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餘生安侃侃而談(二合一,求推薦票!)
餘生安被罵懵了。
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來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晚看書太晚,有點疲憊,所以不小心就睡著了。”
老人看到餘生安態度頗為誠懇的道歉,表情緩和了不少:“以後注意點!”
餘生安連連點頭:“哎哎!”
餘生安的誠懇,大概令老人意識到自己之前太嚴厲了,語氣輕柔三分道:“疲憊了就不要讀書,不要學古人那頭懸樑錐刺股,那是一種精神,不是一種方法!休息好了,學習才能事半功倍,不然,吊著頭髮花時間再多,也是事倍功半……”
老人說起大道理,就是絮絮叨叨個沒完。
餘生安點頭聽着,像極了學生。
這倒不是餘生安慫,尊老愛幼的傳統,他還是懂的。
“現在喜歡金石文化的年輕人可不多,行里人?”老人瞧着餘生安態度極好,看得又是極其小眾的書籍,或者說正是他從事一輩子的事業,一時來了興趣。
“勉強算是吧。”餘生安回道,他確實有意進軍古玩這一行,不為愛好,暫時僅僅是為了錢。
“研究哪個方向?”
“竹木牙角,嗯,主要是象牙這一塊。”
“哦,這可真夠小眾的!”老人來了興趣,他在斜對面坐了下來,道:“來來來,坐下,我考考你,竹木牙角存世作品中,哪個年代最多?”
餘生安聞言樂了。
以前上小學的時候,老師總喜歡說,這都不懂,以後人家問起來多丟人云雲。
好傢夥,餘生安長這麼大,也沒遇到“人家問起來”的情況。
怎想,今兒竟然碰到了。
“竹木牙角嘛,不耐腐蝕,歷史雖然悠久,但元代之前基本不予考慮,若問存世作品最多的年代,還剩下的自然只有明清兩代。”
老人笑道:“呦,不錯呀?”
餘生安不假思索道:“張淑芬版《雜項收藏》第61頁說過。”
老人一愣,沒想到餘生安會說出這話。
他笑着問道:“犀牛角和氂牛角,哪種更易霉變?”
“犀牛角!”
“水牛角和牛角魚子形紋路模糊?還清晰?”
“它們就沒有魚子形紋路,只有腎形花心。”
老人興趣越發濃郁,他精神一震道:“海象牙和象牙如何辨別?”
“嗞,這還真不好說,海象牙除了沒有牙紋,其他的都和象牙類似,甚至也有牙心!不過,海象牙比象牙密度更高,光澤也更好些。”
“如果牙角包漿太厚,怎麼辨別?”
“可以先用茶油塗抹表面,使油滲入其中,然後用洗潔精加水沖洗,晾乾就能看到表面紋路,以此辨別。”
老人笑了:“嘖嘖,給你的話,捨得把包漿洗掉嗎?”
餘生安一愣,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
主要是,他有特殊能力,用手一摸就知真假,自然沒有深入思考。
“這我還真沒想過,老先生能教我嗎?”餘生安乾脆利落的認輸。
老人笑道:“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有些水果攤販主人,不用秤桿,隨手一顛就能精準拿出幾斤幾兩,牙角類也一樣,如果遇到包漿太厚,無法透過錶殼看紋理的話,只能憑重量、手感、雕工、包漿,這些細節來判斷。”
餘生安聞言恍然大悟:“受教了。”
兩人討論到這,一名中年人悄無聲息走了過來,低聲在老人耳邊說了幾句。
老人聞言,道:“小夥子,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的,您忙!”餘生安說著,忽然想起什麼道:“大爺怎麼稱呼?以後能有機會請教您嗎?”
師父說過,尋求幫助並不丟人,餘生安深以為然!
