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殘燭
老太太的乞求,那握在手腕處,已被老繭刺的有些害怕,那隻手很涼,如冰石一樣,阿祉心裏莫名難受的翻滾,她緩緩坐下來,聽老太太傾訴。
“這個啊!是當年撿到你和阿祈時,在那襖子裏發現的玉佩,與一封信箋。”
放在阿祉手上的,是價值不菲的玉佩,和一封散着霉味且缺了一角的信箋。
因許久未拿出來,塵封在那老柜子裏,被老鼠咬去了一角,那細尖的牙印還殘留在上面。
“哎!”老太太自顧自的嘆氣,嘆她即將離逝,還是嘆她沒能交代遺言,她自己都不知,旁人又怎能知道呢!
阿祉欲言又止,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暈黃的燭光搖曳,看見了老太太眼裏忽閃的淚珠。
“奶奶,你……”
“阿祉啊!”老太太打斷了她的話,繼續往下說下去,“這麼些年你跟着我着實是辛苦了,沒能給你什麼,這物件給你留着了,你去找你親生父母,興許還能過上好日子。我快不行了,能看你最後一面,老婆子我也知足了。我走後,你去告訴他們一聲,來就來,不來也罷。往後呢,你也莫再與他們來往,畢竟是我養活的你,他們未給你一粒米一勺湯。時常打罵你,險些害你喪命,這些人能離多遠就離多遠,那信箋是京城最貴的宣紙,你拿着信箋去找那研紙師傅,或許能找回你的父母。”
老太太手突地一抖,身子一緊,眼皮子抬了抬,嘴角抽搐,“宅子已毀,破綻百出,是有人從中作梗,阿祉,你就別去查了,儘快離開這裏,莫讓他找到你,我身上的銀兩你拿去,快去找阿祈。”
老太太的眼角含淚,眼一閉,那淚水如瓢潑大雨滑落,直至脖頸兒衣襟,皆被淚水打濕。
她沉重的呼吸一口,很是艱難困苦,她緩緩的抬起那千斤重的眼皮,在那暈黃的燭光搖曳下,半模糊半清晰看到了最後一個臉龐,那臉龐周圍似繞着薄霧,終是看不清楚。
那抬起來欲要輕撫阿祉的滄桑的老手失去重心,咚的一聲落在了那木板床上,那露出來的稻草亦被這一舉動砸得跳了些灰屑,半浮在那暈黃的光暈下。
或許不是真正的阿祉,即使佔了別人的體魄,也終究感覺不到那已經消散的親情,阿祉只是流了幾行淚,鼻子酸澀,眼角熾痛,放下那老太太交給她的遺產與信物。
阿祉守在一旁,靜靜地坐了一夜,幻想着老太太還能醒過來。
一夜已去,老太太沒任何反應,身體卻愈發僵硬,那彎曲的手指竟已伸直,面上些許的淺粉已被蒼白代替,那粉紅的薄唇已烏青。
一夜未眠,阿祉的雙眸緊緊盯着那張了無生氣的面孔,哪怕動一下眼皮,手指輕顫一下,面頰抽一下也成啊!
可這些奇迹,已沒有再現,阿祉才重重的反應過來,老太太走了,她前些日子才答應過‘阿祉’的,要好好照顧老太太的,那現在要怎麼和她交代。
她撐着床沿起來,突地咚得一聲又直直的倒了下去,雙腿已然沒什麼知覺,此時才晃過神來,她跪坐了一夜,難怪雙腿麻木僵硬。
晨光熹微,淺淺的一陣風吹來,那未關實的窗戶吹的搖來搖去,很不留情的砸在石牆上,激起震撼的響動。
這麼大的動靜啊,老太太都沒有被擾到,安靜祥和的躺在那裏,嘴角隱約可見的淺笑。
阿祉深深的嘆了口氣,搓着胳膊,又揉了揉臉,哈了口氣,晨間清冷,她走至那斷了一截的水井,打了一桶水,捧起那清冷的水胡亂擦了把臉。
才坐下來細細想起這些年來計家二叔三叔他們所在,眉頭輕蹙,擾着頭,想了半晌都想不到有用的消息。
奈何阿祉撾耳揉腮,仍然半點頭緒也無。
阿祉坐在床頭,盯着那張祥和的臉龐,情不自禁的流淚了,看到老太太離世,此番場景讓她彷彿親眼目睹了母親與那個冷酷好友溺死在突如其來的海浪里。
找來了人力板車,這流民區不許辦理白事,阿祉在那面露惡意的村長面前,和一個臉色稍許蒼白的婦人一起把老太太抬去了板車上,全身上下蓋了白布。
那與她手腕粗的麻繩無情的放在肩膀上,後背背上了一個灰布包袱,身前掛了一個水囊,阿祉深呼吸一氣,腳下一用力,拉着那比她重了三四倍的人力板車,一腳一個印子,走進了官道上。
流民區至義莊的路不遠,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硬生生的讓阿祉走了三個時辰,就覺着鞋底磨破了,那些沙粒可勁往裏跑,扎的腳底生疼。
在一棵常青大樹下乘涼時,鋪了些樹葉在鞋底里,預防沙粒再次鑽進去,再硌疼了腳,耽誤走路。
阿祉滿額大汗,抬起袖子胡亂擦了,才把那麻繩放在肩上,繼續艱難的責任。
“救命啊!救命啊!”
經過一片萬芽才吐露的樹林,前方草叢裏傳來陣陣凄厲慘叫求救。
聲音凄慘且嘶啞,那腳下極力奔跑在那草叢裏,此時春季,不少的草叢已萌發綠芽,倒是那些枯黃的草叢還隨風搖曳着。
那踩斷枯枝敗葉的動靜越來越近,近在咫尺時,阿祉不得不停了下來,站在路坎邊,琢磨着等人走了,她才離開。
可是,事實證明此事並不簡單。
那草叢裏一個赤足女子越過一叢草叢,腳底如瀑的血液落在了那草叢裏。
赤足女子看到了路邊站着一個人,像是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忙跑上去求救,“救救我,救救我吧!”
赤足女子哽咽着,滿臉淚痕,還有些灰屑與泥土。
阿祉愣了愣,剛想說什麼,只見那草叢裏一個男子掄着木棍不由分說往赤足女子後腦勺重力一敲。
赤足女子瞪着眼,悶哼一聲,直直的仰倒下去。
待阿祉反應過來,邊看着那一臉怒意的男子,邊蹲下身子去扶起了那個倒在血泊里的赤足女子。
“嘁,”男子將木棍扛着,呸了一口唾沫,唧唧歪歪地一瞥那不省人事的赤腳女子,“真不禁打!”
聞言,阿祉怒意一起,什麼叫不禁打?敢情把人當發泄的玩具了?
輕手輕腳的把赤足女子放倒在那草坪上,阿祉站起身來,個頭矮小,只到了男子胳膊肘處。