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幾人買好的糧食跟肉,又去了布莊。說是布莊,可在冬日裏家家戶戶都會添置厚衣裳的時候,他們也會賣棉花跟針線。

今兒店裏生意不差,鎮上跟附近村裏的人家都趁着年根底下,給家裏的大人孩子買做新衣裳的布。更有那些常年在外做工的,也會狠狠心買些好料子給婆娘跟孩子用。

所以這會兒,粗布櫃枱那倒有了幾分冷清,連夥計都沒一個。

林寶茹也不不用夥計招待,只管拉了王氏走到粗布櫃枱。她對做棉衣裳沒什麼經驗,只能向王氏問道:“娘,咱們家一人一身棉衣裳,得買幾尺布幾斤棉啊?”

王氏也清楚自家閨女的打算,她猶豫了一下說道:“娘就不做了,多給你做兩身像樣的,再給你哥跟倆妹子添置些......”

說著,她的眼眶又開始泛紅了。閨女現在已經跟劉家換了婚書,雖然日子沒商定,可卻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她是恨不得把一顆心都掏給閨女,以彌補自個的罪。

林寶茹心知王氏的心結,可這事兒她也沒法勸,就算她想勸那也不知該怎麼說啊。

“您別老想着我跟劉家的事兒了,先不說有沒有轉機,便是沒迴轉的可能,這親事也不一定是差的啊。”林寶茹拉了王氏走到櫃枱邊上,一邊看着粗布樣子,一邊笑道,“都說劉家少爺為人不着調,是個混不吝,便是幫咱們專門打聽了內情的魯大娘說起來,也只是說他遛狗鬥雞,戲弄夫子罷了。可要是真說什麼傷天害理大邪大惡的事兒,他不也沒做過嗎?”

“他雖然是個紈絝,是不少人眼裏的笑話,可說不定也只是任性了一些啊。”林寶茹見王氏一臉鬱結似是還想說什麼,只好鄭重其事的看着她說道,“娘,在老林家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我連一直欺辱着我們,對我跟妹妹們要打要殺要發賣的奶奶跟大伯娘都不怕,難不成還會怕個到現在還不能成事的混子?”

“可是娘這心裏就是難受啊。”王氏砸了砸自個的心口,聲音有些哽咽。

林寶茹知道,王氏多少是能聽進去這些話的,於是笑着繼續安慰道:“他帶人去奶奶家鬧那麼一場,卻沒有牽扯我,話里話外還是在意女子的名節的,所以他心底應該不是個壞的。再說了,若是真論起來,他也算是對咱們有恩了,戲文里不是都說了以身相許報恩嗎?”

若不是劉書來昨兒白天鬧騰的那一場,讓劉氏跟章氏有了收斂,也讓老林家在村裡跌了面兒,指不定晚上的分家也不會那麼順利。

況且,他那麼做,也的的確確是讓二房感到痛快。

“好了好了,這麼多人的,哭哭啼啼的讓人笑話。”

林寶茹好說歹說,總算哄得王氏眉開眼笑了,“打小你就是貼心的,這會兒還來勸娘。”

娘倆挑起了布料,卻沒發現林滿倉黑黝的臉龐上神情有些不好。

“小哥兒,來幫我們扯幾塊布,再拿幾斤棉花......”

林寶茹心情頗好,可惜剛閑下來的夥計對她這樁買賣卻並不上心。

那夥計掃了林寶茹幾人一眼,見幾人都穿着舊衣裳,看那衣裳磨的都瞧不出樣子了。他心道這幾個人定然只是窮農戶的,便是買也沒得十幾文錢,還不若在緞子櫃枱上買一尺來的貴。於是,那夥計只裝作沒瞧見,扭頭又去招呼起別人來。