今天和老人的對話,令餘生安意識到,在古玩這一行,他縱然靠着諦聽本事,能辯真假,但古玩鑒定很多時候,並不是說你知道了就行。
說不出道理,拿不出服人的證據,一切都有可能白搭。
老人站起來,笑着伸手合上餘生安面前的舊刻精本,敲了敲副主編的名字,道:“小夥子,我看好你。”
說完,揚長而去。
餘生安看着書上“副主編:陽薪”二字,頓時愣住了。
……
……
時光如水,匆匆而逝。
7月12日,餘生安罕見的早早爬了起來,實際上,為了今天,昨晚他都沒有例行諦聽書籍。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黃雨看到餘生安從卧室里出來,一臉驚訝。
要知道最近一周,他們除了晚上能見到,白天幾乎看不到。
“哈哈,今天有事,必須得早起。”餘生安指了指衛生間:“不用衛生間吧?”
“我們用好了,你用吧!”黃雨道。
“那就好。”
餘生安點了點頭,鑽進衛生間洗漱起來。
洗漱完畢,他和正在化妝的兩女招呼一聲,便出門去了。
河坨交流會,全名河坨古文化交流會,屬於圈子內部的高端交流會,由北江盛譽拍賣行牽頭多家古玩店、私人收藏家等聯合舉辦。
舉辦地點位於北江萬晟大酒店!一共為期兩天,第一天主要是賞玩、參觀,第二天會正式拍賣。
當然了,為了照顧一些私人藏家,交流會除了正式擺出來的藏品外,還提供一個面對面現場買賣平台。
餘生安打車趕到這裏的時候,酒店大門口已經拉起了關於“河坨交流會”的橫幅。
“余先生,這裏這裏!”
餘生安以為自己來得很早,沒想到,剛到這就看到鑫爺沖他招手,在他身邊,還有老相識費洪。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餘生安連忙小跑過去,抱歉道。
“沒事沒事,我們也剛到,走走走,進場裏面聊。”鑫爺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對於他來說,最喜歡這種交流會了。
真品多是其一,其二也能學到東西,甚至撿漏。
你沒聽錯,就是撿漏。
有些古玩,大家哪怕知道它是古董,但因為信息的不對等,或者對未來判斷的不同,也會造成估值嚴重偏低的可能。
現在買下,也許三五年就能飆升好幾倍。
這是很多私人藏家能“以藏養藏”的根本原因!
說來說去,古玩這一行,玩的就是眼力!
進了酒店,各個轉角都有身佩紅色綏帶的迎賓人員,引導路線。
餘生安隨着鑫爺,一路上了五樓宴會廳。
此時,這層有着八百平方的宴會廳,早已撤掉了所有桌椅,現場除了在邊角設置一些休息區外,大廳中央,豎著一座座玻璃展示櫃。
展示櫃中,擺放着這次交流會的主要藏品。
此時雖然才是清晨,但大廳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家三三兩兩聚集在展示櫃前,或仔細查看,或竊竊私語,目的性顯得很強。
其實,也不怪大家目的性強。
河坨交流會舉辦也有五年歷史,因為是多家機構聯保,所以這裏的藏品可信度很高,罕見贗品。
最多有點瑕疵之類的,如果遇到這情況,只能怪你自己眼力不佳。
因此河坨交流會,在北江古玩圈子裏還是相當受到追捧的,每次召開,還有外地藏家不遠萬里,風塵僕僕而來。
鑫爺踏入大廳,便招呼着餘生安,走馬觀花似的尋找那件八仙過海猛獁牙雕。
很快,一行三人,在展示櫃最顯眼的位置,找到了這件猛獁牙雕。
“真漂亮!簡直比照片還要漂亮一萬倍!”鑫爺剛看到這件猛獁牙雕,眼睛便是放光,整個人迸發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神采。
那是見獵心喜,也是求仁得仁!
餘生安走近,目光中同樣流露出一絲歡喜,就像是女人看到珠寶,天然會喜歡一樣。
這是一枚長達86.7厘米的猛獁象牙,完好保留了牙根部分,哪怕牙根部分已經腐爛中空。
但是這種原生態的留存,反而令象牙別具魅力!
