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撿漏?
“周小哥你這話說的就有點不太上道。”
余正德尬笑兩聲,回頭瞥了馮都未一眼:“怎麼說大家都是開在鸞鳳街的鋪子,誰家裏不得有個壓堂貨?”
“是壓堂貨,你能讓他摸到?”
周誠指了指少年,以這少年的打扮,別說碰到余正德的壓堂寶貝,估計連看都沒機會看到。
余正德嘴角垂了垂,目光落到馮都未面前的麻布。
“喲,這不是剛才那個童子牧牛把件嗎?”
瞥了眼少年攢在手裏的幾張鈔票,余正德陰陽怪氣道:“馮老今天這是怎麼了?連我都能看出來是水貨的把件,怎麼到您這兒就被收下了?”
撂下少年,余正德邁着八字步湊到茶桌前:“還是個斷頭的手把件,馮老這都敢收?”
馮都未皺眉冷哼了一聲,他跟余正德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跟他爭辯,掉份兒!
“這是我買下的。”
周誠緩步走至余正德對面,手裏還捏着從少年處得來的斷裂牛頭。
“嘖嘖,原來是周小哥買下的啊?”
余正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說也是,不然以馮老的眼光,怎麼能看得上這麼個東西呢?不過周小哥,你跟着馮老學了這麼久,是不是沒學到點兒上?就這麼個榆木疙瘩,你還花了三百塊錢?”
一邊說著,余正德還極其做作的唉聲嘆氣道:“身為馮老的關門大弟子,你就不怕給馮老丟臉嗎?”
“換做是頭豬,跟馮老學了這麼久,也該學到點東西才對的。”
注意到馮老臉色越來越難看,余正德樂呵呵一笑,剛想繼續說下去,卻只見周誠抓起了手把件。
“誰說這是個榆木疙瘩?”
周誠上下翻看幾遍,照着剛才腦中響起的聲音道:“木雕工藝早在戰國時期便以留有記載,興於唐五代,成熟於宋元,在明清時期步入巔峰,而這隻童子牧牛手把件正是出自於清代初期。”
聞言,馮都未稍稍點頭表示認可,早在少年進門時,他就已經看出了這一點。
“雖然這隻木雕手把件品相不佳,但不知道余老闆有沒有注意到斷口處的紋路?”
提及木質紋路,余正德眉頭一跳,就連馮都未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行內人都清楚,小葉紫檀是為木中之王,但有一種木頭,卻能與其爭鋒一二。”
周誠自顧自講解,完全忽略了余正德的眼神:“那就是黃花梨木,而在黃花梨木中,又以海南黃花梨為最佳。”
“那照你這意思,這木把件是海南黃花梨木?”
余正德不屑的瞥了周誠一眼,準確的說,是瞥了一眼那塊黑乎乎幾乎已經看不出原本樣貌的童子牧牛手把件。
周誠微微一笑:“對,不僅是海南黃花梨,而且還是黃花梨中的三色混種。”
“三色黃花梨?”
余正德聞言,不由大笑起來:“真以為黃花梨木是街邊破爛,哪兒哪兒都能遇到?”
“不信?”
周誠把玩着手把件,目光落到余正德手上:“不如咱們來賭一賭?”
余正德左手盤了兩個核桃,正兒八經的悶尖兒獅子頭,要知道正宗的悶尖兒獅子頭早已絕種,已知的野樹全國上下只剩下三顆,余正德弄到這對般配的核桃可是費了不少力氣。
幾年把玩下來,一對核桃早已呈現琥鉑色,極為漂亮,余正德仗着這對核桃,沒少漲面子。
注意到周誠的目光,余正德嘖了一聲:“看上我這對獅子頭了?賭我倒是沒意見,但彩頭總得講究一個門當戶對,想跟我這對獅子頭賭,你總得拿出點像樣的東西。”
頓了頓,瞥了一眼周誠手裏的木把件,余正德又說道:“你個一窮二白的毛頭小子,拿什麼跟我賭?”
“拿這個。”
正在一旁喝茶的馮都未突然出聲,繼而從桌上挑出一個茶杯推了出去。
余正德立即瞪大了雙眼。
馮都未何等人物?
鄯西大學考古系的教授,圈子裏公認的鑒賞大師,能讓他時常品茶的物件,能是一般物件?
大眼一掃,余正德便認出了那茶杯的來歷。
“嚯,兔毫紋茶盞,建窯的吧?”
余正德剛想上手,當場被馮都未一個眼神瞪了回來。
訕訕一笑,余正德把玩着核桃道:“看我這嘴,能被馮老相中的東西,怎麼可能是凡品,嘖嘖,小五萬的東西拿來給徒弟撐場子,不虧是馮老。”
“少廢話,夠門當戶對的吧?”
