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

黑夜來得異常地快，整個天空都被一抹夜色掩埋，黑夜籠罩下的大地煥發出不一樣的生機。隱隱搖曳的燈火，在四處顯現，連成一顆顆，一片片與天空上的漫天繁星交相輝映，如同一副塵封的畫卷里突然展開的畫。

在黑夜裏，天上的星辰發出銀白色的光芒，愈發地明亮。

突然下起了雨，連綿不絕的雨在這空曠的夜空中組成一幕籠罩天地的帷幕。順着風飄揚着，落在人的臉上，也顯出絲絲的涼意。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世界，不知是雨模糊了雙眼還是雨模糊了世界。

雨落在地上，長久沒有接觸到雨的土地，像是在感激，也伸出綠色的手去撮去。於是，一轉眼，大地上邊長出了數不盡的嫩芽，像披上了一層綠色的外衣。

衍天宗是沒有雨的，沒有自然而然存在的雨，因這雨在天空就被陣法擋在了外面，隔絕了天地，也隔絕了雨。

但在這個夜裏，忘生谷下起了雨，離峰三百道脈下起了雨，地極八峰下起了雨，衍天二脈下起了雨，三千道峰下起了雨。那雨，似這天地間已沒有東西可以隔絕，它本該落下，如今正該落下。

沒有絲毫靈力的雨，本就尋常的雨，普普通通地落下，卻讓本該沉眠的種子萌發了，讓本該枯萎的花草重生了……

這夜晚，聽不到雨聲的人，聽得到雨聲的草木，都像是做了一場夢，盛大而永不落幕的夢，直到……天明了，夢醒了。

王川睜開眼，看到屋子牆角，房梁，床前都長滿了青草。然而讓他震驚的不只與此，當他推開門的一剎那，看到了滿目的翠綠與生氣，也在這一瞬間，看到了雨，聽到了雨。

雨落在他身上，打濕了衣服，打濕了頭髮，胸口微微有些顫動，抬起手從衣服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包。裏面是望靈花的種子，是周雪琳給他的那顆乾枯的種子。他想'起楊曉說過的話，它只有在忘生谷才能夠生長，於是王川用雙手扒開路上齊膝深的雜草向著谷內走去。

忘生谷里開滿了各色各樣的花，整個山谷彷彿成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小小的花海。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對忘生谷也不過是平常而已，這一次，與平時不同之處就在於盛開的花朵里，有些靈氣環繞，仙意外現，鶴立雞群的樣子顯得與其他的花草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想到師兄和師姐的異常之處，王川幾乎瞬間就猜到，它們都是靈植。這一切，師兄，師姐，甚至是師傅都早就知道了吧，也唯有這樣才能夠解釋。但為什麼他們不直言告訴自己呢？若說是怕被別人知道，但今天這雨，包括忘生谷內的變化，也是瞞不過有心人的才對。

且這樣的事，按理來說對宗門是有益的，師傅他們並非貪婪的人，即便將忘生谷交還給宗門也並不是不可接受的。而且，他們說話的語氣，並不像是遇到好事而開心的模樣。王川自己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這樣輕而易舉就能獲得而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機緣。

思及如此，王川不禁焦急了起來，但他自己是沒辦法通過離峰這麼大的區域去到坐忘峰或水焱峰的。他只有等待，等楊曉師兄來，今天是約定好的回坐忘峰的日子，師兄也不可能會忘記，如此，就唯有等待了。

站在谷口那塊巨石旁邊，看到越來越多的花草長出來，各種奇奇怪怪的植物靈花將忘生谷鋪滿。王川拿出胸前那枚望靈花的種子，雨滴落在上面，它竟也微微散發出一點溫熱，像微微顫動的心臟般。迎着雨滴，外面乾枯的外殼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裂縫，像是有什麼生命將要破殼而出，但最終還是停留在了這一刻。這雨，可以讓凡草靈花盛開，但對這顆倔強的種子，卻無法讓它新生。

也許時機還沒有到吧，現在，王川已經相信它會長出來了，也相信自己會擁有靈根，可以踏上修仙者之路。但他寧可不要這些，寧可不要望靈花，寧可不修仙。

因為王川發現，自己已經走不出忘生谷了，在這咫尺之間，像隔了一道天塹，王川走不出去，也沒有人走得進來。

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王川右前方，穿着一件深藍的長衫，一雙在泥濘里濺起渾濁水花的黑色的鞋。帶着斗笠，看不清面容，腰間捆着灰色的帶子，帶子的一側是一隻葫蘆，背上則背着一樣被包裹着的物件。這種裝扮對王川來說既陌生又有些許熟悉，但王川可以肯定他不是楊曉。

他掀起了斗笠，把它丟到一旁，才看向王川，冷俊的臉上帶着幾分滄桑。隨着一句“好久不見，王川師弟，”王川終於意識到這個人是誰。

“徐師兄，”王川頓了頓，又接着道：“你怎麼來了，楊師兄呢？”

徐直聞言笑了笑，“我不能來么，記得我可也是來接你去坐忘峰過的，才區區幾年不見就把師兄我忘了嗎？至於楊曉那小子，我把他打暈了扔給吳森了。”

吳森是吳林的哥哥，也是與徐直同屆的弟子，與他是朋友。

“徐師兄，這是怎麼一回事?這雨，還有忘生谷的變化，還有我似乎被困在忘生谷里了……”說著王川伸手向著徐直的方向，但卻被看不見的屏障擋住了。

“不明白的東西，自己去找答案就好了，別人告訴你的，未必就是對的。”徐直打斷了王川的話。他解開腰間的葫蘆，往嘴裏倒了一大口酒，然後擦擦嘴唇，將葫蘆扔給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