在牙中到牙尖部分,施以鏤雕、浮雕、陰刻、透雕等技法,雕刻出海水、八仙、龍紋……等等景色。
其透雕之精美,紋飾之繁複,可謂栩栩如生,巧妙之極!
簡直好一派八仙談笑風生過波濤洶湧之奇景!
“余先生,你瞧着怎麼樣?”鑫爺轉頭看向餘生安,低聲詢問。
這枚猛獁象牙假是不可能假的,畢竟不是瓷器之類的容易作偽,更何況還有多家機構聯保,那麼多鑒定師也不可能在這種大件上打眼。
所以鑫爺追問的,更多的是細節是否有瑕疵、雕工是否為大家,年代是否久遠。
這些才決定一件老物件的真正價值!
就好比,古玩行中十分適合新手入門的古錢幣收藏,清代銅錢甚至幾塊錢就能買到,但同樣年代的銅錢,有的就價值好幾千,有的只值幾塊錢,區別在哪?
區別就在品相上。
能流傳下來不是大本事,能沒有一丁點兒划痕,那才叫牛逼!
“我仔細看看。”餘生安道。
這件猛獁牙雕放在展示櫃中,隔着玻璃,餘生安不好觸摸,因此沒法“秒出答案”。
除非特別申請,上手把玩打量。
不過,這難不倒餘生安。
雖然無法上手,但牙雕終究不是懸浮於空,它是放在展示柜上,等於和展示櫃是一體的。
餘生安只需要諦聽展示櫃即可。
只不過,諦聽展示櫃第一序列呈現的是展示櫃信息,凝神諦聽才能聽到更深層次的信息,因此餘生安需要一些時間。
“不急,不急,咱們有一天時間,慢慢看,慢慢看。”鑫爺連忙道,生怕給餘生安壓力。
餘生安點了點頭,擺出一副仔細觀察的模樣,不時繞着走幾圈,從各個角度細看。
鑫爺屏息斂神,不敢打擾餘生安。
不怪他如此在乎這件猛獁牙雕!
猛獁象牙雖然已然成為現代象牙的最佳替代品,但這僅僅是法律層面上,有些地方還是不如現代象牙。
比如說深加工雕刻。
猛獁象牙畢竟是上古之物,天然庫存雖然極其豐富,挖掘量也不少,但罕見精品,大多數腐蝕嚴重,不適合雕刻,只能整隻擺出來,或者做些小把件。
其成品率不足20%!
因此整隻雕琢的,少之又少,又雕刻如此精美的,那更為罕見。
話說,這也是餘生安替馬爺切出一塊適合雕琢的猛獁象牙,馬爺如此興奮的根本原因。
在餘生安細細諦聽之時,這件牙雕旁也聚集了不少人。
湊巧馬爺也來了。
或者說,他也是沖這件牙雕來的,應該說他不是買,他是來探探行價的,以此對比自己那根極品象牙。
隨着馬爺的到來,周圍頓時熱鬧起來。
餘生安需要凝神諦聽象牙,所以心無旁騖,馬爺來了,也僅僅是頷首表示一下,注意力一直放在牙雕上。
但馬爺可就不了,一過來就是跟周圍認識人吹噓起來。
不用猜,吹的正是他那根極品象牙。
這一吹,自然把餘生安帶上。
用他的話來說:‘你們別看余先生年輕,那眼力真是沒得說,我那象牙,好的壞的,人家憑牙皮一眼就能看出,一刀切在恰好處,可謂多切一點浪費,少切一點不美,那水平,絕了!’
