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村老宅

時光荏苒，轉眼已到了90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春風一夜之間吹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同樣，我的家鄉也嗅到了這股春風的腳步，村民們為了發家致富，紛紛在農閑季節外出打工、做生意。

現在電視對部份村民來說，也不再是什麼稀罕之物。和父親一起外出做生意的弟弟也用他賺到的第一桶金買了一個21寸的黑白電視，我們也不再需要跑到街上李從義家去看電視。沒有好看的節目的時候聽父親講他們做生意的過程中發生的趣聞軼事倒也是一件格外高興的事。

一次，父親給我們講了一個發生在做生意途中的故事。

父親他們出門在外的時候，為了安全都喜歡叫外號，說話的時候也多用“言子”（隱語），這樣即方便聯絡，也不會泄露說話的內容。

99年夏天，父親和幾個老鄉宋邦權（外號大神）、陳清武（二郎神）、安金文（老金牙）到六枝和鎮寧的交接一帶做生意，主要是買一些鋪籠帳蓋和服裝等家用物品。一天上午，天氣很好，他們背着滿滿的貨物在山間小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有看到人家戶，本來很好的心情被長途跋涉折磨得越來越沉重，一開始有說有笑的大家變得一言不發，埋着頭趕路。翻過了一個埡口，突然聽見大神興奮地說：“大家快看！”大夥抬起頭，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對面的半山腰上有一個大寨子。發現了人家，大家又興奮起來，鼓起氣朝寨子的方向走去。

那寨子看起來沒有多遠，可是大家上坡下坎的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才走到寨子的門口。這個寨子坐落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的一個山坳上，前面是一條河，後面是高聳的山峰。山的形狀就像一把椅子，村子就在椅子面上。山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四周山清水秀，風景優美，看似一塊風水寶地。大家都不由得佩服這裏的人們的好眼光。

寨子裏大約有二三十戶人家，大多數的房子都是用石頭砌的，有少數幾家是木房石瓦，看來他們都是就地取材。

進入村口，大家在路邊的石頭上稍歇片刻，準備進入村裡大賣一場。可是進入村莊以後，發現所有的門都是上鎖的，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一條狗，一隻雞也沒有看見，到是看見村裏有許多粗大的梨樹，樹上結滿了大個的梨子，彷彿沒有人摘過。大家非常納悶，為什麼碩大的一個寨子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現在正是中午，太陽從樹葉縫隙間直射下來，地上撒滿了斑駁的樹影。沒有風，除了山上傳來清脆的鳥鳴和陣陣的蟬鳴外，什麼聲音也沒有，有一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感覺。

大家仔細查看了村中房屋的情況，並不像是沒有人活動的痕迹，村中的路也是涇渭分明，說明之前一直有人類活動。父親對大家說：“一家一家的看一下，應該是有人的，是不是驚今天趕場，人們去趕場去了！”於是大家挨家挨戶的查看。走到寨子中央的時候，發現一大塊石院壩，院壩的邊上有一口大石缸，這是一棟一正兩廂的木房，房子的窗戶非常考究，有點古色古香的感覺，看來是一戶大戶人家。看那房子的陳色，怕有上百年的歷史了。

與其他的房子不一樣，這家房門沒有上鎖，是虛掩着的。大神說：“終於找到人了！”他上前去敲了幾下木門，沒有回應，他就去推了一下門，嘎吱一聲，門開了，只見一個穿着青布對襟長褂的老太太坐在屋內，懷中報着一隻烏黑髮亮的老貓，右手撫摸着貓光滑的皮毛。見有人來，那貓“喵嗚～”的叫了一聲。老太太有八九十歲，可能耳朵不太好，沒聽見。大神大聲說：“老太太！我們是做生意的，跟你要一口水喝。”那老太太，把貓放在床上，站了起來，用一隻手圍着耳朵，“啥？我耳朵不好，說大聲點，你是那個？”

這時，從后廊房圈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女，她說：“她是我祖太，耳朵不好，你們給我說吧！”

大神說：“小妹，我們是賣百貨的，到了你們村子，想找口水喝，怎麼這個村子沒有人，其他人到那裏去了？”

女孩說：“後面的大山開裂了，前個月跨了一大塊下來，打死了幾個人，上個月鄉政府的來了人，叫村民們搬到鄉鎮上去了，所以你們看不到人。”

大神說：“你家為什麼不搬呢？這個村子就只剩你們兩祖孫了嗎？”

女孩說：“是的，只有我祖太和我了，我父母都得病死了的，我有個哥哥到廣東打工沒有回來，鄉政府的叫搬家，但是我祖太住慣這裏了，捨不得搬，沒辦法，我也只有留下了陪她，不過我很快就要離開的。”

“哦！原來如此！”大家忠於解開了心中的疑惑。女孩又說：“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這裏危險得很，要喝水旁邊有口水井，你們自己拿瓢去舀來喝吧！”大家往旁邊一看，果然有一口水井，於是都到水井邊去取水喝。還沒有喝完水，突然聽到天空傳來一聲沉悶的雷聲。“嘿！這山區的天氣說變就變，本來剛才都還是大太陽，看來就要下雨了。”

