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第375章 悔之不及
“阿容。”
他又輕聲喚了她一聲,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舌尖縈繞過無數次,便帶了無盡的纏綿:“先時是我做錯事,我很後悔。可如今我知曉自己錯了,所以,我才要好生來彌補。阿容,從前是我對不起你,可往後你我還有一生的日子要過,我也會用我一生來補償你,阿容……”
他說話時,一雙深邃大眼便定定將她望着,裏頭寫滿的都是獻容曾期許過無數年的深情。
可如今時過境遷,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再做出如此姿態,卻實在不妥。
縱心如刀絞。
獻容只慌亂地別開了眼,“阿兄,你可還記得你承諾過我一樁事?”
劉曜心中頓時一跳。
他這人,從不輕易許諾,若果真許下重諾,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去完成的。
她一提,他便立刻想起那樁允了她卻未做到的事情來。
再出口的話便多了幾分艱澀,帶着隱約的難為情:“阿容,阿容,我……”
他只乾巴巴地喚了獻容兩聲,便一個多餘的字都說不出來了。
獻容之所以會選擇隨他離開,不過是為了換他放走宣華公主,可游鳳青叛變,宣華公主也被他帶走,難道要他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誆騙她離開嗎?
他說不出口。
眼神,也不由開始躲閃。
獻容與他相處多年,自然知曉他這副模樣代表着什麼,心中頓覺一沉。
聲音也不由冷了下來:“阿兄,你騙我?”
不過一瞬,她便換成了不可置信的語氣,司馬衷聽着她聲音里隱約的指責,更加覺得不好受:“阿容,先時我是打算待你出城后便放了她,可我出城之後才知游鳳青早已帶着宣華私逃了……”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
游鳳青逃走那事,早在他離開紅樓之前便有所察覺,但那時他生怕晉帝的人會追上來,自然不敢將真相說與獻容聽。
否則,她如何肯乖乖的跟他走?
“所以阿兄騙了我?阿兄,你怎能如此……”
獻容狠狠地咬着牙,死死將他盯着,“阿兄,你怎能如此?!”
當她這樣失望地看着他時,劉曜便本能地覺得一陣心虛,那雙正將他看着的眼裏甚是清澈明亮,寫滿的都是對他的失望。
在這樣的眼神中,劉曜忽地有了落荒而逃的衝動。
他幾乎是有些狼狽地向後退了一步,手也不由將她鬆開:“阿容,你懷着身子,不該這般久站,對,對……”他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轉移她視線的借口般:“對,你累了,你該好生休息才是。阿容,你縱不為自己,便為了腹中孩兒,也該早些歇着,你看你這些日子都瘦了……”
他一緊張,便頗有些語無倫次的模樣。
劉耀伸手,將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擦了擦,到底是重新將還未來得及說話的獻容拉扯着按到了榻上坐下,又在她面前蹲下來,動作輕柔地將她腳上的繡鞋脫去,又按着沉默的她躺了下來,小心替她將被子掖好了,這才在她身側坐下。
這樣的場景,曾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
她便這樣安靜地躺在他身邊,或含情脈脈地將他望着,與他說一些趣聞,或是他與她說一些外頭的事。
她總被關在讀書台中,沒有自由,便十分愛聽外頭的新鮮事。
在讀書台的那些年裏,她便總是靜靜坐在他身邊,聽他將外頭髮生的事情一樁樁地說給她聽。
如今想來,那樣的場景竟像是前生做過的一場夢。
從來好夢最易醒。
但好在,他的夢雖醒了,掌上明珠卻又失而復得,便如現下這般她安靜地躺在他身邊,他已覺得甚為滿足了。
如果她的眼神仍如往日那般迷戀,而非現下這樣帶着隱約的恨意……
劉曜將獻容一縷發輕輕理到耳後,又小心替她將頭上一支碧玉簪取下來——這隻簪,是他尋了上好的玉雕師專為她做的。
自她隨他出宮,他便將她隨身所帶的東西全數換過一次,如今她的吃穿用度,都只能仰仗於他。
這樣甚好。
這樣,就像回到了還在讀書台的那些年裏,她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他,不論是她吃的用的學的,還是她的命……
都是她的。
他曾送她一個名字,叫青玉,不過是因他尚在草原時曾有過一張青玉案,而她之於他,也正如那張青玉案一般。
是他用過的最趁手的一個物件。
後來青玉案毀了,她也離開了。\0
但好在,如今他終於重新將她找回來,就像他回了草原之後,又命人重新打造一張全新的青玉案。
這兩樣失去過的,最終都會重新回到他身邊。
雖中間或許會有波折,但都不過是有驚無險罷了。
如今的她就是正在與自己鬧彆扭的青玉案,只要自己再耐心一些,再多花些心思,她還是會如往日那般眼裏心裏都只有他一人……
“阿容,孕婦多犯困,你既懷着身子,也該多多地睡覺才是,如此方能養好孩子。”
他說話時,手已不自覺地隔着錦被落在她小腹上,她下意識地反抗,卻覺自己根本反抗不了,便只好徒勞地將眼睛閉上。
既避無可避,至少能將雙眼閉上不再看他,也是好的……
她的抗拒,劉曜自然感覺到了。他有心想要說些什麼,可看着那雙緊閉着的眼和推拒的手時,嘴巴幾度開合,卻始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劉曜不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罷了。
他想到與司馬顒部署的那件事情,心情又振奮了一些,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被子:“阿容,你,你好生歇着,我改日再來看你……”
兩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彼此都是十分遺憾的。
曾經兩小無猜時的美好,不知何時已悄然無蹤,如今只剩下兩個相對無言的人,到底覺得十分悲痛。
劉曜勉強地壓抑着心中的酸楚,起身出去了。
聽得門口處傳來“吱呀”一聲,獻容才終於睜開眼睛朝門口望了一眼。
正見到素來身板筆直的阿兄似有些佝僂地模樣,便不由也在心中嘆了一聲。
她不再看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只重新轉過身來,如一隻鵪鶉般將頭埋在被子裏,面上卻悄悄流下兩行淚來。
有許多發生過的事和正在發生的事,都是她不願面對的。
如今這般模樣,又哪裏回得到從前?
到底,到底是阿兄太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