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青蘿復生揮劍斷情 龍離一怒水淹涼山(6)
涼山腳下，桃源村如往日一般寧靜。裊裊炊煙冉冉而升，從百戶千家流出的飯香直教人食指大動。
何仙姑立於雲頭，鼻尖輕嗅，自語道:“韭香豆腐、雲竹脆筍、八寶甜湯、四喜蒸餃……還有……”
“還有蓮心酥……”李餘思輕笑道。
“是是是……我怎麼忘了你肚子裏也住着許多饞蟲呢？”何仙姑眼珠兒一轉，又道，“喂……說好了，待會兒啊你可不能跑了。”
李餘思不解道:“我為何要跑？莫非你是要將我發賣了不成？但不知那位買主姓甚名誰，家中有多少錢財？我可不是誰都能養得起的。”
何仙姑白了他一眼道:“待會兒啊你就知道了，我要是現在說了你如何肯乖乖跟我走？”
“只要是仙姑的事，我李餘思是無有不從的。”李餘思鄭重道。
半山腰，幾座小小木屋整齊而立，隱在這奇峰之中倒是頗有幾分出世之味。
李餘思眉峰微蹙:“此處不正是那小丫頭的家么！你帶我來這裏作甚？喂喂喂，你是知道的，我現在可是神仙，是不可以談情說愛的……”
何仙姑好笑道:“我又不是讓你來相親，而是要你來親自斬斷仙兒對你的情思。否則，她若為你痴情一生，豈非白白耽誤了。”
李餘思聽罷，不發一言，許久才點點頭，與何仙姑一起按下雲頭落於木屋外。
龍三早已等候多時，見二人到來，忙含笑相迎道:“你們可算來了。恩公，看來還是仙姑有面子，不然我們都不知該往何處請你去呢。”
李餘思拱手道:“三公主說笑了，叫我李餘思便好。”
“聽仙姑說，你現在已經是青龍星君了。”龍三微微一笑，故作為難道，“按理說呢，仙兒喜歡上誰全憑她自己的主意，我們做父母的原不該參與。只是……你如今已今非昔比，塵緣是萬萬不可沾惹的。我們家仙兒卻對你一片深情，恐怕解鈴還須繫鈴人。萬望你能出面，斷了仙兒的心思。”
李餘思道:“三公主請放心，我自有分寸。只不知仙兒姑娘現在何處？”
“不急不急，家母略備薄酒，還請飲上幾杯。待仙兒回來再說不遲。”龍三說罷，將二人往屋內謙讓，又遣孫離兒去尋孫仙兒來。
孫離兒叼着根野草，漫不經心地走在山間小道上，自言自語道:“娘親也真是的，弟弟們不是被塞到各路神仙那裏修習仙法，就是被派到龍宮學書。卻讓我和仙兒跟着她學廚藝……我……”
突然，他的目光一定，不由得停下腳步，遠遠向前瞧着。
原來在遠處隱於一方山石的柳樹下，依稀有兩個女子相對而立，一個身着鵝黃裙衫，笑容明媚，不是孫仙兒卻又是誰？另一個身着一襲白色流紗水袖裙，長而飄逸的碧綾披肩隨風搖曳，端的是人間絕色。
那女子眉眼間已有幾分倦色，卻仍舊微笑着看着孫仙兒道:“你身邊這隻鳥兒可有名字？”
孫仙兒看了看圍在她身邊的青羽小鳥，咯咯笑道:“並沒有。姐姐可否賜個名字給它？”
“世間之名不過一個符號而已，憑它取得如何動聽，左右都是沒有意義的。不若就叫它青鳥，質本潔來還潔去。”
“青鳥？”孫仙兒心中一動，“以前我便是這麼叫它的，因為實在不知該取個什麼名字好。姐姐說叫‘青鳥’，那便叫做‘青鳥’吧。”
那女子深深地看着孫仙兒，眼波流轉若星輝燦爛，似有萬語千言卻化作一聲長嘆:“很好，你如今很好。那麼我也該走了，你好生珍重。”
孫仙兒急道:“姐姐要去哪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是誰你已不必知道，似你如今已有萬千寵愛，身邊之人皆非仙即佛，若論誰若要傷你性命，那自然是不能夠的，卻難保……雖然你也有仙骨，但是神仙做久了，終究還是會令人嚮往凡世生活的，不如就這樣吧。只是，你還小，‘情’之一字還是莫要急着沾染為妙。千萬千萬記得我這一句話。”那女子說完，不及孫仙兒回答，輕揮碧綾披帛便乘雲而去了。
孫離兒吐出口中所銜野草，喜滋滋地向孫仙兒揮手道:“仙兒姐姐……快隨我回家，有你想見的人啊。”
孫仙兒並未答言，卻只是望着那仙子離去的方向出神。
仙賓姐弟回到木屋時，只有春瑛和龍三在收拾桌上殘羹碗碟，何仙姑和李餘思卻已不見蹤影。
孫離兒奇道:“這是怎麼說的？我好不容易將仙兒姐姐尋了回來，他們卻都走了？”
