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紙上愛情
曾丹青九月份租房的那裏,他們對面住的兩個女生,有一個其實挺漂亮的,有着端莊成熟,絢爛之美。
只不過聽說她在這裏已復讀兩年,曾丹青就沒有了暢想的興緻。
他打心底瞧不上那些在這裏復讀的人,當然,更瞧不上已復讀兩年的女生。
可是,他自己,卻已完全不讀書,正走在有可能復讀多年的路上。
他其實,也根本瞧不起自己。
一個人,只有在瞧不起自己的時候,才會產生瞧不起別人的想法。
曾丹青的年齡,高中時是班裏最小的。
在復讀部,這裏的女生,應該也都是他的姐姐。
在他看到寶玉與襲人同領“雲雨之事”章節時,他看到襲人比寶玉年齡大,他也不拒絕幻想身邊這些姐姐式的女生。
可是看到後來,在他心裏,也如同寶玉一般,卻更喜歡林妹妹了。
他以為,林妹妹不但冰清玉潔,更有少女不問世事的驕傲與自信。
復讀部的女生,既沒有自信,更沒有驕傲。慢慢的,他就不幻想她們了。
而他坐的位置,已往後面退了兩排,距離那個第二排的女生,遠了很多,終於不是一抬頭就能夠看到她了。
慢慢的,他就忘了她。
警幻所訓“雲雨之事”,他翻來覆去的看,卻還是不得要領。
他對於《紅樓夢》大結局,亦覺索然。
好端端一個林妹妹,未及經歷“雲雨之事”,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哭兩下就死了。這怎麼可能。
既然上輩子欠寶玉的,要來一世還以淚水的,這麼早就死了,也算是一世?
寶玉活着,黛玉活着,黛玉比寶玉晚死,直到送走寶玉,最後再哭哭,滴滴淚水,這才叫做還了一世淚水嘛。
可是,什麼不好還的,為何還以淚水?
至少也應該還以“雲雨之事”嘛。
這樣花樣年華,就寫她死去,真是糟蹋女孩子的美麗。
同樣如此早就死去的女孩子,《紅樓夢》裏,居然寫了很多,真是浪費美麗資源。
既然讓她們美麗的來到,為何這般來到人世間,僅僅是白白的走一回呢?
真是邏輯不通,在年少的他,是這般以為的。
他又想,人世間很多事情,可能的確是莫名其妙的。
按常理,他應該可以順利考上大學,可是,莫名其妙的,來複讀了。
《紅樓夢》裏,莫名其妙死去的,可愛而年輕的女子,太多了。
大歡喜開場,大悲劇結束。好端端的愛情故事,被曹雪芹寫死了,都寫死了。
什麼亂七八糟呀,怎麼這麼多美好女子,就沒有好下場呢。
要倒過來寫,把女子個個都寫為好下場。
真是太沉重,看不下去。
還說憐香惜玉呢,連給女子寫個好下場都不會。
他終於放下了《紅樓夢》。
復讀部教室的桌子上,除了五花八門的雜書,還自由的流轉着,紙上愛情。
男女生之間,自由的寫個紙條,遞個情書,那是常有的事。
復讀多年的男生,常常腆着臉,搶在別人前面,給新來女生表達愛意。
理科班的女生,本就非常稀缺。都是被寵成寶了的。
漂亮女生尤其少。如果有,一定會被寵成公主。
那時候的男生,畢竟,不怎麼懂得浪漫。
因為,很少有地方可以模仿,更沒有多少地方,可以實踐。
復讀多年的男生,一般都不再擁有朝氣和銳氣。
這樣的男生,他也沒有浪漫的勇氣。
考了一年又一年,他還是留在這裏。
每到九月開學,他坐的位置,還是連前五排都進不了。
他家裏經濟條件,也一定不會好,至少不會特別好。
復讀班再無任何班級活動。
於是,他也沒有任何機會,在女生面前表現出不同尋常的一面。
他可能,也根本沒有不同尋常的一面。
但是他懂得一點,就是搶在別人前面,趁女生剛經歷高考失敗,尚且心慌意亂時,搶先給她一點安慰。
以過來人的經驗,像大哥哥一般,告訴她,在復讀部要怎麼做。末了,在交流的最後,一定會認認真真的告訴她,說在這裏,沒有人敢欺負她,要是有人敢欺負她,他可以幫她。
他這麼說,其實知道,很少有人會真正欺負她。這裏雖然有無數不讀書的人,但很少有人會像流氓式的,欺負女生。
而他,這麼樣表達的真正目的,就是等着有一天,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欺負”她。
理智與經驗告訴他,在漂亮女生那裏,他幾乎不可能成功。
於是他選擇不太漂亮,看上去有點感覺的女生下手。
一定有人這麼成功過。
但理科班男生成功的概率,絕對不會太高。
因為,理科班的女生,不太容易會心慌意亂。
曾丹青看着他們遞紙條子,卻不準備模仿。
因為,他比女生更心慌意亂。
坐在第三排的時候,他幫後排好幾個老大哥,往前面遞過紙條子。
他從來不看他們寫的是什麼,也不想知道別人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經常跟他一起玩的,也經常借書給他看的,憨厚老實,坐在最後一排的彭馬新,也托他遞紙條子。
彭馬新二十歲高中畢業,今年是復讀的第三個年頭。
他跟彭馬新,認識雖不久,關係卻算是比較親密的。
下課了,只要看到曾丹青往後走並走出教室,彭馬新就會跟着過來與他說說話,兩個人一塊去刺鼻的廁所解手。
看到曾丹青有什麼事,彭馬新也會主動過來幫忙。
見同班同學主動對自己這麼好,失落的曾丹青,當然不會拒絕。
還以熱情相待。
兩個人經常一塊去吃飯,晚飯後一塊去散步。
彭馬新交給曾丹青一張紙條,半摺疊着,要他遞給坐在曾丹青前面,第二排的女生左青花。
憨憨的,平時從不談論女生的彭馬新也寫情書了。
曾丹青實在忍不住好奇,打開看了看,只見紙條上歪歪的字,寫了一首情詩:
在我虛茫的心空,你是我探尋的遙遠而嫻靜的暮雲。
我塑造着你以我滿腔的溫存——
你屬於我,在我無邊的心空飛騁。
我的心血染紅你的雙足,黃昏你在我夢鄉漫步。
塗在你唇上的砒霜、瓊漿是我碾碎的歡樂、痛苦——
你屬於我,在我寂寞的生活中踟躇。
我着魔的瞳仁中你逍遙自在,眼瞼抹着我夢幻的烏煙。
我唱的歌將你的腰肢緊纏——
你屬於我,與我的生死輪迴相伴。
之後還寫了一些諸如“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每天望着你的背影發獃。每天晚上想着你的樣子入眠。我在這裏呆過兩年,什麼都可以幫你。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幫助,請女神般優雅的你,寫封回信交給你後排的曾丹青,他會轉交給我的。能夠得到你的片言隻語,我必陶醉於金秋。落款:坐在你後面的相思人——彭馬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