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戰一觸即發。
魏素素很高興,因為此戰不管成與不成,她都是跟容徹同生共死的人了。
就算輸,她也不覺得怕,若是能活,那她也有從龍之功,有了功勛傍身,她就不愁沒有機會徐徐圖之。
再說了,魏卿卿她就算能逃過自己的算計,能逃得過赫連紫風的嗎?
看着此刻面前站着的人,魏素素微笑一甩寬大的袖袍,穩穩坐在營帳的茶座邊:“殿下既要我幫這麼大的忙,不知能許我什麼好處?”
“榮華富貴。”
秦涼野淺笑,高挑瘦削的少年已經褪去了稚氣,眼底是野心,心底是殺意。
魏素素深深看他:“六殿下不喜歡我,我知道,光是榮華富貴,也得活着才能享受得了。而這次我替殿下冒險,可是提着頭去的。”
秦涼野嘴角玩味勾起:“三皇嫂放心,以你的聰明才智,我怎麼會糊弄你。只要事成,榮華富貴,一世平安,還有容徹後院的位置。不過到了他的后宅里,能不能活,可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魏素素滿意秦涼野的坦誠,也很識趣。
而且就算秦涼野不來找她,她也會想方設法搭上他這條線,畢竟是未來的皇帝。掌握生殺大權的人,她怎麼能不小心?
“我還要一塊能免所有懲罰的免死金牌。”
魏素素也不藏着掖着,看着面前俊逸卻帶着幾許戾色的少年,微笑:“殿下此番能來尋我,一定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了,說不定心裏還懷疑着容海和容徹根本不會像曾經約定的一樣奉你為帝了,所以我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不過分。”
秦涼野眼睛亮晶晶的,讚許的看着對面美貌卻猶如毒蛇吐信的少女,笑得清澈:“你是聰明人。我喜歡跟聰明人合作。”
魏素素見他如此應承,這才終於起了身來,鄭重的朝秦涼野行了君臣之禮,叫來了心腹。
夜半,容徹接到消息,魏素素心腹大將悄悄帶着一支一千人的隊伍,出發了。
“嗯。”容徹似乎早有所料般,語氣平靜:“拿下魏素素。”
“是。”
外面的人也沒有任何的猶豫,徑直帶着人,潛入了這黑夜裏。
當那心腹大將帶着人出發夜襲京城時,根本不知道,身後駐紮的十萬大軍居然連夜拔營……撤了。
魏素素心跳如擂鼓,感覺到顛簸終於停了下來,才掙扎了一下被反綁住的手腳,哼哼出了聲。
這一夜她都是這麼動作的,但外面一直沒有回應,這一次終於有人撩開了帘子,探進了頭來,解開了綁在她嘴裏的繩子。
“我要見容徹!”
魏素素咬牙。
來的護衛譏諷的看了她一眼,又要放下車簾。
魏素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於這樣的無視和輕慢,縱然氣惱,也只能忍下:“我到底是三皇子妃。”
“那就請三皇子妃乖乖獃著吧。”
外面的人冷笑。
魏素素臉漲得通紅,狠狠咬了牙,才終於軟下聲調:“我身上的珠翠都是極品,至少值百金。”
說到這兒,外面那人才終於重新掀開了帘子,一邊哂笑的看她,一邊道:“三皇子妃別費心思了,我們都是二爺的親隨,遑論財物,就是絕色的美人,也打動不了我們。”
趕着馬車的人噗呲笑出聲來,這才開口:“好了阿鵬哥,你就別耍她了,把實話跟她說了吧。”
許久不露面的阿鵬撇撇嘴,他還沒玩夠呢。
當初被二爺派去塞北卧着,他可憋死了,而且他從來就不喜歡這裝模作樣的魏素素。
“二爺可吩咐了,不能再出岔子。”
趕馬車的見他還在猶豫,終於忍不住提醒兼警告了一句。
阿鵬想起二爺,這才覺得秋日的暖陽都不是那麼暖了,打了個寒噤,撇撇嘴,才睨着魏素素道:“你別轉你那花花腸子了,二爺吩咐了,送你去塞北,嚴加看管,這輩子你是別想再回京城了。”
魏素素心底一驚,塞北,那裏全是容徹的人。
阿鵬看魏素素眼珠子還在動,冷笑:“別以為你還能回來,塞北距離京城何止千里,且沿途有荒漠,若非熟悉路的行商和軍人,普通老百姓都不敢輕易穿過,更遑論你一個女子?”