“夠,當然夠。”
余正德樂呵呵看向周誠:“周小哥,你可想好了?要跟我賭?你如果輸了,馮老這套建窯茶具可要少一隻杯子咯?”
“老師?”
周誠感激的看了馮都未一眼,馮都未不以為然的揮了揮手,繼續品茶。
“賭,當然要賭。”
停下把玩的動作,周誠淡然道:“余老闆怎麼說也是個大人物,咱們就不打條子了,由老師作證,如果這東西是黃花梨木的,這兔毫盞歸你,但如果……”
不等周誠說完,余正德直接擺手道:“廢話少說,輸了我當然不會賴賬。”
言罷,余正德又朝馮都未拱了拱手:“我在這兒就先謝謝馮老好心送我這麼一隻杯子咯。”
“不着急。”
周誠嘴角上揚:“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跟馮都未打了招呼,周誠扭身找來一個盒子。
在余正德的注視下,周誠從兩個小瓶子中倒出些許液體,而後混合著泡茶的純凈水攪拌均勻,接着又從盒子裏挑出一塊棉布,就着杯子裏的液體直接在把件上擦拭起來。
不多時,原本烏漆嘛黑的童子牧牛顯露出自身的顏色。
位於底座的水牛身呈黑色,但令人詫異的是,坐在牛身上的童子在雕刻師精湛的技術下,卻給人一種身披紫袍的感覺。
而且隨着周誠摩擦的動作,一股淡淡的香味飄散出來,余正德自己就有黃花梨木的手串,所以很清楚這味道是怎麼回事。
他娘的,活見鬼了!
隨着黃花梨木的跡象越來越明顯,余正德仍舊不死心道:“你不是說三色混種嗎?第三個顏色呢?”
周誠咧嘴一笑,把棉布從手把件上挪開,只見牧童的手上,正捏着一根紅色的笛子。
紅紫黑,本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塊木料上的顏色就這樣展露在幾人眼前。
余正德瞬間瞪大雙眼,就連馮都未都走了神,茶水灑了滿手。
“這怎麼可能?拼接的!絕對是拼接的!”
余正德說著就要抓向手把件,只不過,沒等他碰到東西,旁邊便傳來馮都未的冷哼聲。
“余老闆這是想賴賬?”
隨着馮都未的詢問,余正德的手立即僵在半空,笑容格外勉強:“馮老說笑了,我只是想鑒賞,對鑒賞一下。”
隨手把棉布丟進垃圾桶,周誠捧着已經恢復原樣的手把件,輕輕把玩:“余老闆,你說,這賭,誰贏了?”
余正德眉頭跳動不止,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就算這是清代木雕,就算是三色混種的黃花梨,那又能怎樣?一個斷了頭的木把件……”
“啪。”
隨着一道輕響,周誠直接把牛頭扣到了斷口處,然後還特地掰了掰,只見牛頭紋絲不動。
周誠故作詫異的回頭:“老師,你這膠水這麼好使?”
馮都未含笑飲茶,也不說話。
余正德臉色越發難看,可當著馮都未的面,又着實不敢過於放肆,恨恨將悶尖兒獅子頭往茶桌上一砸,黑着臉道:“老子賞給你了!”
“打賭贏家通吃,輸家滾蛋,余老闆這個賞字何來?”
周誠像模像樣的拱了拱手,笑呵呵道:“不過看在這對核桃的份兒上,我就不跟余老闆計較那麼多了。”
聽着這話,余正德氣得臉色又紫又黑,最後只能剜了周誠一眼,甩袖而去。
等到余正德走出好遠,周誠這才扶起少年,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趕快回去幫你爺爺買葯吧,等到有時間,可以來這裏玩兒。”
少年重重點頭,有些依依不捨的看了童子牧牛把件一眼,這才一路小跑離開了未道閣。
被少年和余正德這一打岔,馮都未早就把剛才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三色混種的黃花梨木。”
馮都未一臉感慨,以他的眼界,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說明這童子牧牛手把件有多麼稀罕:“三百塊收來的斷頭手把件,不說斷首的事,你這也算是撿了個小漏了。”
面對馮都未的稱讚,周誠咧着嘴笑了笑:“買一送一,還有核桃呢。”
指了指茶桌上那對文玩核桃,周誠笑道:“這對核桃,就當我送老師的禮物。”
“我對這東西又不感興趣,自己收着吧。”
馮都未淡笑着推辭,而後又問道:“這兩樣東西,需要我幫你出手嗎?”
“我想先放一放。”
人生第一次撿漏,周誠並不急着將東西出手。
之後,跟馮都未打了招呼,周誠便帶着東西離開。在他離開未道閣沒多久后,斜對面的一家鋪子裏,余正德拍着光頭,神色陰冷。
“周誠?我倒是好奇,你還能神氣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