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劉悅
劉悅看了曾凡的日記之後,果然也開始自己寫日記,可曾凡提出要看的時候,劉悅卻死活不肯。曾凡不禁想:“女人的話果然信不得。”想歸想,曾凡還是對劉悅抱有希望,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軟磨硬泡之後,終於得到了劉悅肯定的答覆:“想都別想。”
曾凡就這樣和劉悅一直耗着,林玉嵐看到,只是微笑不語。可是就連林玉嵐,都對他們互看日記的約定一清二楚了。又一次討要失敗之後,曾凡就坐在自己的在座位上,靜靜地看着劉悅和林玉嵐聊天。劉悅這時正站在離教室門口不遠的地方,側對着曾凡。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教室里形成一道一道的光路,正有一道灑在劉悅淡黃色的襯衫上面;有風,髮絲輕揚,劉悅就隨意用手撩了一下額前被風吹亂的髮絲。好像講到什麼好笑的地方,劉悅和林玉嵐一起笑起來。這時曾凡就看到一縷陽光穿過劉悅的嘴唇,映得嘴唇一片光亮,閃閃的。“可能有點濕吧。”曾凡突然這樣想。
值日生已經開始打掃衛生,教室里塵土飛揚。大多數人早就到教室外面去了,曾凡便也出去。出了教室,曾凡例外的不想去操場,就站在教室門口,享受着溫暖的陽光。過了好久,曾凡舒服的都快要閉起眼睛了,劉悅突然飛速跑過來;就在劉悅要進教室的剎那,曾凡不知怎麼的就伸出了一隻腳。劉悅跌倒了,曾凡卻呆住了,這時林玉嵐也進來了。劉悅早就被人攙扶起來,曾凡還是獃獃地立在門口。
曾凡的心裏有個聲音在吶喊:“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不想這樣的,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教室已經打掃好了,可教室裏面人還是不多。劉悅就坐在座位上,雙手抱着胳膊,臉上還有痛苦之色。林玉嵐就過來,有些生氣地對曾凡說:“你是怎麼搞的啊,平時開個玩笑也就算了,今天怎麼下這種毒手!”
曾凡還是獃獃地,不知說什麼好。
“你快過去看看啊。”林玉嵐有些不高興地說。
曾凡慢慢地走過去,愣了半天,卻說:“我不是故意的。”
劉悅淡淡地說:“我沒事。”
曾凡看着劉悅的神情,也不知她的情形如何。曾凡坐回自己的座位,心裏還想着剛才的事,真是後悔死了。不久林玉嵐走過來,一臉嚴肅地對曾凡講:“你害得劉悅受了這麼大的傷,你說,你要怎麼補償?”
“啊?”曾凡心裏一驚,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問:“要我怎麼補償啊?”
“劉悅說了,要是你把自己寫的日記借給她看,她就不痛……哦,不對,她就原諒你了。”
“她真是這麼說的?”曾凡半信半疑。
“要不你自己過去問問?”林玉嵐說完,一臉“看你敢不敢問”的意思。
“不問了,不問了。”曾凡心裏有愧,趕緊將日記本拿出來,小心呈上去,差點就說出一句:“請皇上過目。”
林玉嵐拿過日記本,忍住笑說:“多謝你啦。”
“唉……”曾凡嘆口氣,心想本來還打算用這些日記寫的日記換劉悅的日記來讀,這樣看來,又要泡湯了。
下了下午自習,林玉嵐就把曾凡的日記本還過來,還笑着說:“你寫的日記感覺好幼稚哦,有的地方還很可愛。”
曾凡不說話。
“咳咳……嗯,劉悅說她看完了,說你的文筆很不錯。”林玉嵐放下日記本,就飛快地跑了。
“我就知道是你要看,看就看了吧!”
山河中學本是依山而建的,山並不高,在山頂卻也可以俯瞰整個學校乃至小半個山河鎮,每到五一或十一學校有文藝演出的時候,有不少學生會到山上去看錶演。其實學校規定學生是不能隨便上山去的,至於為什麼,正如許多中學規定的許多讓人不解的規定一樣,沒人知道。
體育特長生是個例外,如同他們可以例外的不上早自習、下午自習一樣,因為他們要訓練。山上真是訓練的好地方,就在半山腰的地方,有人挖了許多圓柱形的坑,可以跳進跳出,用來鍛煉腿部力量和爆發力。這些坑的年代久遠,誰也不知道最早是由何人所挖,曾父當體育生的時候,這些坑就已經在了。曾凡也曾試過,坑並不深,可以跳上來,不過堅持不了多久。
其實山上最迷人的,是不知誰人栽種的百十來株野杏樹。無名氏杏樹矮小孱弱,雖然結杏子,可味道卻並不好;但是所開的花卻非常好看。每年到了杏樹開花的季節,不大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粉紅色的杏花,簡直像是飄在山上的一團團粉色的霧。這杏花正如人生最美的青春,雖然不久之後就會凋零,結出果實,不過卻還是盡情綻放了自己的美麗。
去上課的老師們也會偶爾駐足,抬首仰望那些杏花,他們是不是也想起了自己五彩繽紛的青春呢?