不知想到什麼,阿鵬嘿嘿一笑:“也不是沒別的辦法,那些行商們雖然每次出入塞北,都會經過嚴格的盤查,基本不會有人敢挾帶旁人,但有一種例外,那些人沿途枯燥辛苦,若是一等一的美人能給他們享用,說不定他們會願意冒這個生命危險。”
說完,阿鵬看着魏素素髮白的臉,哈哈大笑起來,一把甩下了帘子。
馬車一顛,魏素素便跌到了角落,頭磕了一下,不算重,但魏素素卻彷彿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動也不會動了。
怎麼可能,徹哥哥再恨她,也沒有對她下殺手,她想徹哥哥對她不是全無情意的。
如今自己不過是派了一支人去京城,他怎麼就要用這樣生不如死的法子折磨自己?
說是送去塞北,可容徹的心腹都知道自己跟魏卿卿的過節,他們怎麼可能讓自己在塞北有好日子過?
魏素素曾經見過被父親厭棄的小妾,扔在小院裏。說是還有一條生路,可那怎麼算是生路?
各房的姨娘都來欺辱,就連下人也敢作賤,一年上頭別說錦衣華服,便是溫飽都要靠吃冷飯剩菜,一年上頭連個熱水澡都洗不上,說是活着,卻活得還不如府里養得狗。
她還不到二十歲,要她去過那樣的生活嗎?
魏素素心膽都在顫,那比直接殺了她,還折磨。
不,她絕不會去塞北,她還有殘餘的兵,還有六皇子的承諾,再不濟,她還有將軍府!
她不會讓魏卿卿好過的,是她搶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魏卿卿!”
魏素素眼眶漲紅,寫滿了玉石俱焚的殺意。
馬車漸行漸遠,魏素素自以為已經昏迷數日,卻只過了一天而已。
魏卿卿站在雲州城的牆頭,靜靜看着那馬車離開自己的視線。
一側蘭芷皺眉,以為魏卿卿心軟了:“這樣的蛇蠍婦人,就該殺了才是,小姐竟放走了她,這種人肯定還會捲土重來。”
“不會了。”
魏卿卿淡定的道,她了解魏素素,她知道魏素素不會心甘情願的去塞北,所以送她離開,只是全了國公府的名聲,免得日後傳出來。說國公府對盟友下手。
國公府本就是擔著亂臣賊子的名聲出兵的,決不能再戴任何一頂臟帽子。
蘭芷沒明白魏卿卿話里的意思,魏卿卿卻已經轉身下樓。
蘭芷皺皺眉頭,便見城牆另一頭跑來一個人影,是阿展。
許是日頭上來了,阿展的圓臉有些紅,他擦去額間的汗珠,笑看着蘭芷:“少夫人呢,二爺讓我請她過去。”
“去了。”蘭芷示意,有些感慨的看着往容徹營帳方向去的魏卿卿,羨慕道:“少夫人和二爺真是心意相通,世間能得此知己,夫復何求啊。”
阿展小心看了看蘭芷,綠色的髮帶垂在身後,隨着風飄啊飄,都快飄到人心裏了。我愛中文網
阿展不由想起當初接二爺的令去京城給少夫人送阿行,結果被人抓起來關入暗無天日的地牢,每日被嚴刑拷打的事,那時候他迷迷糊糊的,總是夢到這抹綠色的髮帶。
魏卿卿見到容徹的時候,他正坐在案前,一身黑色戰甲,卻姿容清濯,陽光從窗子照進來落在他刀削般的五官上,讓他看起來猶如萬里雪山上的玄冰,猶如即將出鞘的利刃,讓人望之生畏。
可聽到魏卿卿來的聲音,他立時鬆開了眉頭,抬頭望來,普通冰雪化開。春暖花開。
“怎麼站着,過來。”
“二爺在看什麼?”魏卿卿瞥見容徹身邊放着的小案幾,紅木的,上面印了精緻的花紋。
