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命
聽着遠處越來越響的鞭炮聲和樂聲，和着風聲飄蕩在嘉峪關城中，兩個黑色身影立於一處極高的房頂之上，墨色長發風中繚亂，和黑夜化為一團。
“放燈！”一個較矮的黑色身影抬手示意道，身後，另一遠遠站着的黑影從袖中掏出一隻三寸長的煙花，一拉引繩，伴隨着嘹亮清脆的一聲響，一道火光劃破黑夜直衝夜空，五光十色麗的焰火砰的一聲在夜空綻放。
黑暗中，一盞，兩盞，三盞，十盞，百盞上千盞孔明燈晃晃悠悠迎風而起，從四面八方逐漸匯聚到嘉峪關的上空。
幾千盞明黃的孔明燈越升越高，逐漸在空中分散開來，如同滿天繁星，和當空明月交相輝映。
“怎麼樣，喜不喜歡？”女子偏頭問道，兩隻眼睛中都倒映着點點火光。
男子寵溺的抬手揉了揉女子的後腦勺，沒有說話。
遠處寬闊街道上的鳳攆之上，紅妝新娘聽見外面此起彼伏的感嘆聲，抬手掀開頭頂的喜帕，仰頭朝天空看了看，數不清的孔明燈悠悠飄揚，發出暖暖的黃光。
女子發自內心的展顏一笑，這蒼涼戈壁哪來的孔明燈，一定是凌霞來了，一定是她。“謝謝，我很喜歡。”
女子放下喜帕重新坐好，在一路圍觀百姓不絕於口的讚歎聲中默默祈願，許下了一家人下半輩子的平安，團圓和美滿。
這樣熱鬧美好的氛圍之下，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之中擠着幾個衣着怪異的男子，一雙鷹眼般銳利的眸子鎖緊了鳳攆上的女子。
九月初九之前帶不回西戎的天命王后，整個西戎王族都會有殺身之禍。
現在離九月初九的時間不到一個月了，男子招手身後跟着的幾個人。
幾人都湊上前來，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幾句什麼，互相一點頭，分散到人群之中。
夜半，一聲尖銳的女聲在嘉峪關少康王府深處響起，喧鬧的嘈雜聲傳播開來，一盞又一盞油燈亮起，哭的嚷的，失聲尖叫的，充滿了整個王府。
燕堂風披着敞開的衣服站到房門前，卻只看到一個素凈的的身影縣掛在房梁之上，兩隻鞋在腳上搖搖晃晃，一陣狂風卷過，一隻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幾個侍衛手忙腳亂的把人放在地上，都不忍的別開了眼，燕夫人的臉已經發青了，脖子上一道烏青的勒痕。
燕堂風踉蹌的走上前去，緩緩接過侍衛手中的人，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您，何其狠心。”
喜堂瞬間變靈堂，大風呼呼的刮著，走在院中檐下的成群結隊捧着各式靈器，幔帳下掛着的銅鈴在風中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夜風吹，葉落滿地，燕堂風一身白色孝衣，站在院子中央，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該通知棠玉和燕羽過來了。
昨晚燕夫人突然自縊，燕堂風秘不發喪，只是叫了人去城北燕府門口等着，只等大門一開，就請棠玉和燕羽回家。
昨天是他二人的大喜之日，總該讓他們圓滿無憾。
沙沙沙——
細細密密的秋雨天而降，瞬間淋濕了院中人的衣裳。
“王爺！”慕容朗突然失魂落魄的闖進院裏，一下跪倒在燕堂風跟前。
燕堂風眉頭微皺，一種不詳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何事？棠玉和阿羽呢？”
慕容朗抬頭，雨滴順着臉頰和頭髮不停滴落，“今天一早，燕羽出門一趟后發現……”
“發現什麼？棠玉失蹤了？”
慕容朗抱拳站起身來，“對方留下了許多破綻，燕羽已經追上去了，屬下馬上去點兵，我們即刻追上去……”
慕容朗話音未落，燕堂風早已揮袍走了出去，到底是誰，棠玉成親除了嘉峪關這邊，沒有任何人知道，所以不可能是傅景淵派來的人，那麼到底是誰。
