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素影娘處
夜色的清清朗朗，大概也唯有在安靜之處，才能真正體會出來了。
一旦到了這隱世熱鬧之中，哪還能識出幾分夜的本色來。
而於這熱鬧之中，蜘蛛的出現，也是足夠於鬧中也顯凸出的。畢竟嘛，這跑過來的，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小妖小異了，這可是山一方地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蜘蛛。
“呦！素影娘在沒？”
“在……”
猝不及防已到了門口的貴客，還是猝不及防到來的問句，都還沒等斜倚在門邊的小妖說再多的哪怕一個字，蜘蛛已經以更實在的動作開始了打招呼。
穿了綠色人字拖的一隻腳，已經狠狠地一腳踹在了還未打開的那半扇門上。腳指甲上塗著的，是同人字拖極為相襯的青綠色主色調，也是同蜘蛛手指甲上的甲繪相似的“層巒疊嶂”。
“啊！蜘……”
剛那門邊倚着的妖異，不免心疼起都被踹晃了的門來。這哪是來問老大在不在的，壓根就是來跑來拆家的吧？但立馬又反應過來，可不好直呼“蜘蛛”啊，還是當面的。要不然……那可能是自己這把妖骨頭要被她給先拆了。
“……大人，您可輕點啊！我家這門也沒招您惹您吧？”
蜘蛛一臉無辜地回頭笑視向這妖異，名字雖沒記得，不過嘛，老熟面孔了。素影娘這日常守門的那小妖來着的唄。
“這話說的，它都擋我道了，怎麼叫沒招我惹我。我就想走這半邊的門，誰讓它關着的！”
“這不是，開了那半扇的了嘛。”守門的小妖輕聲嘀咕道。
這片區可都是自家老大素影娘的地盤，誰不知道這要是這屋的店面、只開了半扇門，那就是老大還沒起來了。這要全開了，那有些個需要找老大親自談的事兒，才算是合適的了。老大要是沒睡醒時候，那這脾氣跟這蜘蛛大人也半斤八兩、沒太大差了。
“誒誒，我說，小子，你們家素影娘那老女人，這新換的門，是不是比上回那扇，結實了不少啊？看着這樣式是差不多，我都差點沒認出差別來。這結實度嘛，看，我剛踹了一腳，也就這麼稍微晃了幾下而已嘛。”
蜘蛛說這話時，正一腳踏在門檻上，一腳尚在門檻外，左手則是使勁抓着門晃着。
“呃……”守門的小妖伸出手，既想阻止、又不敢上前，只能無奈地看着。
這門吧……上一回換，也就才五年的光景而已吧？才五年呢！顯世裏頭的門，待個五年不換都正常吧，更何況這隱世裏頭！五年那都約等於眨個眼的時間，就得換一次門了！
這換的幾次裏頭，這是不是……好像都是蜘蛛大人的因素更大點來着？每回來找老大、或是來物色點好貨色，就沒帶正經進門的。要不是墨澤大人的面子，估計老大可早跟這蜘蛛大人鬧翻了。
不過……也可能未必。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老大跟這蜘蛛大人，都想什麼呢？矛盾不少；相互間走動也不少。這關係吶，自己反正是看不懂了。既好又不好的，完全看不懂！
正在這時，同屋外的喧嘩完全隔離開了的屋內，高跟鞋的聲音緩緩而下。
“我還以為是誰，大清早的，就吵吵嚷嚷的。也是，也就我們這小蜘蛛呢，敢在我地盤上、這麼早來鬧騰的。”素影娘的聲音隨着她足下高跟鞋的聲響而來，隨之而來的，自然還有其風情十足的妖嬈走姿。
“什麼大清早的？可都快過三更了。要換以前不知道啥時候的年代，顯世裏頭是不是還有那什麼打更的，這個點，可都差不多該準備下一波的打更了。”穿着人字拖的蜘蛛，終於停止了對門的晃蕩，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內。
素影娘這門面的廳子，她可來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整得倒是有那麼幾分意思的。
好聽的說嘛，當然是那啥，古色古香什麼的嘍。
要說點中等聽度的嘛，當然是跟素影娘這老女人極為相襯的了，那什麼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嘍。
要說不好聽的嘛，哎呀，都是上了年紀的老東西了。這進屋后廳子的味道也好，還是素影娘這老女人也好。要是擱那顯世裏頭，都是行將朽木的東西了。當然了，老物件嘛，也有些個老東西的好處了。總會有些好的貨色，是要足夠的時間才能沉下來的。
還有些東西呀、事情呀的嘛，不得不承認，也是需要點時間沉積，才會曉得得更清楚的了。所以嘛……來找素影娘這老女人炫耀炫耀新做的指甲，是最佳的，轉移今天隨包裹而來的焦慮的了。