林寶茹見狀不由皺眉,她原本並不知道要不要進這家鋪子。後來是瞧着這鋪子裏人實在是多,且好多都是農家模樣的人進出,所以想着鋪子裏的布料跟東西應該是實惠的。

卻沒成想,來買東西竟然遭了冷眼。

不過她倒沒有氣惱,一則是這種情況下氣惱也無用,二來她的確還沒氣惱的資本。

“算了,娘,大哥我們去別家瞧瞧。”手裏有銀,她還不信買不着和心的東西,又不是買什麼龍肝鳳髓的。

正當她拉着王氏招呼了林滿倉往外的時候,就聽得一個笑呵呵的聲音打櫃枱里的帘子內傳來。

“姑娘留步。”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撩開帘子打外頭進來,“是咱傢伙計不懂事兒,您莫要惱了,這樣我親自給您丈量尺寸怎樣?”

林寶茹看了一眼出來的男人,只見他笑眯眯的看着這邊,而一旁的小夥計臉色也有些發白,心裏也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不知道這些粗布,怎麼賣?”林寶茹見自家娘親並沒有拿定主意要買布,甚至還露出猶豫的神情,乾脆她就自己看着掌柜子開口詢問了。

掌柜子眯眼笑道:“這些粗布看着糙,實際摻了棉,穿着也十分柔.軟。”

掌柜子一邊介紹一邊說道:“這邊的布,都是三十文錢一丈,帶花色的是三十五文一丈。您看,您要多少?”

林寶茹摸了摸那些布,果真如掌柜子所言,看着不起眼,但手感粗中帶綿。只是價格卻比她預想的要貴上許多,她原想着,按着買肉的價格,一丈布也就十幾文錢,哪知道竟然要三十文。

她略作遲疑,又問道:“那有普通的粗布嗎?或者便宜一些的,我要的會多一些。”

掌柜子聞言,並沒露出任何輕視的表情,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說道:“庫房倒是有一匹半布,比姑娘手下的也不次,只是在運來的時候染髒了。若是姑娘有興趣,我就讓人拿出來讓姑娘瞧瞧,要是姑娘瞧了想要,那我就做主每丈便宜十文錢給姑娘!”

這價格,不可謂不誘.人,王氏甚至都有心答應下來了。

只是林寶茹卻並沒有輕易點頭,她挽住王氏的胳膊,攔着了王氏欲要上前的動作,眉眼帶笑的說道:“不知我們能否先看一看那布?”

就算再心動,她也得知道那布是什麼顏色,染了什麼污漬,是否會影響穿着。

若是她自己,也好說,可對於心思敏.感的采茹跟采荷,一件新衣服就可能是她們幾年來最不敢期盼的禮物。若是衣服帶着無法清除的污漬,那這份驚喜也就大打折扣了。

說不定,要是碰上大伯母章氏,許是還會被嘲笑一番!

她想的仔細,說話也大.大方方,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怯懦跟羞臊。

掌柜子沒有因着她心眼多而不悅,只是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能讓您摸瞎買物件。”說著,他就扭頭吆喝了緞子櫃枱剛剛給林寶茹冷臉的夥計,“順子,去庫里把之前南邊送來染了髒的布拿出來。”

小夥計見自個剛剛瞧不起的人,這會兒跟掌柜子說的很是熱鬧,心裏早就七上八下了。如今又聽掌柜子吩咐了話,他哪裏還敢怠慢,一溜煙的就往後院跑去了。

順子回來的很快,許是擔心拿的不夠,所以他乾脆就將庫里剩下不好賣的布都抱了過來。

“掌柜子,這位姑娘,這些都是咱們櫃枱上清下去的布......”

林寶茹沒有提那夥計之前的態度,更沒因那會被輕慢而指責夥計什麼。

現實逼人,現在的她,只想買到物美價廉的布跟棉花,又何苦為著個夥計再生是非?