天空的烏雲開始聚集，也颳起了風，而且越刮越大，一會兒天就變得越來越黑，要下雨了，看來走不成，大家只得決定等下過雨後才離開。

突然，一個響雷驚天動地的炸下來，雨水說下就下，大顆的雨點開始灑下來。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一陣嘩啦啦的響雷之後，狂風暴雨大作。唉！看來是人不留人天留人。大家就在她家的屋檐下躲雨。

父親說：“這鬼天氣，今天的生意又泡湯了！”老金牙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埋怨着。

埋怨歸埋怨，可是看雨的架勢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女孩問大家吃過飯沒有，大家都說沒有。她說：“沒有什麼吃的，乾脆煮點洋芋給你們吃。”大家答應了並謝過女孩。女孩進入堂屋，用燒水壺煮了一壺洋芋。一二十分鐘，就煮好了。她端了一碗辣椒面，招呼大夥吃洋芋。真是餓來香，大家三下五去二的就把一壺洋芋消滅了。

雨還是沒有停，大家只得繼續等，由於太困，就靠在背包上休息，不知不覺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一覺醒來，一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過了。但是雨還是那麼大，沒有半點要停的跡象。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雨還是沒有停。父親對那女孩說：“小妹，看來我們只有將就在你家借宿一晚了？”女孩說：“可是，我家只有兩張床，我倒是可以和我祖太睡，你們四個人怎麼睡？”二郎神接話說：“沒事的，小妹，我們出門在外，擠一擠就好了。”那女孩看大夥都是本份的人，就答應了。

歇處找到了，但肚子還沒有解決。於是大神就對女孩說：“小妹，我們在你家做點飯吃，我們拿錢給你，好不好？”女孩說：“錢到不要你的，就是沒有什麼菜。”大神說：“沒事，切兩個洋芋來炒，煮一鍋白菜就好了。”女孩答應了，於是大家就張羅着幫忙，煮的煮飯，炒的炒菜，不大一會功夫，飯菜就做好了。於是大家和祖孫倆一起吃飯。

吃完飯，天色已晚，雨也漸漸小了下來。女孩開了燈，燈泡的瓦數小，燈光有些昏暗，不過總算政府還沒有斷這裏的電。

晚上十點，女孩讓大家睡前屋的大床，她和祖太到后屋去睡。大家擠在一起，談論着白天發生的一切，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半夜，大神起來起夜，他迷迷糊糊的走到門外，朝廁所的方向走去。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外面明月高懸，整個山村霧靄沉沉，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寧靜和深邃。

大神不知道廁所在那裏，正準備就地解決。突然看見一個長發白衣的女子筆直的站在石院壩中央，大神心中一緊，嚇了一大跳，頓時呆在原地，話都說不出來。他定神一看，藉著月光，原來是那女孩。大神緩了一口氣，說：“是你！小妹？我還說是那個，駭我一大跳！”女孩撲哧一聲笑了，說：“我睡不着，起來透透氣，你看，月色多好，我們一起賞一下月吧？”

大神求之不得，走到院壩中央，和女孩一起抬頭望月，並輕聲的閑聊起來。女孩說：“大哥，你看山村的夜色多美，要不是山開裂，我真的捨不得搬走。”

“哎！你結婚了嗎？”女孩突然問。大神頓了頓，說：“哦！沒有，你呢？”其實他已經結婚了的，孩子都一歲多了，但此時此景，如果說實話，豈不是大煞風景？女孩說：“我當然沒有，如果接了就不會留在這裏了。”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談了一會兒，都沒有睡意了，就回到屋檐下坐下來聊。這時，那隻黑貓不知從什麼地方串了出來，驚恐的望着女孩，發出凄厲的叫聲。

大神朝那貓吼了一聲，貓一下子竄進了堂屋。女孩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臉上彷彿有些異樣。大神掏了一支煙，摸出打火機點煙，藉著火光，他看清了女孩的臉，眼角分明有兩滴暗紅色的液體流出來。“你的眼睛?”大神驚恐地指着女孩的眼睛說。女孩下意識的擦了一下眼睛，把臉都擦花了。“老毛病了，眼病。”她淡淡地說。

大神的熱情頓時幾乎降到零度，安慰說：“沒事，現在的醫術發達，可以醫好的，時間不早了，我們都回去休息吧！”女孩也沒有說什麼，緩緩的往門邊走去，進了屋，大神也回屋睡覺，身後傳來“吱～嘎～”的開門聲。

夜裏，大神怎麼也睡不着，不時聽到“嚶嚶”的女人的小聲哭泣和讓人揪心的貓的低嗚，還有閣樓上陣陣的腳步聲…

第二天一大早，大神叫醒了沉睡的大夥，問大家昨天夜裏有沒有聽到女人的哭聲，大家詫異地說：“沒有啊！昨夜我們睡得很好。”大神欲言又止。這時老太太彎腰駝背的走了過來，大家向她道謝後起身告辭，繼續踏上了做生意的路。

在離此不遠的一個村莊，大神向村民打聽關於山村的事，人們說，那山村一個月前就沒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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