這時山上的杏花還沒有完全盛開,因此也沒人爬山去看。曾凡早就和馬兵商量好了要去山上“坐坐”,看看花,聽聽音樂——初中生嘛,總難免幼稚地文藝一下。
曾凡吃完午飯就騎着車去了學校,發現馬兵已經在教室里等着自己了。由於離上課的時間還早,校園裏很清靜。二人上了山,就找個樹蔭坐下。馬兵拿出自己的復讀機,放進磁帶。曾凡也帶了幾盤磁帶來,都是“文藝青年”二叔年輕的時候聽過的,像什麼鄧麗君,童安格,鄭智化。其實曾凡小的時候經常聽二叔哼什麼“哪怕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然後馬上又“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了,還有什麼“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然後又是“走四方,路迢迢水長長”之類。那時曾凡雖然聽不大懂,卻也跟着搖頭晃腦地哼哼。
曾凡將自己拿的磁帶放進復讀機,馬兵卻嫌這些歌過於古老,又換上自己喜歡聽的流行歌曲。曾凡坐的久了,發現在那杏花盛開的地方賞花聽音樂也不過如此:就是屁股坐得有點疼,還有腦門被陽光曬得有點暈。人往往就是這樣,所嚮往的東西沒有得到之前,覺得它是世上少有的珍寶,得到之後,卻又覺得它也不過平常如草芥。來山上前的興緻一點都不剩了,曾凡就拉着馬兵下了山。
四月的天氣,本來已經是暖風輕拂,沒過幾天,就催地山上的杏花全都開了。郭誠本來中午都是很早來學校看書的,那天中午來學校的時候正好看到爬山的曾凡和馬兵,便也有了爬山的興緻。等到山上的杏花全都開了,心裏更加按捺不住,就夥同曾凡等人去山上看花。
由於是下午課外活動時間,曾凡等人到了山上杏樹下時,引得山下學校里的人都開始圍觀,而且有的已經開始往山上走來,更有一些在山下連吹口哨。曾凡在山上被圍觀地有些不自在,更怕待會兒有老師來找麻煩,就連忙下了山。豈知曾凡快要下山的時候,迎面正好看到一群人正朝山上走來。曾凡仔細一看,人群中竟然還有劉悅、孫慧琳等女生,這倒讓曾凡始料未及。
“你們傻站着幹嘛?讓路啊,呵呵......”也不知是哪個女生調皮地笑着說話。
“就不讓,看你們怎麼上山去,嘿嘿。”男生也不甘示弱。
“啊......啊......”“哎呀......你幹嘛?”眼看就要混戰了,曾凡馬上躲在一邊。
劉悅朝曾凡笑笑,就輕快地從曾凡旁邊走過上山去了,孫慧琳等幾個女生卻看着曾凡捂着嘴”咯咯”直笑。曾凡感覺有些尷尬,連忙下山,郭誠卻又跟着一幫女生上山去了,曾凡心裏大罵郭誠等人革命立場不堅定。
曾凡下了山,抬頭看着一群女生和幾個男生在杏花之間穿梭,還夾雜着女生“嘰嘰喳喳”的說笑聲以及和男生的打鬧聲。曾凡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跟着他們一起上山去了。就在曾凡發獃的時候,卻發現郭誠朝着自己招手,還用手指指旁邊的女生,大有得意之色。曾凡看着杏花之間的劉悅等人,竟是說不出的動人,彷彿她們的臉色比那杏花還要白上幾分,真是明媚無比。曾凡擔心山上有人發現他的發獃,就快步走回了教室。
劉悅等人回到教室時已經快上下午自習了,沒想到幾個女生手裏竟然還拿着幾枝折下的杏花,剛來就嚷着要找瓶子將花插起來。曾凡納悶為什麼老師這次竟然容忍她們如此胡鬧,心裏卻還是在想:“女生就是女生......”