要是她手中有足夠的余錢,或許還會計較一番,可現在她是當真沒那心思。

那粗布是褐色跟暗灰色,上頭不知為何蹭了許多油漬跟血跡,許是蹭的時候沒人注意到,以至於一整匹布相同的位置都被滲透了。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所以使得沒辦法清理乾淨的布,如何都賣不出去。畢竟,誰樂意把好端端的布裁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便是做個肚兜夠不夠。更何況上邊還有陳舊的血跡,說起來,也有些晦氣。

掌柜子見她低頭瞧着也不吭聲,就解釋道:“這血是豬血,前些日子清庫,店裏就把這布放到了院子裏,結果正碰上肉鋪里送了剛宰殺了的豬肉過來,肉鋪夥計也不當心,把肉塊放到布匹一旁,結果滲出的血水就把布給染的更髒了......”

這話里有幾分真假,林寶茹並不清楚。不過他既然能這麼說,又主動拿出布來買,想來不是為非作歹留下的人血。

她看着那油漬跟鐵鏽色的血跡,心裏有了盤算。

“掌柜子,這些染了髒的布,我們就都要了。再勞煩掌柜的幫我扯一身七尺的褐色粗布,一身六尺藍底白花的,兩身四尺粉底白花的,再添一身兩尺半的黑底紅道的布。”她收了轉身的步子,又看了看邊上暗灰色跟青綠色的料子說道,“這兩樣也各來五尺。”

“若是您不嫌麻煩,就再幫我找一匹軟一些的白布。”林寶茹沒有羞怯扭捏,將自己打算添置的一股腦報出來。

那掌柜的顯然也沒想到她竟要的這般全,一邊招呼了夥計幫着裁剪,一邊拉家常般問道:“姑娘這是要做被子用?”

“恩,不知掌柜的這裏有沒有代做棉衣跟被子的呢?”

掌柜的顯然沒想到她這般問,不由奇怪道:“代做?”

林寶茹點點頭,解釋道:“就像我家急做的,或是遇上喬遷來需添置新被褥但又不願意負擔成品那般貴的,尋人幫着做針線也是常有的。若是您這裏有人能代做,那我們倒是能省些事兒......”

掌柜的聽了這話,眼前一亮。若是剛剛只是有幾分客氣,那現在他的語氣里可就多了一絲熱絡。

“咱們店現在沒有,不過家裏的婆娘跟弟妹們倒是清閑着,若是姑娘今日不急着取,我就讓人幫着做好?”

林寶茹聽說店裏沒有代做,就沒再多提。其實她也是隨口一問,畢竟前世時候,在商場許多家紡店都提供定做棉被的業務。而她不會做女紅,又想着讓家裏趕緊添上厚衣裳跟厚被子,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要是沒有,那就不勞煩您了。您給算一下,這些物件要多少錢?”林寶茹心情頗好的問道。

掌柜子掃了一眼櫃枱上的東西,略略撥弄了幾下算盤就說道:“這有了污的一匹半布是六丈,正常是一百八十文,現在我算姑娘一百二十文。這些花布,一百一十八文。棉花您一共要了五十斤,這樣我再贈您三斤棉花,算下來應該是一兩四錢二十五文......”

隨着他手中算盤聲響落下,他報出了最後的價錢,“姑娘這些,一共得要一兩六錢六十三文。”

這些加上之前買糧買菜的銅板,算下來竟讓剛剛到手還沒暖熱乎的二兩紋銀,所剩無幾了。

不過王氏既應了自家閨女,斷不會這會兒再後悔,所以就算心裏百般不舍,還是咬牙出了錢。

林寶茹看着夥計包好的布料跟棉花,一時有些發愁。她還打算等會再去買些糧食跟骨頭,如果抱着這麼多東西,實在有些難行。

掌柜的見她的模樣,趕忙說道:“咱家也是老店了,姑娘要是還買別的只管去,一會兒過來知會一聲,我讓夥計給你們送到要去的地方。”

“那就多謝掌柜的了。”林寶茹說了說,頓了頓,又似是無意的問道,“不知掌柜的聽說過鎮上劉家沒有?”