自從魏卿卿來到軍營后,容徹便讓人安排了這案幾,魏卿卿不但可以看到放在容徹案几上最機密的消息,也能直接參与他跟將領們的商討。
一開始,那些將領們以為容徹只是一時興起,所以不曾說什麼,直到後來,他們每次商議,魏卿卿都在,他們才開始議論,反對,甚至有人鬧着要走。
即便這樣,容徹也沒有讓魏卿卿離開,卻也沒用雷霆手段鎮壓,而是耐着性子的忍了下來,直到魏卿卿慢慢的提出許多建議,直到隨手都能拿出大把的銀子。那些人終於自己閉了嘴。
魏卿卿知道容徹為什麼這麼做,因為赫連紫風是因為自己,才導致生靈塗炭的,百姓可能不知道,但這些朝臣不會不知,所以他要讓人看到,她魏卿卿不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妖女,純粹是赫連紫風自己發瘋,怨不得她。
每每想起容徹做的這些,魏卿卿滿是瘡痍的心便好像修復了一些。
“長公主自盡了。”容徹將信遞給魏卿卿:“消息是我安排在那尼姑庵外的人傳來的。”
魏卿卿一目十行的掃完這封信,不解:“長公主已經剃度出家,斷絕凡塵,怎麼還會自盡?”
“半個月前,六皇子曾去見過長公主。”容徹沉聲:“跟隨寫封信回來的,還有給大哥的信。信里,長公主要大哥不論如何,護住六皇子。”
“用她一條命,換六皇子一條命,她倒是會算。”
容徹一句疊一句,明顯是被氣到了。
魏卿難得看他如此,平常他總是成竹在胸,不曾慌亂的。
魏卿卿抿唇,道:“長公主願意舍了命,也要看大哥接不接受才是。”
容徹看向魏卿卿,魏卿卿也不賣關子,道:“我來時,大嫂已經快臨盆了,讓大哥回去一趟也好,京城雖然來勢洶洶,但我知道赫連紫風的弱點。攻破皇城是遲早的事。”
容徹明白過來,呼出胸中濁氣:“接下來我們要考慮的,便是誰來做這個位子的問題了。”
秦氏皇子不少,卻大多年幼。
國公府已經被打上亂臣賊子的名聲,縱然能以勤王的名字殺回去,再輔佐輔立一位小皇子為君,但宮中勾心鬥角,朝中波雲詭譎,今日的錯誤,難免不會在日後的權利傾軋中。被有心人拿來利用。
伴君如伴虎,雖是自小教養大的幼虎,卻也是有着利爪的虎。
容徹無意做一輩子的攝政王,更不想讓家人一輩子活在提心弔膽之中,所以他並非不破皇城,而是要好好想想,該立誰為新君,怎麼立新君。
在秦涼野一步步的謀算中,容海終究是被閆阮一封急信給馬不停蹄的招了回去。
容海離開的這天,秦涼野發現身邊的護衛一夜之間全部換了。這才終於明白,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因為心底那一點點痴念,得罪了他本最不該得罪的人。
秦涼野安分下來,趕走了麾下的幕僚,開始日日窩在房中看書。
就連有一日忽然送到了案頭的魏素素的信,他都只是拿眼角瞥了一眼,直接點燃燒了。
與此同時,魏素素還在期盼着秦涼野履行承諾,來救她於水火。
她從阿鵬手底下‘逃’出來,已經三天了。
但此地距離雲州,已有幾百里之遙,而她身上值錢的珠玉首飾早就被阿鵬收走了,只有頭上唯一一支發簪,她拿去當鋪,當鋪的老闆看她一臉倉皇,便狠壓了她的價,價值百兩的玉簪,最後就當了十兩,還是她苦苦求來的。
十兩銀子,本也夠她雇了馬車回到雲州了。
可魏素素沒真的吃過貧窮的苦,有了銀子,便去客棧包了房間,焚香沐浴,又買了身新衣,卻等出來,才發現唯一的這十兩散碎銀子,竟然被店小二給偷了。