春瑛搖搖頭:“好像是出了什麼事，他們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起來啊事情還不小，我問仙姑啊她着急要走，只是說讓我們多加警惕，以防邪魔來犯。不行，我得去幫他們。”龍三鄭重道。
孫離兒推了推孫仙兒，若有所思道:“會不會和仙兒姐姐遇到的那個神秘女子有關呢？莫非她是一個妖女，專在這涼山作惡？”
孫仙兒還未答言，青鳥早已氣呼呼地沖他的腦袋啄了幾下。孫仙兒不由得好笑道:“你少胡說了，那位姐姐定是天上的仙子，才能生得那般美麗，又怎會是妖女呢？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對她一見如故，彷彿很久之前我們便認識，今日一遇卻只是久別重逢。”
龍三忙道:“那也許是你們前世有緣呢？好了，娘的乖女兒啊，你和離兒就待在家裏，哪兒也不許去，聽到了嗎？”語罷，也顧不得收拾，對着春瑛一番交代，便攜着龍鞭奪門而出。
涼山頂，龍離早已攜着青城羅剎、黃山老怪、祁連魔尊和崆峒九妖，並成百上千隻狐鬼山妖集結起來。他靜靜地立於風中，任憑長風將黑袍捲起。他漠然地看着涼山的一草一木，和涼山腳下那小小的桃源村落。幾片薄霧彌散，些許微雨淅瀝而下，打濕了龍離的眼睛。
青城羅剎冷哼一聲:“魔君，我等在此早已等候多時，就等你一聲令下。何故還不下令呢？”
“是啊，是啊，魔君在等誰？穿山甲嗎？那小子對你可是懷有二心吶，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敢多次頂撞你，魔君不打算……哈哈哈哈……”祁連魔尊亦道，“喂……老怪你怎麼不說話？”
黃山老怪雙眼微眯，枯骨般的手輕輕撫了撫長須，“桀桀”笑道:“魔君尚且不急，爾等又何必着急？我們還是稍安勿躁，就等着魔君令下讓這涼山被滔天巨浪、浩瀚洪海所淹沒吧！”
崆峒九妖之一的烏雞精心有不忍，怯聲道:“魔君，可是這涼山上還住着龍三公主一家啊，無論如何，她畢竟是您的妹妹……您真的要這麼做嗎？”
“呸！早知你如此無用，便該將你逐出我們崆峒九妖，沒得出來丟人現眼！你有幾個腦袋，敢在魔君面前提龍三公主，不知道她是魔君最忌諱提到的人嗎？”山猴精罵道，“還不給我閉嘴！”
那烏雞精諾諾不敢再言，只好退至一邊。
龍離懶得理會眾妖的聒噪，不耐地掏了掏耳朵，眼睛卻不時地飄向遠處。
“果然來了。”
龍離望着踏雲而來的青蘿仙子，心中一痛，面上卻只當若無其事。
那青蘿仙子緩緩落下雲層，淡淡地看了看眾妖一眼，又將目光直直地鎖向龍離:“非要如此不可嗎？”
“這世上已無我留戀之人，也無留戀我之人，全都殺了又何妨？”龍離淡淡道。
青蘿仙子怒道:“你當真要如此逼迫我嗎？就算你要逼迫我，你要我的命，那又與他人何干？你為何要讓那些無辜的百姓賠上性命！你這樣做，又如何讓我喜歡你，你只會把我推得越來越遠，你會傷害到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逼你？”龍離冷笑道，“你錯了青蘿，我不是要逼你。我是在逼我自己，逼我一錯到底，逼我徹底成魔，這樣我就會死心了。是啊，一個魔又如何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神仙呢？我們只能是勢不兩立的關係。怎麼樣，我這樣做你可還滿意？水淹涼山，涼山萬物皆會落入洪海。那老龍不是最牽挂他的寶貝女兒，從來都不在乎我娘和我這個兒子么，那麼我便毀給他看讓他也感受一下失去至親的滋味……”
青蘿仙子心中一驚，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可還是初見時那個青澀又大膽莽撞的少年？逐月劍冷然生輝，輾轉於手，終究還是在他們之間劃了一道永遠也不可逾越的鴻溝。
“別說瘋話……”青蘿仙子楚楚道，“龍離，快收手，你還可以回頭。”
龍離面無表情地望着青蘿仙子手中的逐月劍，唇邊勾起一抹冷笑:“太晚了……青蘿，你不該這麼早便拔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