簿上寫上幾筆，令你不枉走一遭，那實在太容易了。只不過，你可要多多小心些，就怕虛常手抖，給你的命數畫錯了地方。”

水仙聽了狄樂的之言，只覺得心中毛骨悚然。那司命神君若真是個小肚雞腸，豈會讓她在中人界舒坦度日？可是……水仙想了想，心下一橫，道：“司命神君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吧，反正是小仙得罪他在先，讓他出出氣，這筆賬也就抵消了。”

狄樂聽罷，笑道：“你倒是懂事了。”

“那不然呢？”水仙沮喪道：“小仙也是沒辦法！”

狄樂抬手拍了拍水仙的肩膀，道：“好了，本君知道給你說話。本君先去一趟太極殿，再到司命神府走走。”

水仙忙道：“神君不必去司命神府，聽仙姬仙娥們說，這幾日司命神君都在月老的月下神殿。”

“虛常在月老的殿中？你怎麼知道？”狄樂詫異道。

水仙聽罷，臉皮一熱，不敢答言，只顧着將兩根手指攪着衣襟亂扯。

狄樂微微笑道：“好哇，你是都打算好了，這才跟本君開口。依照本君看來，你恐怕是已經瞄上了中人界哪位風流才俊相思成疾，急急想要下去跟他相會吧？”

水仙紅着臉，羞得無法自容，良久才喋嚅道：“神君能相思，難道水仙不能相思嗎？”

狄樂聽畢，道：“你自然可以。只不過，你現在不能走，需得釋黎殿下大婚之後才行。”

水仙聽罷，驚愕的“啊”了一聲，欲哭無淚道：“神，神君，釋黎殿下的大婚還有兩個多月，這上天界一日就抵中人界一年。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那就是六七十年，再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都成了古稀之年的枯槁老人了。”

狄樂含笑道：“你想說，你與那枯槁老人就不能相戀了對嗎？若是這樣，本君勸你還是別去尋你那位翩翩少年郎了，恐怕他老了，你就嫌棄他了。”

“若他是翩翩少年郎，小仙怎會嫌棄他？”水仙辯道。

狄樂笑道：“可是中人界的凡人是有生老病死的，隨着時間的老去是他們任何一個凡人都不能逃脫的命運。他們老去之後便是死亡，死亡后，魂魄會如百流歸海那般去到冥域，通過輪迴盤再投生。”

水仙聽完，震驚的望着狄樂。

狄樂繼續道：“佛道言，人生有七種苦難，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水仙，你知道釋黎殿下為何會轉世到魔域嗎？又為何會認識亦可嗎？”

水仙搖了搖頭，道：“聽說是因為孔雀仙子之故。”

“帝尊為了懲罰釋黎殿下，用了凡人七苦中的求不得。”狄樂看向水仙道：“這七苦，你想嘗試哪一苦？自然，生老病死這是常態的苦，即便你不求，你也會經歷。”

“中人界的凡人真的在短短几十日就會死去嗎？”水仙問。

“那是，凡人的命數在上天界看來不過是幾十日一輪迴罷了，能夠撐過百日，在中人界那都算是百歲老人了。”狄樂緩聲道：“你若是一頭髮熱，本君還是勸你冷靜冷靜，待你想好了，本君親自送你去如何？”

“可是……”可是他已經不在了。水仙欲言又止的看向狄樂。

狄樂微笑道：“本君知道你所想，那個少年只要是個凡人，他就會投胎轉世。你若實在放不下他，待到三月後，本君親自去冥王處替你查覓他的去處可好？”

水仙聞言，大喜，慌忙跪地朝狄樂行了個大禮。

狄樂將水仙扶起，道：“這可是你求的苦，到時候可不要怪本君不出手相助。”

水仙連忙搖頭道：“神君大恩，小仙無以為報，不管如何，了了這樁心愿小仙就無憾了。”

狄樂聽完，本想再言，想了想，笑道：“好了，歇着吧！待時日到了，本君自會去幫你討恩典。”

“是，神君。”水仙喜道。

狄樂當即起身朝天靈宮門口行去。

水仙忙道：“小仙在天靈宮靜候神君佳音。”

狄樂聽罷，並未回頭，甚至連腳下都沒有絲毫停駐，唇邊卻泛起一抹笑意，揚長而去。

狄樂去了太極殿，見紫薇童子在殿外立着，當即問道：“仙童怎會被趕了出來？”

紫薇童子拿眼朝殿中看了看，低聲對狄樂道：“九龍神君請稍後，釋黎殿下在裏邊。”

狄樂聞言，驚道：“他怎麼在？”

紫薇童子壓低聲量道：“釋黎殿下不過是要爭了那個貶謫為奴的妖帝陛下去他的風鑾殿，帝尊不允，便與帝尊爭執起來。不知神君所為何事？該不會也是為了那個被貶謫為奴的妖帝陛下吧？”

“自然不是。”狄樂忙道：“小神來此是想邀帝尊去長風台對弈，此番看來，帝尊心情定然不佳，小神還是回去算了！”

紫薇童子聽罷，忙喚住狄樂道：“如何就走了？既然是對弈，小仙馬上去稟告帝尊便是。”

狄樂心中暗自揣測，趕緊擺手道：“不必不必，仙童也不必告知帝尊小神來過。”

“呃？”紫薇童子望着落荒而逃的狄樂，一頭霧水的自言道：“這是什麼情況？從未見過九龍神君如此狼狽？”

狄樂飛快的離開了太極殿，心中暗自慶幸，一路朝月老的月下神殿去了。月老的月下神殿與嫦娥仙子的月下神宮雖然只是一字之差，卻是兩位仙神的不同居所。狄樂入了月下神殿地界，遠遠就看見月下神殿外的那株相思神木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紅線以及用各色絲線編織的貼身物件。狄樂走近那株相思神木前，靜靜看了半響，直到那看守神殿的小仙童喚了他幾聲，才回過神來。

“神君可是來尋我家殿主？”小仙童望着狄樂甜甜的笑着。

狄樂將那位小仙童打量一番，喜道：“原來是紅鸞仙童，本君失態了。”

紅鸞仙童微笑道：“殿主與司命神君正在殿中品茗，神君隨小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