魏素素不敢報官,又怕店家上門索要房費,只得灰溜溜的趁着夜晚逃了出去,如喪家之犬,丟臉又狼狽,卻不想剛出客棧,就被客棧的小二追了出來。
大庭廣眾之下,店小二大罵魏素素是不要臉的娼婦,吃霸王餐還不給錢,極盡羞辱之詞。
終於還是有垂涎魏素素美貌的富商出手,才勉強解了困境。
魏素素在圍觀眾人唾棄的眼神中,屈辱的低下了她曾經高傲的頭顱,坐上了那油膩膩一臉不懷好意的富商的馬車。
暗處。阿鵬撇嘴:“長得美貌真好,便是到了這種時候都有人肯送上門,只可惜了,那男人是個有病的。”
想起自己特意安排的那位富商,阿鵬嘿嘿一笑,他現在巴不得趕緊折磨死魏素素,這樣他就可以回東洲了。
想起東洲已經香消玉殞的人,阿鵬有片刻的悵然,卻很快收拾了起來,追着魏素素離開的那輛馬車而去。
一路顛簸。
魏素素有些犯噁心,尤其是身邊老男人身上總有一股子熏香都壓不住的尿騷氣。
“美人……”
出了城,那富商終於不再掩飾,朝魏素素動手動腳起來。
魏素素強忍着噁心,氣質高華:“你可知我是誰?”
“你?”老男人嘿嘿一笑:“不是自己爬到我身邊的小美人么……”
“放肆!”
魏素素一聲冷喝,看老男人被嚇住,才冷笑道:“我乃是當今三皇子妃,這次只是與我的親兵走散了而已,你若能護送我去雲州,榮華富貴,自少不了你。若是你敢不規矩。等着你的便是碎屍萬段,誅滅九族!”
老男人怔了怔,旋即盯着魏素素那瞪着的眼睛,哈哈一笑:“美人果真是美,便是這生氣的樣子,也叫人愛得不行。你若是想做三皇子妃,那奴才便好生伺候三皇子妃。”
說著,便不管不顧的傾身壓了過來。
濃烈的騷氣將魏素素裹挾,魏素素當即吐了出來。
老男人興許是覺得難堪了,男人的尊嚴掛不住,當即改了憐香惜玉的嘴臉,一巴掌甩在魏素素臉上,罵罵咧咧:“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現在我肯搭你一把,是你的福氣,你若再敢反抗,老子馬上把你賣去那私巢窠子裏去,看你還冰清玉潔!”
魏素素眼底一抹恨意閃過,看着再次壓上來的老男人沒有反抗。
不過片刻之後,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傳了出來。
趕車的小廝疑惑的回頭,便見車簾掀開,魏素素蒼白的小臉探了出來,冷冷吩咐:“去雲州!”
小廝越過她的肩膀,看到倒在馬車內瞪着眼睛,心口插了根銳利木簪子的富商,渾身一抖,趕着馬車飛快的跑走了。
魏素素想,等到到了雲州,必要生吃了魏卿卿!
哪想剛走到下一個站,就直接被一群早已等待許久的男人劫了,轉眼扔進了之前那老男人威脅她的私巢窠子。
雲州。
魏卿卿接到消息時,容徹已經定了主意。
集結士兵,一路殺上了京城。
三天三夜,血流成河,赫連紫風明知毫無勝算,也一道道下令,讓城中將士和禁軍出去送死,不肯去或者投降的,他便殺其家人。
直到守城門的士兵哭着看着那一身黑甲如利刃般的男人,才哭着跪下:“容二爺,小的死了,您發發好心,救救小的家人吧!”
說完,一刀抹了脖子,開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