這話一出,掌柜的神色就有些怪異了,不過他也算是見多了風浪的人,那神情也是轉瞬即逝的。

“你說劉家那個紈絝少爺啊,那在咱們鎮子上可是有名的很。”掌柜的瞧着身旁算賬的夥計仔細算着手裏的針頭跟黑線,當即拍了他一巴掌說道,“數這麼仔細才費功夫,那些針線都給裝起來,全當我送給這姑娘的。”

說完,他就又笑道:“那劉家少爺在鎮上可是個笑話,你聽說過戲文里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吧,他可比那些人鬧的笑話更多!”

“鑽狗洞子,爬牆頭,把家裏的小廝押賭場耍錢,還有曾往書院裏帶過春.宮.圖跟香.艷的話本子。”提起劉書來,掌柜的只當時講着笑話,“到如今,鎮上的書院私塾,哪怕是先生,可沒一個肯收他的。一則是他太過頑劣,二則是沒有半點正經勁兒。”

“說他離經叛道都是輕的,上次劉夫人尋了個遠方親戚給他說親,結果還沒說定呢,他竟哄騙了陳家大少爺替他見面。之後,他親戚家的閨女改同陳家議了親。”

“這事兒可是把劉夫人氣的不輕。”

偏生那二人成親時候,還下了帖子請劉夫人跟劉書來上門。為這事兒劉夫人險些跟陳家翻臉,至於赴宴那更是不可能的。

若劉書來是個爭氣的還好,偏生就是個不爭氣的,不光偷摸背着劉夫人赴宴了,還喝了不少酒,平白成了不少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我聽說那次醉酒回家后,他可是被劉夫人好生教訓了一頓,連棍棒都用上了!”

林寶茹心思轉的極快,她微微皺眉,“那不知劉少爺跟陳家關係如何?”

掌柜的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不過雖然有疑問,還是說道:“劉少爺跟陳家的關係自然算不上好,只是他跟陳嶸都是混跡在酒樓賭場的人,時常在一起。”

“咱們鎮上誰不知道他就是出了名的散財童子,但凡賭坊酒樓,就沒有不歡迎他的。自然,正經的人家跟書院,見着他就恨不能把門都壘起來。”

許是見她有所思量,那掌柜的又叮囑道:“若是碰上那位爺,姑娘還是遠着點的好。若被他瞧上了,落下好。若是被他厭惡了,更會沒好果子吃。”

說起沒好果子吃,林寶茹就想了了他帶人去老林家潑糞水的事兒,雖然沒親眼得見,但想想還是頗有喜感的。當然,前提是他沒欺負到自己頭上......

林寶茹覺得掌柜的說的這些,雖然讓人發笑,卻也不足以說劉書來生性可惡。

於是她忍不住嗤笑一聲,說道:“這般人物能好生過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吧。”

掌柜子沒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不過卻也跟着點了點頭,他瞧着林寶茹面上沒有露出惶恐跟嫌棄的神色,所以下意識的把這句話放在了誇讚的一類里。

畢竟,往日裏遇上旁人議論劉書來,神情不是鄙夷就是厭惡,可沒這麼和善過。

其實林寶茹哪裏會有什麼話外之音,她那句話不過是調侃一下劉書來臉皮厚罷了。畢竟,在這個臉面大如天的朝代,像他這樣時時當人當笑料的人,卻還過得那麼肆意,也是不容易了。

她不覺得有什麼,可掌柜子的話卻把王氏驚嚇的夠嗆,以至於剛被林寶茹哄好的王氏,再次懊悔起來。

等夥計把東西打包好后,林滿倉直接抱了起來,並沒有聽掌柜子的建議。

待瞧着人走遠了,掌柜子才抹了一把臉上並不存在的冷汗,然後手掌重重的拍在了剛剛對林寶茹冷眼的小夥計腦袋上,“你個小子,險些就闖大禍了!”

說完,他也不管小夥計是什麼表情,趕忙往後院走去。瞧着他腳步急促,可面上的神情卻莫名的帶着幾分歡喜勁兒。

“夫人,夫人......”掌柜子還沒到客堂,就高興道,“少夫人剛來店裏置辦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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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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