劉悅拿着一枝杏花,來到曾凡跟前,笑着說:“來,這枝花送給你。”
曾凡心裏一驚,卻還是故作平靜地說:“我才不要。”
劉悅卻也不在意,笑着說:“我是開玩笑的,這花才不會給你。”
豈知這一幕早被眼尖的劉堅雄看到,他陰陽怪氣地大叫:“憑什麼給曾凡,就不給我?既然他不要。就送給我吧。”曾凡又有些難堪,劉悅卻瞪了劉堅雄一眼,不再理他。劉堅雄只好恨恨地走開。
中午放學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曾凡本來沒有帶傘,回家的路上又一路泥濘,想想就要犯愁。沒辦法,只能找個同學去蹭一頓。
曾凡找上了“大牛”。“大牛”的原名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班裏人人都這麼叫他。和班裏其他很多人的外號一樣,這外號是江建國起的,原因是他打球的時候力大無窮,而且梗着脖子的時候像極了《烏龍闖情關》裏的大牛。曾凡當然也經常和“大牛”一起打球,用他的話說是不打不相識。聽說“大牛”肯收留自己的時候,曾凡感動異常,差點像印度人一樣恨不能將“牛哥”供奉起來。
“大牛”住宿的地方雖然不遠,可偏僻的很,一路上儘是不知是雨水還是人畜尿水的東西,加上曾凡穿的是布鞋,就更加難走,真是“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
到了“大牛”住宿的地方,曾凡的布鞋裏幾乎可以養魚了,他就連忙將布鞋脫了,放在蜂窩煤爐子旁邊。“大牛”住的地方並不大,而且屋內還有一人在。“大牛”開始收拾做飯,這屋內的另外一人卻已經手裏墊着一塊毛巾,端着一大鐵缸子開吃了。曾凡不禁感嘆,住校生的做飯速度果然夠快。
曾凡在床上坐了不久,就突然聞到一股燒焦的氣味,他還在反應,“大牛”卻已經想到是曾凡的布鞋。布鞋被搶救過來的時候,一隻已經烤焦了半個,恐怕再也裝不了水,也養不成魚了。
“沒關係,吃完飯我幫你補一下。”“大牛”若無其事地安慰曾凡。曾凡滿懷傷心,心想回家又要受批了,儘管這次鞋並不是因為打球才弄壞的——毀在他腳下的布鞋已經不計其數,很多都是打球的時候被毀的。儘管每次他穿布鞋的時候都發誓不打球,可一經別人叫他,他就忍不住去了。本來打算投幾個就好,可投了幾個之後,一高興,發的誓就全忘了,而且忘得比當時發得還快。
“大牛”去隔壁借了一個大碗,盛了兩碗飯,鍋就已經見底了。曾凡吃完,剛才淋濕的身體也終於暖和過來了。“大牛”果然說到做到,刷洗完畢,他就開始幫曾凡補鞋。其實這根本就算不了補,只是將燒焦的缺口大致地用針線縫了幾下,穿在腳上不會掉下來。
鞋縫好了,可還是濕的,曾凡就繼續放在爐子旁邊烤,不過這下可不敢放的太近。曾凡在“大牛”的宿舍又休息了半個多小時,鞋子也差不多幹了,就和“大牛”一起去學校。這時雨已經停了,可路上還是照樣泥濘。好不容易撐到學校,被縫好的鞋子上面的線卻又崩開了。曾凡不禁後悔去“大牛”住的地方,蹭完一頓飯,鞋子都破了,搞的自己像濟公。
由於鞋子的問題,曾凡這天課外活動都沒能去打羽毛球。羽毛球是三班女生興起來的,後來四班的一幫男生也都去湊熱鬧;至於三班的男生,根本就排不上隊。
打羽毛球最積極的,自然是劉堅雄。而且劉堅雄每次出場,都穿着西裝皮鞋,皮鞋亮的恨不能當鏡子照;臉上也油光鋥亮,正好像挨了岳父大人一巴掌的范進的臉,可以颳得下半斤油;頭髮油的像上世紀經常混跡舞會的蘇聯軍官。
三班經常打羽毛球的,除了安雪和她的兩個閨蜜之外,就剩一個“盤絲洞”了。叫她“盤絲洞”,並不是因為她長得像蜘蛛精,而是因為有次三班一個男生剃了光頭,戴了只帽子,卻被她一把抓走了。後來那男生苦苦哀求,“盤絲洞”才將帽子還給他。
其實劉堅雄的意圖誰都清楚,只不過大家都不說出來,因為他們想的也和劉堅雄一樣。劉堅雄一旦從別人手裏接到球拍,立馬就變的像武俠小說里的劍客,誓與手中的劍共存亡。劉堅雄和女生打球的時候動作又緩又慢,球也打得又高又遠,活像東方不敗在繡花。和他對打的女生氣喘吁吁地到處跑,旁邊排着隊的男生氣得罵罵咧咧直跺腳,劉堅雄卻穩如泰山。
然而,人太得意就會出意外,正如山河鎮流傳甚廣的一句諺語: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劉堅雄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