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花夫人

大軍凱旋，路過息國，受到息侯的熱情接待。

酒還未過一巡，息侯引身擊掌，只見八位羅裳女子貫入席間，微屈行禮，一旁樂師擊鐘樂起，八位女子隨樂翩翩，搖曳生姿。

春秋時期的樂舞，因為不同的地域，其形態、韻味也不盡相同，但在審美上大體相同，舞者身材、容貌都有一定要求，並注重基本功的訓練。

散序而至，舞者和聲唱道：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鮪發發。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舞姿飄逸，綽綽玉立。

楚國為南方蠻夷之國，盛行巫舞，舞者多為肌肉猛男，一開場便是猙獰、恐怖，令人畏懼的氣氛。也有專供貴賓而向周朝學的帗舞、羽舞、皇舞等高雅禮儀舞蹈，沉悶呆板，那裏看過如此眉目傳情、韻味十足的舞蹈，文王一行頓時看的目不轉睛

中序悠揚而起，舞者又和聲唱道：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四牡有驕，朱幩鑣鑣。翟茀以朝，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文王不由讚歎，世間竟有如此曼舞。

息侯介紹，此舞豐碩善變、卓約多姿，乃晉國所流行的桑間濮上之音，為維護禮樂制的士大夫所鄙夷的民間俗樂，但洒脫俏麗、舒朗活潑，不拘“文武之舞”，大有取代宮廷雅樂之勢。

正說著，一桃紅女子上着長袖霞破，下着淡彩霓虹，切入八位女子中間，入拍起舞，舞姿輕盈、飄逸敏捷，只看得文王如痴如醉。

入破之後，節奏變快，舞者再次和聲唱道：

“碩人其頎，衣錦褧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長袖作舞、凌空超脫，此桃紅女子必是息媯。

看着舞池中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息媯，文王心馳神往，細細端詳：

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輕盈之極、娟秀之極、典雅之極！

要不是身在息國，文王只怕耐不住性子，徑直上前懷抱而歸。

長引一聲，全舞結束，九位女子行禮告退。

掌聲響起。

文王向息侯的細心安排表示感謝，為禮尚往來，邀請息侯及夫人明日前往楚軍大營欣賞楚舞，息侯大喜，欣然答應，文王暗喜。

盯上息夫人的不只是蔡侯，還有文王。

第二日，楚軍大營，息侯及夫人入帳就坐，欣賞楚舞。

楚國盛行巫舞，也即楚舞。

楚舞場面大氣、舞姿剛健、氣勢兇猛，息侯連聲贊道此舞剛健而不失輕柔，渾厚而頗具曼妙。

文王委婉表示楚舞不及中原舞蹈，楚國篳路藍縷，艱苦奮鬥，一直忙於封疆拓土，沒有精力來操心禮樂之事。

“這有何難？明天將八位舞女送給文王。”息侯勸說文王人生苦短，當行享樂。

“是九個。”文王提醒息侯。

“八個。”息侯對自己算數相當自信。

“九個”，文王用手指了指息侯旁邊的息媯，“你忘記加上這一個了。”

息侯大驚：“此乃夫人。”

“我就要她。”說完，文王望了望花容失色的息媯。

只見息媯美色蒼白，別有一分姿色，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文王不禁看的心神蕩漾。

生逢亂世，妄自兒女情長，錦衣玉食，貪圖享樂，你能活到現在，也是造化。文王哈哈一笑，命人解除息侯隨行軍士武裝，綁了息侯，擄走息媯，設息為縣，息國滅。

經此一戰，文王幾乎兵不血刃的滅息侵蔡，南方勢力終於滲入中原，為全面掌控長江中下游平原拉開了序幕。

有道是：“莫以今時寵，能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文王雖然以息縣百姓的性命威迫息媯就範，三年來為文王生了兩個兒子，文王也待她不薄，尊其為王后，但息媯還是對文王不理不睬，冷若冰霜，說話也只是用兩個字應付文王。

這就說明，你對喜歡的女生髮信息增好感，而每次都只能得到兩個字的回復，那就說明她對你沒有好感，你們倆基本上沒什麼希望了。

當然，你還可以努點力，萬一成了呢？

文王認為他還可以努點力，得到息媯青睞。

“夫人，朕沒有殺死息侯，他現在城樓守衛，雖攻苦食淡，但性命得保”，文王長嘆口氣，“你道我陰心刻薄，可我也是重情重義漢子。息侯一死，你必殉情，你若殉情，息國百姓將無寧日。”

息媯遠望着寒風中手持冰戟的息侯，背影佝僂，單薄無力，霎時淚如泉湧。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唐·張籍《節婦吟》

“文王，為我做一件事好嗎？”

“夫人請講。”

“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不能死，其又何言？”息媯痛聲泣道，“此事乃蔡侯色心所致，懇請文王將蔡侯押將回來，以消我心頭之恨。”

文王一聽，覺得此事息媯不提，自己也要討伐蔡國。

去年（公元前681年），蔡侯應齊桓公之邀，參加了齊桓公組織的齊、宋、陳、蔡、邾五國國君在齊國的“北杏會盟”，並尊齊桓公為盟主，對於楚國必有二心，此次伐蔡，不僅了卻心頭一患，也遂了息媯心愿，當下答應息媯請求。

公元前680年，楚文王伐蔡，又俘蔡侯，並押送回國，蔡國臣服楚國。公元前675年，蔡侯囚死於楚，蔡國人擁立蔡穆侯即位。

此後，息媯盡心輔佐文王，成為文王的賢內助，休養生息、儲備重臣、重視教化、嚴治後宮等許多建議被文王採納。

文王死後，息媯傾力輔佐太子熊惲，除逆安邦，重外交、選賢才、赦天下、勸農桑，大膽改革，最後還政於君，為楚成王及後世楚王奠定了雄霸中原的基礎。

息媯，因容顏絕代，目如秋水，臉似桃花，是為桃花夫人。

在河南的土地上，息夫人所經之處都建廟立碑，被尊為“平安神”，如今依然是河南省息縣的地域形象名片。

杜牧詩曰：

細腰宮裏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

畢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