馬爺這一吹噓,周圍人群頓時一片嘖嘖讚歎。
或者說,這事大家其實早有耳聞,畢竟是一個圈子的,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
因此也不覺得是吹噓,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發生的,很多人是有目共睹的。
此時再看餘生安凝神細看的專業模樣,一個個頓時信了七八分。
許久,餘生安吐了一口氣,站直了腰。
“怎麼樣怎麼樣?”鑫爺見狀,連忙遞上一瓶礦泉水,一臉期許。
周圍看客,也是一臉好奇。
餘生安道:“基本大差不差,鑫爺真心想要,到時候申請一下,我再上手確定一下,基本就沒問題。”
“好好好!那你瞧着,這象牙怎麼樣?”鑫爺繼續追問道。
餘生安擰開瓶蓋,喝了口礦泉水,潤潤喉道:“牙確實是猛獁象牙,這應該不用我多說,我就說說它細節吧!”
“這件猛獁象牙出自廣州南派之手,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廣派,這點從鐵拐李那葫蘆就能看出來。”
“你們看他屁股下的葫蘆,層層鏤空,大球套小球,這雕工堪稱登峰造極!正是廣派最拿手的‘牙球’。”
餘生安剛說到這,馬爺追問起來:“余先生,你說的廣派南派啥意思?給我們說道說道唄?”
餘生安道:“好啊,這所謂南派廣派,其實是江湖人稱呼,主要是泛指廣東一片,這一片地域因為氣候溫暖濕潤,象牙不易脆裂,因此發展出層層鏤空的透雕技法,最著名的當屬牙球。”
“明朝曹昭曾在《格古要論·珍寶論》中介紹過,廣東在宋代就製作出3層“皆可轉動”的象牙球,現在更是能做出四十層牙球,堪稱鬼斧神工!”
“另外,廣東又是清代唯一對外通商口岸,因此吞吐了大量來自南亞、非域象牙,這促使廣派牙雕技術一家獨大,堪稱一統天下!”
“既然有南派,那可有北派?”馬爺追問。
“北派?哈哈,勉強算有的,能和廣派一爭高下的,只有蘇州牙雕,蘇州嘛文化氛圍比較濃郁,可以說,文化方面哪方面都不差,牙雕亦是如此。不過地域差異,蘇州牙雕偏小而精,以奇峭清新著稱。”
“除此以外,還有燕京牙雕,不過這一脈主要是服務皇家,受限於皇權喜好,並沒有形成自己風格,現在也隨着皇權沒落而沒落,算是雜家吧!”
餘生安侃侃而談着,聽得周圍眾人津津有味。
倒是鑫爺明顯早就知道這些,迫不及待問道:“那余先生,你看這象牙品相怎麼樣?哪朝的呀?”
“品相還成,不過,依舊有些瑕疵!”餘生安隨口道。
不曾想,這話一出口,有人不樂意了。
“哎,余先生,話可不能亂說啊!”一名留着山羊鬍的五十多歲男子,站了出來,臉色有些不痛快。
“咦——”
圍觀眾人中發出一陣噓聲,有人笑道:“劉掌柜,不能因為東西是你的,就不讓人家說話啊,大傢伙說是不是啊?”
“對對對!”眾人一陣起鬨,顯然不少人認識這位。
“不是不是……”山羊鬍男子急了:“我就是提醒一句,話出口前要三思,不然你這痛快了,我這寶貝可不貶值了?”
“嘁——”有人嗤笑。
“余先生,你趕緊說,別理會這老王八!”
“哈哈哈,快說快說,提起這牙雕,我聽到的都是稱讚,還沒看到誰能挑出骨頭,這真得好好聽聽。”
面對眾人的慫恿,準備挑刺的餘生安並不慚愧了。
原來,在古董這一行,有個跟其他行當截然相反的規矩。
在其他行當,買東西,最好不要挑刺,愛買不買,挑刺這是惹人嫌。
但古董這一行不一樣,要是遇到挑刺的,懂行的反而樂了,為何?
很簡單,這說明有購買意願啊,所以才挑刺壓價。
這也是眾人嘲諷山羊鬍男子的根本原因,不是大家情商低,而是規矩習俗在那擺着,起鬨樂呵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