其他是也有某些個老頭子，估計也知道不少的，總歸嘛，共同話題少嘍。套話更不容易嘍。
“哎呀！”大搖大擺就跟在自家一樣隨意的蜘蛛，一個激動，突然間猛地竄到一側，“好久沒來轉轉，素影娘，想不到你這又搞到了新的好貨色啊？這小玩意還挺別緻，是做什麼用的？”
剛想隨手去拿起瞅瞅的時候，蜘蛛即將觸碰上的手，卻被那小玩意上的結界給彈開了。
“哦……竟然還不只是那門換結實的了，連這結界都多加了層啊。可真跟防賊似的，小氣死了！”略覺失望、卻也不大意外的蜘蛛，戳了戳因她發動了第二層金黃色結界的那小物件。
這物件呈花瓶狀。若是陶、是瓷，那花瓶就是花瓶，也沒什麼好不知道何用的。或者是其他材質，能盛下東西那樣的，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只不過啊，這一隻花瓶，是足夠精美，卻可惜，因着鏤空模樣、是完全當不了正經花瓶的。鍍金之下，有些剝落處，可以瞧出這是青銅所制。瓶口之處也是封得以青銅為封，斑駁出了些年頭的痕迹。
蜘蛛一眼就被這玩意吸引，最主要的原因，也正在於此！完全猜不出這是做什麼用的。
素影娘這的東西，唯獨有一點是蜘蛛不得不承認的。這老女人吧，確實品味是可以的。
所以，至少這一廳子裏、呈列在外可以看到的，可交易的物件也好，純粹屋子裏裝點用的擺設也好，都是有着一份雅緻在裏頭的。可不是“和尚”那樣的大老粗、或是混蛋的混那樣流里流氣感覺的。
也正因此，這一屋子的好貨裏頭，就這個吸引了她注意，自然不是因為“精緻”什麼的詞了。
“口子都封住了，這鏤空的瓶身，要是整點灰塵進去，倒還能洗洗。要是不小心飛顆蒼蠅蚊子進去，估計就有的好看了，它都出不來吧？”
“什麼蒼蠅蚊子？在我這屋裏頭的，怎麼可能會有那些粗俗的小東西的？再說了……”此時的素影娘，也到了蜘蛛所在處，“你可當我這外頭一層的結界是個擺設啊？”
“這不就一擺設嗎？嘻嘻，是吧？”
蜘蛛笑嘻嘻地衝著那鏤空的、像花瓶卻又不能作花瓶用的“花瓶”處問着。她此時的手，只是無法穿破第二層緊貼着物件的金黃色結界，可是最外層、那被碰了才會顯形的結界，卻被她視若無睹地穿透了。
素影娘對蜘蛛這厚臉皮是早就習慣了，只是白了一眼。
這裏一層的結界，沒錯，就是針對這蜘蛛呀、哪個姓葉的老頭啊誰的給特意設上的。外賊易防，這還不好說成賊的“家賊”，可就麻煩的嘞。
來了這，自己不走，還不大好趕得走。
要動起手來吧，除了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孩子們，畢竟都還嫩了些。
再說了，自家地盤上要真動手來趕人的話，這損失最重的還不得是自個頭上？
這一屋子的東西，每一件、就算只是個牆上裝飾裝飾、以免顯得空白荒蕪了的掛畫，可都是她親自過手選的，哪樣磕碰到了不心疼啊？都是白花花的錢先前流出去的，不是以更多白花花的錢流回來的方式、來少去東西，怎麼算都是虧本買賣。
最重要的一點，都是墨澤大人手底下的，墨澤大人就算常年在沂竹鎮多，離這兒遠了些，也總是要給他面子。就算動手，也得不是自家這先動的。
就算真不愉快了，不想顧這墨澤大人的面吧，都是山一方地界“一家”的。先自個窩裏鬥起來了，說出去也容易見笑。可不想被泓汐那頭看笑話去了！
而至於這外層的結界，也是被這蜘蛛說沒用、光擺設的，那可也是看是誰的。對於一般般的妖異來說，這外頭觸碰了才啟動的結界完全足矣。碰到了蜘蛛這樣的麻煩貨色，或是更甚一籌的麻煩人物，才是啟動了，也會被無視地穿過。
畢竟嘛，但凡是結界，也總是有其效用的上限的。
若是假設結界也有自己的識所在，那麼，遇到了強過自己認知太多的另一存在，要麼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遂爾分崩離析；要麼嘛，當然是自我保護一樣，把那太過強盛的對方，假想成不存在、以來逃避這現實了。
至於這屋子裏，凡是可作為商品交易的物件，所加的外層那結界，自然都是第二種的類型。
她素影娘可不想來個結界還硬碰硬，一次性的，這樣子的，遇到這幾個毛手毛腳的人物呀，可得反覆整新的結界，浪費人手！這結界崩壞、下一波尚未成的中間空白期，還得額外加派人手瞅着點，也麻煩得很！
用了第二種的嘛，頂多也就這麼的，比如這會遇到這蜘蛛丫頭啊，結界就算已經觸發了，也就顯個形、跟不存在了一樣唄。好歹對其他一般的妖異還是有效的。