一輛馬車迎着風雨迅速駛出城門，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疾行。
城門之外，另外兩輛馬車停在城牆之下，幾把黃油紙傘撐在一起，為傘下之人遮雨。
一男一女盤腿坐在其中一輛馬車外面，女子時不時伸手去接油紙傘上滴下的雨滴。
“這麼大的雨，他們跑這麼快乾什麼？”看着遠處疾馳的馬車，女子隨口問了一句。
男子閉着眼睛養神，“許是過路的商客，急着趕路吧。”
女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可又覺得哪裏不對，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眼前又是一匹馬疾馳而過。
馬上男子花白頭髮，迎着冰涼的秋雨遠去。接着，是越來越響的鐵蹄聲，一隊幾百人的鐵甲士兵騎着馬迅速通過城門，震得四周的土地都微微顫抖。
“情況不對。”凌霞搖了搖元曜的胳膊，“剛剛過去的人，我似乎看到了燕羽？”
燕羽雖然也身穿鐵甲，可無論身形背影，還是騎馬的姿勢，凌霞都非常熟悉，畢竟凌霞騎馬就是燕羽教的。
元曜蹙眉，他們帶着這麼大一群士兵，該不是邊關有什麼事吧，會不會是北狄那邊出亂子了，又有哪個部族私自入侵？
“跟上去看看！”
凌霞點頭，坐回馬車之內，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離開城門，順着剛才那一隊人留下的腳印後跟上。
風越吹越大，雨越下越大，本該天明的西北這天卻遲遲沒有亮起，大片大片的烏雲垂在天邊，像冰冷的鐵片。
凌霞掀開馬車簾看着四周，荒無一人，可前方的馬蹄印還是看不到頭，再往前，就進入懸空山脈的地境了。
懸空山脈是嘉峪關最大的山脈群，雖然上無草木覆蓋，可由於寬廣，地勢險峻，是隔開中原和北狄及西戎邊境的重要屏障。
“前方是懸空山，真的是北狄出事了？”凌霞大聲問道。
元曜緊抿着唇，雙手一拉馬韁繩，停下了馬車，元四趕在後面的馬車終於追了上來，停在元曜的馬車旁。
“下車，我們騎馬去。”
元四匆匆跳下馬車，又從車裏拿出幾個馬蹄鐵套在馬蹄上，拿出斗笠想要遞給馬上二人，可二人身上早已淋濕，已經沒這個必要。
“我回嘉峪關等您消息！”元四恭敬抱拳道。
元曜道了聲好，騎馬追在凌霞的身後而去。
懸空山深處的雨下得比外面更大，渾濁的泥水不停的順着山脊滑下，一輛馬車斷裂兩截，一半散落在山路上，一半掉落懸崖，粉身碎骨。
紅衣女子衣衫破爛，滿身泥水，嘴唇如血嬌艷，背靠着懸崖，一手握着匕首作防備姿勢，一邊警惕的望着眼前的幾個人。
剛才為了毀了這輛馬車，她已經用盡了全力，現在只覺得兩眼發昏，全身都在雨里凍得發抖。
幾個人一邊看着女子，一邊護在為首的男子身旁，這男子剛剛腹部已經中了一刀，此時正流着汩汩鮮血，染紅了腳下的一片黃土地。
雨不停的下，血不停的流，那男子雙眉聚在一起，大雨讓他看不清地上女子的臉，可卻能感受到她的憤怒與哀怨。
男子揮開身旁扶着他的人，想要去拉那躺在地上的女子一把，可女子只是不停的揮舞着手中的匕首，恨恨的叫他滾，不讓他靠近。
轟隆隆——
銀蛇般的閃電劃過天空，一聲驚雷，震得整個懸空山都抖動起來。
“他們在那裏！”眼尖的士兵突然指着遠處的高崖之上，幾個黑影圍着一個紅影。
那紅影弓着身子，不停的後退。
“棠玉！”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穿破重重雨幕，在山谷之中回蕩。
燕羽加快了騎馬的速度，離那高崖越來越近，近的幾乎能看見崖上女子嬌艷如花的臉，先是絕望的咧嘴一笑，而後縱身跳下百丈高崖。
“棠玉！”燕堂風和燕羽同時從馬上飛起，朝着那紅影掉落的地方奔去，可他們再快，也無法瞬移到百丈之外。
紅色身影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從高空衝破一切掉落在地，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