外頭那結界無效可生的，山一方這、加上泓汐那，也就那麼幾些個，可比一般妖異的數量少多了。至於這些個裏頭，粗手粗腳的，就更是再少一些。對付這幾個大佬的，與其在外一層上再做什麼，倒還不如現在這樣，裏頭緊貼着物件的、再添上一層更細密的結界來得划算多了。
“好了，小蛛兒啊，今天你跑來我這，可不是光來看這進的東西的吧？”素影娘親昵地喚着蜘蛛。只是簡單地駐足、叉腰斜立在那，一席旗袍之下，妖嬈已是盡顯。
“啊？看這東西啊？怎麼可能！”蜘蛛說著，終於遠離開了那隻不知作何用的鏤空花瓶狀物件。
蜘蛛雖已走開，但被觸發了里一層金黃結界、以及外一層於蜘蛛無效的外結界，卻依然保持着啟動的狀態。
最裏頭的是那透着古色古香的青銅鍍金物件，緊貼着一層結界帶出的金光、更顯富麗堂皇；再加外一層方方正正的結界，雪白銀透的一層，若初春薄雪，更似晨開未散的山霧。雙層結界這麼一疊加而現，是若銀春白雪中，有金色陽光穿透而入，恰巧照亮出了雪中所藏納着的、跨了青銅時光而來寶物。
物是依然精美，有了結界無意而飾上的光亮，更是添上了幾分格調。但是蜘蛛卻沒有回頭再去看一眼。
“當然不是來看這些東西的了！這些東西嘛……”說著，蜘蛛又觸發了兩個商品的外層結界，方方正正的結界就如同展廳里的展示匣子。
“好看是都好看，也各有用處了。可是嘛，被關在結界裏頭，觸發了結界后……看，跟顯世那些博物館裏頭、關在方盒子裏頭、供人觀看的物件，有什麼區別呢？多可憐。作繭自縛的話，好歹繭是自己做的，自作自受，自己願意，誰管得着。這樣的，被困這種骨灰盒一樣方正的結界裏頭，可還是被別人給加上的，慘得一批！”
“哦？是嗎？”
素影娘的聲音，柔媚之中帶着股慵懶的味。恍惚之間，總有種錯覺感，這說的並非話語，而是冬日暖陽下，一盤被點着的香，裊裊揚起的煙。青色的一縷揚起，舒緩隨意，捉摸不定，不久便散盡於空氣中了，卻又讓人難忘；所幸的是，下一縷青色，已再次裊裊而起。
“可不可憐這事喏，可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說不定吶，這結界呀、盒子裏頭放着的物件本身，可悠哉舒服着呢。被保護着，多有安全感，是吧？好了，好了，說回正經的，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咱們家小蛛兒，今天到底是哪個事想起我這來了？”
看似親昵無比，這說話間素影娘眼眸之中的笑意、也是如此的善意一般，但她內心裏頭，可當然不是這麼想的了！
這蜘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事”，准沒好事！要麼惦記上了什麼，要麼有意無意想來順點什麼、占點便宜，要麼的嘛……不是為了具體的物，而是為了打探些什麼。
是何種意來的，猜中了幾分，素影娘倒是完全不在意。反正都肯定不是對她這一畝三分地來說的“好事”。她更好奇些的，今天，這蜘蛛丫頭，會說個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相比素影娘的柔媚萬千來說，蜘蛛的回應確實更似個乾脆利落的小夥子了。
只見東瞅瞅、西看看地瞧着的她，停下步子來看向了素影娘處，大大咧咧地露出虎牙而笑，張開手來，驕傲地把手背和有着“層巒疊嶂”恢弘色彩的指甲伸給素影娘看。
“那還用說！當然是來炫耀、炫耀我這新做的指甲嘍！美吧？好看吧？羨不羨慕？有沒有感覺，像本蜘蛛這樣的年輕就是好啊？看！連做個新花樣的指甲，可都比你這上了年紀的老女人好看吧？嘻嘻嘻！”
一臉沒心沒肺笑着的蜘蛛，突然想起可還有腳指甲上塗的沒炫耀，又抬起右腳來示意起腳上來。
“還差點給忘了！還有腳指甲呢！這手指甲上的嘛，是找妖做的了；這腳指甲上的，可是本蜘蛛參照着，親自給畫上的呢！我這畫的手法嘛，肯定也是你這樣上了年紀的老女人學不來的了！”
屋內極零星幾個來去、打點着的小妖，聽着倒是有些不悅地皺皺眉啊什麼的，表情上有些細微的顯露，素影娘卻依然一副笑容滿面、落落大方地聽着蜘蛛這麼稱呼自己為“上了年紀的老女人”。
“還真是，年輕吶，可確實是好。這女人家談論指甲什麼的事，那……進裏頭，喝杯茶，慢慢絮叨炫耀？我也正巧想看看這指甲是不是要換個顏色試試。”素影娘說著也瞧了瞧自己手上那繪着幾點白梅的紅色指甲。
看樣子，這蜘蛛丫頭，是有什麼事想要打探打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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